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女侍往事

    女侍拿了恩赏的筹码，心情不错，大大方方地介绍起了自己的经历。

    女侍姓柳，周围人都叫她柳条儿，从小父母双亡，被人牙子卖到了勾栏。

    可能是因为没有父母的爱护和照顾，生活穷困，刚到勾栏之时瘦弱异常，就跟着勾栏的妈妈柳娘姓了柳，叫了柳条儿的名。这名字，自然是她当时骨瘦如柴的真实写照。

    据柳条儿所说，勾栏的女孩子都是非常辛苦的。形容举止，琴棋书画那都是有专人教授，学不好自然会惹来打骂和体罚。不过她自己倒是不觉得辛苦，毕竟除非是自己没有学好技艺，否则从进入勾栏的第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也没有受过冻。

    对于这样出生贫苦，且自小就从勾栏长大的女孩来说，他们没有太多世俗的价值观，从小被灌输的概念就是取悦恩科，自己只是别人的玩物。

    若是通过努力又加之运气好，哪一天真的遇到一个如遇郎君，为她们赎身，那她们就能成为地位崇高的富太太了，从此改变了后人的命运。

    当然，改变后人命运的说法可不敢奢望。毕竟，这些勾栏中的大部分女性都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后代。

    柳条儿很努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用心学习，只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努力之后都会取得耀眼的成绩。按照柳条儿自己的话来说，那些个东西只是粗浅地入门，根本谈不上擅长。

    不过幸好，随着慢慢长大，柳条儿的样貌和身段倒是不错。

    虽然与那些当红头牌相比，柳条儿欠缺甚多，所以也没有太多豪门公子垂青，服侍的也都是寻常上了年纪的富商。

    嫉妒吗？自然是有些嫉妒的。

    柳条儿曾经也眼红那些个受人拥趸的姐姐们能够在高门大户贵公子和才子之间游刃有余，可是嫉妒有用吗？这些个头牌就如娱乐圈的当红花旦一样，能走到这样的高位，不但自身确实有实力，更需要普通人难以碰见的机遇，说不定还有别人根本看不到的，付出的辛酸和痛苦。

    年轻的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人人都有一个脑中自我勾勒出来的理想未来。柳条儿也幻想过自己有一天成为了头牌，拥趸不断，众宾客前赴后继，不顾一切地向她砸来无数的金银。

    可是，幻象归幻象，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随着年龄的增长，柳条儿心智渐渐成熟，当见过的事情多了，心中也逐渐平和，没有了年少时的锐气。

    当然，这时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用现在的话来说，其实也还是一个少女。

    当人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实力，认清了现实，其实有时候反而减少了不少的烦恼。

    头牌又如何？看似众星捧月，可也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

    有一个姐姐，因为两个贵公子的争风吃醋，闹出了人命，无辜的她被杀了头，当成了豪门妥协的牺牲品。

    有一个姐姐，因为恩客老爷的倾心，惹怒了老爷善妒的老婆，莫名其妙被人划伤了脸颊，从此门可罗雀，郁郁而终。

    还有一个姐姐，原本是妈妈的招财童子，被众星捧月，可不知道怎么就得病了，从此衣食无着，逐渐被淡忘在了院外的草屋里。她死的时候，几个平日里和她富有交情的下人和丫鬟去为她草草准备了后事，据说已经成为了皮包骨头，还不如一只富太太怀中的小畜生。

    也正因为经历了这么多，柳条儿把这个圈子都看穿了，再也没有任何不符实际的奢望。

    不久，她终于同意了一个富商的追求，被赎身去给人做小。

    虽然这富商已经鬓发全白，虽然那富商实则并非大富之家，且去往他老家的道路艰辛且漫长。

    当故事听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这是娱乐节目中的必须哭惨环节么？

    我始终无法想象，就这样一个也算是底层的女子，怎么就成为罪魂了呢？看来最为关键的故事情节应该发生在赎身之后。

    听了半天，听了一个底层女性的奋斗史，这不得不让人感慨和怜悯。不过，若是听到了故事下半段为何会成为罪魂之时，我不知道这样的感慨和怜悯是否会成为淡化她罪孽的理由呢。

    之所以说富商并非大富之家，那是因为为了给她赎身，已经消耗了大部分流动的银钱，最终导致连回家的旅途也变成艰辛异常。

    当然，所有类似的故事发展到此，都是从良的姐儿们不但贡献了身子，还义无反顾倾囊相助。

    当你成为了她们今后生活的唯一依靠，她们不得不倾其所有地帮助你，因为这也是在帮助他们自己。

    虽然柳条儿也是苦出身，可毕竟也算锦衣玉食这么多年，也从未踏出那看似光鲜亮丽的牢笼半步。

    于是乎，在漫长的回归之路上，可能因为劳累，也可能因为水土不服，柳条儿病倒了。

    幸好，这赎身的老头倒是对她始终如一，为了给她看病，放缓了回家的旅程，终于康复如初。

    当然，原本拮据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了。

    老头安慰道：“只要回家了，家中还有田地、祖宅和店铺。只要到家了，好日子就来而来。”

    柳条儿说，那时候，她的眼里都是光。

    这一路，遭了不少罪，可终究还是到来了。

    虽然老头家里有原本的正妻，还有成了年的几个后代，但毕竟颇有一些家资。虽然和豪门大户不好比，但至少也是小康的日子，衣食无忧。

    柳条儿觉得自己今后几十年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可是，没曾想，这好日子也仅仅维持了半年。

    半年后，老头忽然病倒了，也许是一辈子出外行商的操劳，也许是因为年龄到了。

    当老头去世之后，她的苦日子来了。

    正妻和老头的子女不待见她，日渐克扣她的吃穿用度。

    要知道，她并非白吃白住的，在这半年之中，她也曾补贴家用。

    直到有一天，那是中秋佳节，老头的儿子们想要赶走她。

    她认命了，可当想要带走自己仅存的一点积蓄后，却被阻止和辱骂。理由自然是，不知道老爷曾经在她身上花了多少的冤枉钱。

    遥远的异域他乡，无亲无故，自己身无分文。自己的积蓄，随身衣物，金银首饰，居然一件都不允许他们带走。

    当一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地吃着团圆饭，而她自己则呆坐在简陋的偏房中，等待黎明到来后最终的离开。

    她说，那一刻，她很无助。渐渐地，心中升起了怒火。

    赶走她，可以，毕竟老头去世后，她也觉得这不再是她的家。可是，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一样都不让带走，为什么要在这团圆的一天将她扫地出门。

    没有人可以诉说，没有人可以帮助开导。终于，仇恨之火燃起，掀起冲天的火球，根本无法熄灭。

    她趁着夜深人静，将所有的房门反锁，点燃了最后一把火。

    这样，完完整整的一家子就会在阴曹地府和老爷团聚了。

    有老爷在，自然有人会为她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