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故里
“跟我走吧。”
硬朗的男声从高大的男人嘴中传出，他想要抬头看清来人却有强烈的日光遮挡住视线，本能地伸手抵挡住。
“喂，小孩问你呢？”他的男人见小孩没有反应，不得不蹲下身子，平视着他。
“再问你一遍，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男人僵硬着表情问出，所以是为了表达善意，还伸出一只手。
小孩这才终于抬头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和他讲话。
眼前的人长得十分刚毅，一个年纪四十六七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
不知道为何感觉男人眼神中原本应该迸发出的那一丝凶狠变成了无措。
而男人，本来没有选中眼前这个明显营养不良的男孩。
但是刚刚他无意间撞见男孩的眼神，虽然小男孩的身材干瘪瘦小，脸颊都略微凹陷进去。双目却是炯炯有神，或许是得之不易的食物被另一个长得明显高大许多的男孩抢走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光看他的眼睛就能感受到那股不要命拼的精神内核。
当下男人就决定了要选他。男人刚好觉得这个小疯子可以被培养成大疯子，只要稍加注意一点一定会大展身手的！
胖一点的男孩嗤笑着低矮一截的小疯子，嘴中不断蹦出几个污秽的词语羞辱他。
小疯子对这些语言的攻击完全不感到在意，反而一直盯着胖男孩手中的食物不动，那像是恶狼狩猎时的眼神。
不知道这个男孩到底被饿了多久才变成这样，连一向变态的自己都觉得有些心疼小疯子。
“还给我！”小疯子眼看着胖男孩就要把那一块巧克力派丢在地上，右脚还在蠢蠢欲动，明显是想要将这个派用脚来碾碎。
小疯子一下子怒着叫出声，尖利的吼叫似乎想要穿透胖男孩的头颅。
“哈哈哈，哑巴说话啦！快看啊，哑巴说话了！”胖男孩原本的动作随着小疯子突然出声而被打断。
还瞪大眼睛嘴巴微张面露兴奋之色，就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奇玩意一般。堆满肥肉的脸蛋上因为用力的笑着挤出一条条肉沟壑。
小疯子没有对胖男孩的话做出回应，保持着警惕的动作蠢蠢欲动地盯着他。
胖男孩也早就习惯眼前男孩的沉默，视若无睹地保持着兴奋向周围的伙伴叫嚷着让他们观看自己的杰作：“快看啊！！他竟然说话了，你们看呐！”
身边人的反应并不剧烈没有达到胖男孩心中的预期，他以为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个哑巴开口说话而沸腾。但是他们就只是沉默地看着而已，岂有此理，他汪治梁都觉得有意思的事情这群瘦猴细狗竟然不笑，这不是把他当成在耍一样吗！？
他本来兴奋的目光，此刻转换为恶劣阴狠的眼神盯着身旁略比汪治梁矮一点的孩子。
“你不觉得好笑？”小矮子本来有些同情那个哑巴，他实在是笑不出来。这里的孩子都知道这个所谓的哑巴其实以前会说话，而且唱歌很好听。
在胖子刚刚来福利院的时候，哑巴还不是哑巴，他还是院长最喜欢的那个孩子。有好几个家庭都想收养他，但是由于哑巴的年纪有点大了而选择了另一个孩子，虽然从一开始哑巴就不喜欢讲话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但是没有人会去欺负他，院长老师也说过让他多学学怎么撒娇就会有有钱的人家收养他。
哑巴交上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胖子，胖子刚来的时候一直缠在小哑巴身后，他说院长老师最喜欢的孩子他也要喜欢。日复一日，和哑巴终于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胖子不再屁颠地跟着哑巴身后了，而是走在哑巴的前方蹦蹦跳跳地寻找别人玩耍，哑巴反而成了胖子的小尾巴。
再后来，院长老师也不喜欢哑巴，胖子也不知为什么执着于戏弄哑巴。哑巴把胖子当作最好的朋友，对胖子言听计从，胖子也总是使唤哑巴。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没有下限，哑巴也从原来偶尔会说几句话变成了现在的沉默寡言。
直到演变成现在的模样，小矮子被胖子要求记录下哑巴说话的间隔。他记得，哑巴上次说话还是在一个月前，那一次胖子从哑巴的背后把哑巴踹下湖，按住哑巴的脑袋不让他浮出水面。直到哑巴坚持不住双手用力扑腾，胖子才终于放过他，上岸之后胖子本想脱光哑巴的衣服，哑巴用喑哑难听的嗓音说了句滚。
胖子十分高兴地离开了，最后哑巴才免了一场灾祸。
而这一次，小矮子眼看着胖子三天来每一次发饭都让别人偷走哑巴的吃食，而胖子手上的巧克力派不知到是谁好心偷偷递给哑巴的被胖子发现了。哑巴一看就像马上会原地去世的模样，胖子还是又一次抢走了他的食物。
虽然所有人都站在胖子身后，但是包括小矮子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同情着哑巴，他们都无能为力。院子中没人打得过胖子，胖子高大肥胖力气比其他的小孩子大很多。因为他每一次吃东西都会吃好几份，直到吃饱为止。
总有那么几个小朋友会少吃一顿甚至两顿，所以大家都长得比胖子瘦小许多。时间在往前走，胖子一直如此，大家也这样被迫地恶性循环着。院长老师也不知道为何，最近总是不在，只有每天烧菜的阿姨会按时提着一人一份的吃食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整个院子中，几乎已经是胖子一个人的天下了，大家只要有人不听话就会被胖子打。胖子的一拳可以让他们疼好几天，只有躺在床上。可是躺在床上休养也很可能错过来院子看孩子的有钱人家，谁又不想离开这里呢
“好，好笑”小矮子用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挤出一个微笑，颤抖着牙齿说出好看。
