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盲杖
三十一 盲杖
行家一出手便知道斤两。阿黑的格斗姿态不像是阿展那样缩肩塌背，而是身正肩平，刚开始两厢游走，他甚至可以腾出一只手提着袍子。
开始缠斗。辗转腾挪，宛若灵蛇。阿展根本碰不着他的衣角。
周围渐渐聚起人来，大家都屏息凝神，看得目不转睛。
这时懂行的人已经看出来了，阿展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已然落了下风了。但是他硬是来来回回，又拉锯了几个回合。
直到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人群中出现了稀稀拉拉的议论声，阿黑才没有过于恋战，鹤然一跃，“啪”地一声打到对方的肩膀上，道：“承让！”阿展被打中麻筋，不自觉地扔了武器。
“好！”周围响起轰然叫好声，盖过了“请您回避障碍”的电子音。他的对战礼仪和他们不一样，但礼数也是周全的。谦谦君子，气息绵长，没有任何耀武扬威的意思。
这个时候，他的朋友们藏在人群里疯狂地带节奏。“我们还没有看够！”“再来一段好不好！”
“好！那便献丑了！”阿黑顺势答应下来，异色的双目炯炯。朋友带着观众清出了一块更大的场地，他有了更多发挥的空间，这才是真正地拉开了架势。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皎若太阳，明若晓溪。大家真正地被看住了。
只不过风声太劲，棍杖在发力的时候总会响起些“请您回避”的干扰音，虽然不响，很煞风景。
这当然不行。他深吸一口气：
“卧似一张弓，
站似一棵松！
不动不摇坐如钟，
走路一阵风！……”
屏障外排着队的其他孩子们跟着唱：
“清风剑在手！那个双刀就看走！……
棍扫一大片！枪挑一条线！……
天高地远八面风……”
“加油，阿金！”突然兴奋的素素无意中说道。
气氛凝滞了一下，阿黑一回头，一个分神从空中掉了下来。
但是他就地一滚，翻身下腰，把地上的那半截棍子挑了起来。半截棍随着他翻腾的动作在另一个棍头上旋转，毫无破绽！
“好！”大家发出了由衷地喝彩声。
“好！”人群中阿紫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尖叫声。
一旁的灰灰被她吓了一跳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么小，喊这么响会受伤的。”
“您没发现吗？如果没有人给他捧场，他就得一直跳下去，可是他已经快不行了！”阿紫似乎是要哭了的样子说道。喊了这刚刚一嗓子，她的喉咙已经有些哑了。
阿黑看了过来。他的面色重新焕发出光来，他看她的眼神比看向任何人都要高兴。
社恐的灰灰尝试着开口叫好。
“好！”一个中气浑厚的声音盖过了全场。诺兰像摩西分海一样，鼓着掌从人群中走出来。若仔细看他身边还跟着两个不显眼的双胞胎，自然是他们撺掇他来的。他们只消紧盯着监控屏幕，一边评头论足一边说着他们的兄长还会有哪些绝活。再一唱一和地央求他道：“去嘛去嘛！”娱乐匮乏的诺兰便忍不住亲自来了。
阿黑见来了正主，赶紧见好就收。再不来他就只能放弃，不然可就真的要当场下不来台了。
“我叫李同光！不是和光同尘的光，是日月同光的光！”他在欢呼声中满场打圆，戒指和大家相触的时候，挨个添加了通讯。
“他真的可怜，平常一整年连话都不说一句的，现在他得在众目睽睽给别人表演。”乌云爬在朋友头顶上怜悯地说道。她的嗓子已经喊得说不出话了。她的体型小，别人看不见她，不知道哪里发出的声音，只以为满场都是喝彩声。
“哪有！阿金有那么多好处，他偏偏就继承了人来疯！”阿黛的嗓子也有些哑了，不愤地说道。
阿黑快昏过去了，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神采奕奕。
机灵的双胞胎悄悄绕过去，一左一右地架住了他。
“初次见面啊，久仰了。”诺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雕虫小技，聊以自娱，不足挂齿。”他笑道。
诺兰的眉眼跳了跳，翻译器翻不出来，若不是他年长博学，可就要露怯了。他关掉翻译器用蒙都语道：“你很好。你不必担心，从前的事情我们既往不咎，一笔勾销。只要你们相安无事，我必抚养你们长大。也包括你。”
“素昧平生，承蒙照顾。但有差遣，义不容辞。”他虽不卑不亢，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从前的那个阿金，根本没有对他说过敬语。
