第6章 惊天巨变(6)
骄阳似火。
官道上,一个军官腰悬军刀,手里拄着长矛,一步三晃,低头而行,时不时擦一把汗,看模样,随时都会倒下,永远起不来。
幸好,出大牢的时候,先找到了厨房,吃了一碗冷饭,否则,早就成了饿殍了。
徐通扬验过李老狗的真伪之后,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他明白,这绝非幻术,古往今来,没有把自己砍死的幻术,更不可能自己抹脖子,还把自己脑袋抛到半空中。
但是,是什么力量一个劲儿地帮自己,还不惜杀那么多人?难道,真有神仙魔妖?
如果不是一直回味昨天到今天围绕着自己的性命发生的怪事,说不定,徐通扬早就倒在大路旁、尘埃里了。
远处,吆喝声响起来,马蹄敲击地面,一路闷响,朝自己这边滚滚而来。他知道,这是军队攻击前进的节奏。
既然是一支军队在进攻,不由得立刻想起了那个临时财政大臣的话:有军队要过来,捉拿力敌百多人的李老狗和朝不保夕的自己。
徐通扬很清楚,马长宁一定把李老狗描述得神妖兼备,以显示自己尽心竭力了,特别是不能让李老狗得逞,劫走了徐宰相的公子,这才会召唤上千人的军队。
出门,特别是出牢门,不看黄历真不行,往哪里逃不行,偏偏走了这条该死的黄土路,跟抓自己的军队亲密相逢,人到了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徐通扬好不懊恼,真想踢自己几脚。
死了李老狗,现在,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松把自己擒拿,杀鸡真的不用牛刀。
死神眼看就到,徐通扬四下里瞅瞅,一望无际的荒草贴着地皮,藏个兔子还差不多,自己一个大活人,根本藏不住。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往前摇晃,无人问便罢,只要有人问什么,就指指自己脖子,喉咙哑了,说不出来,反正,这张嘴,两片嘴唇红肿撕裂,不断往外渗血滴子,由不得他们不信。
害怕被撞到,徐通扬沿着路边低着头往前走。他不能离开大路落荒而逃,那是招人逮自己,找死。
尘土飞扬,先是二十多匹战马驮着军官,呼哧呼哧撞过来,接着,过了好一阵步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没人询问什么,这么多人迎面过来,有不少还交头接耳,似乎都看见他了,又好像根本没有看见这个他们要捉拿的要犯。
自己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逃犯而不是军官,哪有浑身伤、连步子都很难迈开的军官独行的道理?但是,让徐通扬不可思议的是,这群混蛋对他视而不见。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那军队又回来了,这一次行进更快。徐通扬心想,这一定是跟人打听确实,知道我向这里逃窜,追来了。看来,这一回,绝对没希望了。
心一横,徐通扬站在路中心,挺枪而立:徐大爷死也死出大丈夫气概,逃不了,昂然赴死,也无愧于徐门之后;临死能扎他们几枪,也出一点儿胸中恶气。
让徐通扬惊掉下巴的事情再次发生,大军向他滚滚而来,眼看军马的脑袋就要碰到徐通扬的枪尖了,马上的军官们却只管交谈议论,根本没有看见他这个大活人的意思。
徐通扬浑身抖动颤栗,两条腿止不住晃动,心脏似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支追杀他的军队在自己身边一溜烟儿跑过去,越走越远。
因为经历了李老狗的惊世骇俗,徐通扬算是有了最初的人生历练。队伍过了一大半的时候,他已经回过神儿来,枪也不挺着了,累,干脆拄着,权当多了一条腿。
左顾右盼,两溜人脸、人头、人肩膀,从对面滑过来,擦身而过时,没有一只眼看过自己一下,滑走了,过去了。可谓上千人在眼前滚过来滚过去,完全视自己如无物。
徐通扬有心情听一些议论了,连听带猜,弄了个大概:一位将军带着一支八百人的军队,去捉拿会妖术且当场吃人,而且一次吃三个人还不吐骨头的李老狗。
这将军,曾拜一个老道为师,学过拿妖捉怪,颇有道行。而死了的李老狗,不过是妖人徐通扬的一只狗,真正的大妖,是他徐通扬。
因为,据说这水牢下面,几十年前埋过一个修炼万年得了道的狐狸精,徐通扬肯定是被狐狸精的阴魂附体,迷坏了李老狗,让他杀人作恶。
军士们悄悄相约,遇到徐通扬,让冲锋就冲锋,但是,不但绝对不朝这个大妖砍一刀,连一个手指头都不会碰,能逃则逃能躲则躲,逃不了躲不开,就地一滚,哥们儿装死了。
徐通扬不怒反笑,对呀,这么多人交臂而过都看不到我,我不是大妖是什么?
