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少年人
一切在看似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平稳进行。
虽说我心中确实对洪秀全其人确实厌恶，但不可否认，对于钻营方面，洪二爷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通过进言，不但抓住了秦广王想要扩大对于武装掌握的想法，顺势也让自己掌握了一支不大不小的武装。结合大清别院的特殊性，这支武装名为第一殿衙兵，可若是大量别院中的鬼魂加入，实则也就成了洪二爷的私兵。
虽说衙兵的使用范围并没有阴兵那么广泛，名义上只能限于履行第一殿的事务。不过一旦成立了，以后无非是怎么想尽办法拓展权限的问题。对于设立而言，拓展权限当真容易不少。只要有秦广王的背书，衙兵有着大有可为的天地。
盯梢鬼魂见我犹如对秦广王一系的宏图大展颇为眼红，可能认为今番“交朋友”的目的已经达成。
毕竟在如此巨大的利诱攻势之下，普通鬼魂早已被深深折服。哪怕没有利诱，秦广王一派在阴曹地府权势居首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即便没有利诱，没有这番权势的展现，普通鬼魂也会绞尽脑汁地贴身上来。
谁不想在这漫长的阴曹地府的生活之中，自由度更大，便利更多呢？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这也是鬼之常情。何况，权力欲也是阴曹地府仅剩的可以得到满足的欲望之一了。
聊完，送客。在这里，自然没有宴席的挽留。
走的时候，我发现洪天贵福意犹未尽的表情，也没有在意。可怜的孩子，看似高高在上，可除了悲惨的人生外，在这阴曹地府之中也仅仅限于大清别院的藩篱之中吧。身边的人口口声声世子世子一般的称呼，让你高高在上，又有多少人会坐下来平等地与他闲聊呢？
出生后的十五年，成长于深宫，在原本美好的年华居然因为上一辈的债落得个凌迟的下场。成为魂魄之后，依旧止步于别院之中。
对于一个充满对所有事物充满无限好奇心的年纪，井底之蛙并不是自己所选，却也必须承受。
也许他要的不是世子的高高在上，要的只是简单的和朋友聊天、嬉戏的少年情怀。
洪天贵福有点像现在阳世间的有些小孩，从小到大，耳中只是反复地听到周围人的告诫“你是什么什么，你应该怎么怎么，你不能怎么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你想要什么。
小孩子看似成熟，经过各种超越年龄的揠苗助长，口中所谓的都是超越年纪的成年人的海阔天空。可一旦你问他普通小孩在他的年龄应该经历的小事，他就会一头雾水，不知所措。因为他根本没有经历和接触。
若是将这种疑问带给身边最亲的人，那些人则会极其地不屑一顾，告诫他“那些对他毫无意义。他只要如何如何，以后就能如何如何。”
阳春白雪从来不适合下里巴人。
这种教育和培养好吗？当然不好。幼小的年龄，知道天体的运动，宇宙的演变居然不知道皮球如何去拍；参与过无数发明创造和科学实验，竟然不知道如何区分醋和酱油；每每口称富士山的雄壮，科罗拉多峡谷的壮观却不知道离家只有几公里的江南小镇居然如此恬静安详。
洪天贵福有此境遇，毕竟有历史的局限。现代社会，还会出现如此的少年，难道真以为自己是皇天贵胄，高贵不凡？
都是下里巴人的皮囊，非要自觉是哪一支的贵族。
以后可没那么多身边人当你是贵族一样的伺候。
盯梢鬼魂将我送出了洪府后，还要继续相送出大清别院。
我拒绝了，我骗他说我要好好一观大清别院的繁盛景象。
盯梢鬼魂居然信了，并指派了一个小厮作为陪同。
其实我也并非真想看看，只不过是不想那盯梢鬼魂一直跟着，还要对着那讨厌的表情惺惺作态。
大清别院有什么好参观的。一群行尸走肉。
正待我向着坊门的方向走去，想要离开之际。那小厮突然偷偷出声。
“马大人留步！”
见我驻足停留，小厮紧张兮兮地环顾了几圈四周，见没甚异样，小声说道：“马大人，世子有请！”
“世子？”我有点莫名，刚刚不是正在一起吗？我看小厮的模样和举止，瞬间明白，这是要私下见面啊。
盯梢鬼魂顺手指派的小厮，居然能偷偷传达洪天贵福的悄悄话。如此看来，这世子也不简单啊。看他如同同龄人的行为，没曾想有这般能耐。那么多的小厮，说不定广布洪天贵福的自己人，否则怎么能保证随意指派的小厮就能悄悄传达自己的消息？
只有这一种可能。我并不认为是盯梢鬼魂和洪天贵福合伙演的一出戏。毕竟，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没有必要这么绞尽脑汁。所谓的利诱已经是最为直白和稳妥的做法了。