胖子阴沉着脸色面无表情沉默地盯着小矮子，数十秒之后，直到小矮子都感觉胯下生风一股因恐惧紧张而即将控制不住的尿意在即将宣泄之时才挪开目光。皮笑肉不笑地转过目光扫视着其他人，如毒蛇般滑腻恶毒的视线滑过其他人的面部只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男人在不远处看着几个小孩的表现，有些意外。这个胖一点的男孩虽然年龄尚小，但是他的行事作风和成年人甚至没有太大的差异，小小年纪就如此令人惧怕。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的这副作风，拉帮结派，威逼利诱但是又有小孩子独有的天真直率到恐怖的特质。
从小就像一个恶魔，不敢想象这个胖男孩若无人管制长大后会成为社会上多恐怖的毒瘤。男人一脸严肃地盯着胖男孩，眼神又一转。这个受欺负的，被他们称作哑巴的男孩虽然比这个胖子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哑巴相比胖子更有自制力，虽然明显已经被故意饿了好几天，当看着几乎是自己救命稻草的食物被抢走的时刻也没有失控，而是在崩溃的边缘强制着自己冷静在脑海中独自计划该如何从他眼前堪称强大的胖子手中抢回巧克力派。一切与所谓的尊严无关，他似乎早就练就了宠辱不惊将这种事情置之度外的气度。
但是求生欲望无比强烈，没有自暴自弃还在积极地想办法应对着。哑巴的本性明显比胖子好很多。
但是小哑巴也被教坏了，虽然小哑巴没有强烈的自尊心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也造成了他严重的自闭倾向，无法与他人正常的交流，沟通。通常会陷入让自己危险的境地，因为他的为人处世和动物没有差异，只能想到用暴力解决事情，最多也就思考该怎么使用暴力更加合适。
但是男人相信，小哑巴的性子虽然一点不适合在社会上生存，但是经过他的培养，小哑巴一定会成为前所未有的这个职业最合适的人！
不再站在原地远远观望着，男人三两步走上前，无声地绕到小哑巴的背后，蹲下身子无视周围小朋友殷切期望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小哑巴问道：“跟我走吧。”
小哑巴犹豫许久，久到男人都要以为小哑巴是不是有听力障碍了小哑巴才试探着怯生生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放在男人粗粝的掌心中。
男人惊喜的睁大眸子，略带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哑巴。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孩真的会主动把手放上来，他只是习惯性地伸出手打招呼，都做好直接带走这个小孩的准备了他竟然自投罗网。
感受到小孩子冰冷细小的手指放入掌心，男人条件反射地下意识紧紧回握住。再次确认一遍眼前的小家伙没有被胁迫或者不愿意的表情，只是板着一张小脸无比认真地看着男人似乎是在告诉他：“如果你领养了我又把我丢掉一定杀了你哦。”
男人撇嘴笑笑，小家伙还有点凶，拉着他的手站起身，看向一脸虚伪慈祥的院长点点头。
他就要这个小家伙了！
“你有名字吗？小家伙。
&34;没有”他原本是有名字的，但是他讨厌这里，讨厌这个假惺惺的院长讨厌那个就像恶魔一样的汪治梁，他也讨厌这个名字。
“嘿嘿，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了。简单很好记的那种嗯那就叫张伟哈哈！”男人只是脑袋一热随口说出的名字，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大众了，刚好他自己又姓张一瞬间就想到了张伟。但是这并非代表着男人真的打算给小家伙取个这样的名字，小家伙原来是有名字的只是他可能想要和这样的生活彻底说再见所以不愿意再用以前的名字。
男人自然不可能没心没肺就这么随便地给他取一个名字代表着他未来的新生活。
“好，我很喜欢。”可是小家伙十分真诚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男人，一个平凡的名字就够了。
男人怔怔地看着小男孩，本来想告诉他自己会正儿八经给他重新想一个名字的，但是看着他平静但暗流涌动的瞳孔他不再说话，只是点点头。
张伟的名字就这样半荒诞半认真的定下了。
“注意安全。”看似不甚在乎的话语从男人嘴中说出，若有不明白的人在现场一定会觉得这只是一场平常的分别，就如老父亲嘱咐出门买菜的年轻孩子出门注意安全一般。可也只有两人可以理解简简单单的这四个字之下隐藏着多么浓厚地不舍和担忧。
男人本想直接转身，尽量显得这次分别如平日，可是他的眼神止不住的注视着眼前高大的青年。
男人很想抱抱眼前这个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男孩，一点一点看着他从一个受人欺负瘦小的小哑巴成长为伟岸英俊的男性，哪怕自己也变老了力不从心也感到自豪和满足。而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要受国家号令，成为一名在未来某一天一定会载入史册的英雄了。
骄傲和不舍交织着蔓延至男人的心脏，躯干和四肢。
这么多年两人的相处 方式一直淡漠如水，可是感情却在一点点堆叠成为不可摧毁的高墙。男人如愿将张伟培养成最合适的人才，本该高兴地看着他为祖国奉献一切如他自己一般。可是现在男人却又舍不得，悔恨着自己为什么把张伟养成了第二个自己。
万般的复杂情绪交缠着叫嚣着，男人的嘴巴张了又闭上，双臂数次想要张开最终放下。只是轻轻地拍拍张伟的肩头，扫去肩徽并不存在的细微灰尘不再讲话，摆摆手催促他速速离开。挪动着脚步转回身子不再看他一眼，只留下张伟一人矗立在原地许久。
直到和煦的微风拂过脸庞，日落山头，张伟坚定地举起右手敬礼，军绿色的军装代表着一身荣誉，荣归故里又带着一身使命奔赴更危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