看来,我如果有力戳那将军一下,这混蛋一定被吓得魂飞魄散,这一支军队,也一定会鸟兽散。
要不了几天,我就会名扬天下……不,我现在恐怕已经开始名扬天下了,八百人抓我一个十六岁半死不活、无权无势、一文不名的文弱书生,这待遇,旷古未有。
那军队早滚远了,徐通扬松开长矛,摘下腰刀,扔了,腿一软,躺在大路上:哥们儿先装一会儿死吧,我得躺着,好好捋一捋。
倒在地上,根本顾不上捋一捋,徐通扬就鼾声如雷。心宽体累,昨夜那一觉,没低消多大睡意,因为生死不定,疲累稍解,就一激灵醒了过来。
这一次不一样了,既然骄阳如火青天白日之下,那么多人一来一回反复从身边经过都看不见自己,看来,确实是哪位狐狸大仙或者天上大神,一不留神,让自己有了隐身的特技。既然可以隐身,生命就没有威胁,彻底放心之后,日光浴中睡大觉,才是今生第一乐事。
徐通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从日当正午睡到了日薄西山,一个和善胆怯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军爷醒醒,军爷醒醒。”
徐通扬被轻轻摇醒,睁开眼:“你们是谁?”躺着,抬头,四下里瞅瞅,发现老少四个男子,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满脸的精明狡黠,蹲在自己身边,看来,摇醒自己的是这家伙。
一个老者和两个青年后生,一字排开站在那人背后,面带卑躬惧怕的神色,似有所求。
徐通扬:“有水喝么?”
一个瓦罐递过来,交到中年人手上,他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军爷,您怎么喝?喝酒不喝?我们车上装着。”
徐通扬抬头望远处看,一辆马车,停在十来丈外,上面满满的袋子,鼓鼓囊囊装得甚高。徐通扬坐起来,接过瓦罐,一下子把半罐子水喝了进去,擦擦嘴和下巴:“有吃的么?”
中年人朝身后摆手:“快,给军爷把干粮拿来,都拿来。”
三个米团子,个个拳头大小,没几口,完了。徐通扬看看四人,从他们的眼神儿里读出来了:真的没了,我们不敢隐匿不报。
原来,这辆车一个多时辰前就来到这里,见一个军官横在路上打呼噜,不敢惊动,走近一看,这军官脸上胳膊腿上带伤,更害怕了。
这种战场上下来的伤病军人,最难惹,动不动发脾气打人伤人,半道上、荒野中,被这样的家伙砍一刀,只能怪自己撞了大运。
不敢叫醒梦中人,四人只能站在旁边傻等,都少半天了,但听得呼噜声抑扬顿挫声振云霄,一点儿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天都要黑了,如今又不太平,夜路更不安生,四人性命要紧,决定冒死叫醒这位拦路大将军。
谁都没想到,这位军爷是饿死鬼托生的,一醒来就要吃要喝,庆幸的是,惊了他的觉,他倒没有责怪之意。四人都准备好了,要打要杀,肯定挡不住,也不敢挡,但是,分开了,往四个方向逃,谁运气好,谁躲过一劫。
徐通扬看着那中年人:“把你衣服裤子脱下来。”
中年人一脸疑惑:“军爷,您……您……”
徐通扬眼里露出坚定和坚持:“脱。”
脱衣裤总比挨刀子强一些,中年人一边脱衣裤,一边点头哈腰:
“军爷,小人黄善,不是水里的那黄鳝,是姓黄名善,向西二十五里黄家镇黄大善人的管家,男管家,不是……那个女……那个……管家,这个断……断……袖……这个那……”
徐通扬接过黄善的衣裤,站起来,脱了自己军装,扔给黄善:“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