我随着鬼鬼祟祟的小厮在巷子中穿梭，不过根据我对于方向的判断，我们正沿着洪府的外墙绕行，从正门来到了洪府的背后。
果然，一扇普普通通的小门开着，已经有人在那探头探脑地放哨。
来到小门之内，小厮自然原路返回，由那放哨的小厮继续接引，程序井然。
跟着七兜八转，来到一处假山林立的小园子内，少年人洪天贵福已经端坐在园中石桌边的石凳之上。
我只一瞥，发现各处角落里似乎还有隐隐约约多个小厮隐匿其间。
洪天贵福见我到来，不复刚才那种天真无邪的表情，神色肃穆，起身迎接。他见我眼中始终四处游离，些许无奈地说道：“无妨。都是我的贴身小厮。抱歉，看似高高在上的幼天王也有难言之隐。”说完一阵叹息，一屁股坐下，并示意我也就座。
我明白，这些个小厮似乎也是放哨的，并不是为了防备我，而是防备这府内其他人是不是会看到洪天贵福与我的私下会面。
此时的洪天贵福一脸忧愁，一改那少年人的纯真，瞬间似乎让我误以为怎么似乎变了一个人，瞬间成熟不少。
“世子可是忧虑这府内的约束？对此闷闷不？”
洪天贵福又一声长叹，眼睛看天，说道：“不怕你笑话，我从小到大都是这般境遇，可又无能为力。”说吧环顾了一遍四周的景致说道：“相对于当年天京城内的束缚，这里已经好多了。毕竟有这么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能够做做自己。”
看来这个小园子是洪天贵福的私密之地，历来是他做回真实自己的唯一场所。
这种所谓的束缚，说实话，对于我这样平凡且现代的人来说，实在没办法体会。我脱口而出：“束缚不束缚都是自己的感觉。你是世子身份，难道还能捆绑住你？束缚只能束缚身体，思想和精神难道还能禁锢不成？”
“思想和精神？”洪天贵福突然眼中流露出一丝光华，但稍纵即逝，顿了顿说道：“思想？精神？只怕我也讨厌自己的思想和精神。”
“讨厌？”
洪天贵福无奈一笑，说道：“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告诉我，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于是乎我也认为世界是怎么样的。哪怕当日被凌迟之日，虽然害怕，痛苦，可我内心也毫不畏惧。觉得人世间太苦，去往天父身边也是就彻底解脱了。可谁知，来到这阴曹地府，居然发现我深信十多年的事居然根本不存在。”
那是自然。你爹那一套，纯粹是借着西方神的幌子，宣传自己的君国思想。也别怪西方神，纯属你爹未经授权，拿人家的名号编了一个美好的故事。
洪天贵福也没等我有丝毫反应，只是依旧喃喃地倾诉着。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所知道的那一切东西，为之深信不疑的事都是正确的吗？既然摆脱了生前的束缚，那做个鬼总是自由了吧。可谁知道，这阴曹地府也有阴曹地府的规矩。一开始，我与其他天国子民拥挤在一起，没有出行的自由。等到我父王成为将军的那一刻，我稍稍有了些许自由，和身边的人依旧是天国的子民，根本不能给我解疑答惑。他们始终把我当成世子，且所知所见并不比我强了多少。”
“又过了许久，我搬进了别院。虽说日子好了，可对我来说，只不过从小一点的牢笼变成了大一点的牢笼。身边的人依旧是那些人。偶尔聊起的话题也依旧是那些事。其实，从我来到阴曹地府后，我就已经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可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根本没人可以告诉我。看似身边围了那么多人，可我没有朋友，也没人可以告诉我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听着洪天贵福低落地诉说，我有些不忍心，脱口而出：“世子，我们不就是朋友么？你想知道什么，我尽我所能，知无不言。”
“真的？”洪天贵福激动地站了起来，紧紧握着我的双手，丝毫不顾及原本地位的差异和所谓的规矩与礼貌。
“马兄，那以后我们兄弟相称。”
看着他激动地热泪盈眶，兄弟就兄弟吧。虽然他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岁，但毕竟从外形上看来，他还是比我年轻。
“大哥教我！”洪天贵福激动地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