诺兰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看他体力不支便道：“你们玩去吧。我要去找阿紫说说话。”说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孩子们都长大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摸过别人的脑袋了。双胞胎过来把他扶走。
“兰兰！你来了啊！你要找我说话吗？”被灰灰拿过来的阿紫开心地说道，毫不介意的飞扑过去。
闻言已经背过身的阿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来去接。诺兰准确地接住了阿紫，看了他一眼。如此心怀昭昭，凡是在意她的长辈都会不由得担心的。双胞胎赶紧把他拖走了。
“嗯？”阿紫唤回了他的注意。
“我帮你开通了大学所有课程的权限，还帮你联系了几位任课老师。另外我给同光也申请了旁听的权限。这样你们住在一起就可以让他一道听课了。”他一边说一边撸她。
“是吗？这样太好了，这个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呢！兰兰谢谢你！”她一个土下座在诺兰的掌心上亲了一口。
阿紫有学籍，开通她的课程只要提出申请就可以。但是阿黑连星籍都没有，是个黑户，是有点麻烦的。这样阿紫听课的时候就不用特地跑到自己的舱位去，照旧可以和他呆在一起了。
诺兰把话说完了，却找不到人把她送回去。如今能源紧张，原先随处可见的短驳机器人不见了。
“阿紫，黑黑让我过来接你。”阿青过来了。阿紫奇怪地看着他。他穿着一身阿黑刚才的衣服，手里撑着一根被修好的杆子。“阿紫。”他有些急切地说道。
阿紫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还是跳到了他的手心里与诺兰挥手作别。
诺兰发现他来的时候前呼后拥，现在回去的时候变孤家寡人了。就只好一个人回去了。
“阿黑他受伤了，他要被挪出去治病。但是这里不能空着，我要假装他在，顶一顶。”阿青小声说道。他正在长身体，身材与阿黑差不多，走路的仪态都一样，换了一身衣服，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哪有，差别大了。你根本没有锁骨！气味还那么重！我根本喘不过气了，走快点！”阿紫不满地说道。“哎呀，这谁呀，这么讨厌！”
对面阿展居然四仰八叉地坐在阿黑的舱位里！换了阿青衣裳的阿黑在摇摇晃晃的给他作揖：“此处仰仗公子。不慎冒犯，吾自当回避。”然后不等阿展回答便与双胞胎勾肩搭背匆忙离开。阿展个草包沉浸在飘飘然中，一无所察。
“对不起，他是个狗皮膏药。实在不能让他离了人，否则一离开别人视线他就要出乱子，你暂时忍一忍吧。”阿青抱歉地说。
这个人伤害过阿黑，阿紫十分生气地钻到自己的舱位里去了。阿青厚着脸皮也挤了进去。
除了阿黑这样的隐性基因者，alpha们是绝不能同陌生alpha分享同一个空间的。
阿青既不能让她蹲锁骨，也不愿意让她跳肚皮，搞得她非常不开心。
“为什么要开屏蔽功能？我们直接拉帘子就好了。这样可以节省很多资源的。”阿青说，出门不客气地把帘子都拉了过来。阿展被一个人茫然地暴露在空气中。
“这倒也是。”“我们请执行组的人给每一个舱位推送了公告，号召大家减少屏蔽状态，尽量使用遮光布。”
“号召吗？这有什么用？为什么不下行政命令？”“为这事下命令也不合适啊！不过确实节省了一些能源。能省一点是一点吧，再这样下去，能源真的不多了，连食物也要不够了。”
“什么？！”阿紫十分生气。
因为阿青并没有权限，她也不能开始听课。便道：“你们想上学吗？”
“上学？”“对啊，我看你们也不是很笨。学点文凭，以后就可以有个正式工作了。”
“这个啊……”他的心思活泛了。其实自从他们来到这里，这里的人都绝口不曾提过什么立场，投降之类的事。所要求的不过是他们放弃武装，好好吃饭而已。当然如果能自己挣钱吃饭那就更好了。这里虽然是由星盟的人运营，但却是无国籍地带。除了他们之外还收容了许多无国籍和别国的无家可归之人。他们的抵触情绪其实根本无从谈起。
“那你想好了之后记得跟灰灰说哦，你不会搞的话他可以帮你。”阿紫说完也有些开心。若是能劝说他们进入正规教育系统她是可以收到报酬的，她又见缝插针地谈成了一笔生意。
阿黑被送进来的时候，功能区的阿直一看见他便道：“这回你得自费。”
他的光辉事迹已经通过监控录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阿黑眼皮子都未抬一下道：“你以为我现在没钱吗？”
阿直无言以对。他曾经债台高筑，背了别人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债。如今没过多久，不说小有身家吧，至少不再窘迫了。
但这都是他应得的。如果是星盟的人，做了同样的事，除了金钱奖励之外，还会得到一堆表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