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教皇
光芒缓缓散尽, 萨拉神情平淡地立在那里，对莫姆与兰科二人投以堪称轻柔的目光。
“二位，我想能进入神殿中心的, 最好还能达到这种程度比较好。”
他唇边带着一丝笑意，眼尾弯成线。
“你们说呢。”
兰科神色难看，闻言立刻看向身旁的莫姆，嘴唇翕动。年老的大主教沉默之后哈哈笑了两声。
“没想到教皇冕下对光明神的信仰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我为您感到高兴, 也为众信徒感到高兴，能够拥有一位力量如此强大的教皇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幸运。”
“或许应该让他们每个人都来看看冕下您的威仪。”
萨拉冲他浅淡一笑, 淡银色的发丝映着光，这使他整个人显得无比耀眼。“我想我没有当马戏团猴子的兴趣。”
“大主教, 既然你带过来的人没有达到我的要求，那么是否能带着他回去？”
莫姆主教没有立刻回复这个问题，对上萨拉那双含笑的灰色眼睛, 他表情不由地一敛。
眼角瞥过不知何时微微低头的兰科, 主教大人深深地弯下腰, 行了一个充满恭敬与敬仰的礼。“您说的对, 冕下。”
“兰科这孩子的力量还是太过于微弱，归于神的信仰也远不及您忠诚……我会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希望他终有一日能达到像您这样的高度。”
“噢，或者说冕下您现在就愿意收兰科为您的学生？我保证他会是一位出色的年轻人, 这样的天赋可能比不得您, 但在近来这几十年里也算得上非常少见了。”
萨拉没想到莫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对于他的建议, 萨拉温声拒绝了。
“算了吧大主教, 我想将我的时间全部奉献给光明神, 这好为人师的角色还是你来吧。”
莫姆明显还想再说什么，萨拉懒得听了，直接道：“二位，该离开了，我想光明神的神像并不乐于在他的宫殿里见到其他人。”
枯白头发的莫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祷告一声，带着兰科转身离开。
萨拉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没了笑容，那感觉居然与他身后的神像莫名相似。
一直等到殿内只剩下萨拉一个人时，他偏过头仰视着巨像上光明神那双毫无颜色的眼睛。
他看了许久，最后才低声说出一句话。
“吾神，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为何刚刚在我面前，您会去回应那个孩子？”
话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高大神像寂静肃立，没有半点反应。
像是神没有听见这位教皇带着异常语气的问话。
萨拉等了一会，后喉咙里涌出低笑。
……
年迈的大主教最终还是带着兰科出了神殿。
路上遇见尚未回去的布尔特公民，信徒们纷纷低下头，对着莫姆崇敬唤道：大主教。
这群人眼中的光芒明亮而炽热，令兰科不禁产生一丝羡慕。不是对这些信徒，而是对身为大主教的莫姆。
他忍不住说：“希望我未来有一天能够同您一样，成为令无数人敬仰崇拜的对象。”
莫姆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送走簇拥在面前的民众，听了这番话淡淡看了兰科一眼。
他语气平稳：“我的孩子，你知道吗？虽然你在此刻能看到我风光的一面，但是当教皇萨拉莅临于此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只会毫不犹豫地从我这老人的身上移开，转而对着萨拉献上膝盖与忠诚。”
兰科闻言抿唇，稍稍低下头，语气低落：“对不起，莫姆主教，是我辜负了您的期待。”
“您特意让人将我从偏僻的加斯顿城里接到神国，我却不能回报给您什么。”
莫姆脚步停住，已经不那么拥挤的神殿广场上，他转头看着也一同停住的兰科，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兰科，我对你抱有极大的期待，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而我也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我将你带入神国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你出生时，那场轰动半个大陆的神迹，那预示着你是被神选中的人，生来就应该待在神的身边。”
“至于第二个原因……”莫姆主教指指地面，确切地说，是地面上，兰科跟着他一块停下来的双脚，“这就是我希望的，你会跟着我的脚步，停下或者往前走。”
兰科渐渐明悟：“主教您的意思是——”
莫姆转身，再次迈步上前走去，身后兰科急急跟上。“我的意思很简单，我需要一个正常的、没有丝毫污点的教皇侍于神的跟前。”
“威尔希特家族的小子无论怎么掩饰，还是没有办法遮掉他们血脉里就深藏的反骨。”
兰科跟在后面，飘荡的风将面前大主教的话语送到耳边，他当场就是一愣。
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
随后便是震惊。
那位比起神明都分毫不让的教皇，那位站得离神最近的冕下——他的家族，居然是那个挑起无数战争的、有名的叛神者家族？！
，
萨拉并不知道此刻的光明神殿内还有一个人惦记着他那自己都感到深深厌恶的姓氏，或者说他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之前对他姓氏抱有意见的人全都永远闭上了嘴，他并不在乎再加上一位。
但现在他是真的没办法去料理这些芝麻大点的小事。
——萨拉看着再次竖立在面前的水镜，眼底压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情绪。
昨天那个问题的答案他的神并没有回答他，萨拉没想到在今天还会受到来自神界的邀请。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不会让自己的神明多等，没有犹豫地便抬步走进。
再次进入神界，地点又换了。
这次是一个群蝶纷飞的绿地，低浅嫩草上点缀着各色细软的花朵。
光明神坐在前方不远处，那双修长笔直的腿随意放着，宽松柔软的衣摆被掀起来很大一片，小腿到膝盖那段的洁白皮肤一览无余。听见声音，他立刻抬起眼睛看过来，然后再立刻对着来人张开一只手。
声线明明很冷淡，却由于异常直接的话语从而造成一种很让人心痒的语境。
他眼睛看着萨拉，对他说：“过来，抱我。”
萨拉听着这话，眼底涌出无奈的笑意，走过去把这个从来都不会好好穿衣服的神明从背后圈在怀里，垂着眼眸把那片衣摆整理抚平。
光明神对于他的怀抱总是深深地眷恋和喜爱，金色的眼睛眯着，随他去弄。
扭过头，光明神能看到萨拉温柔半敛的眼睫，没人知道光明神此刻心里在想着什么，只能知道他冰霜一样的面容上少见地发了会怔。
他伸手揽着面前这位信徒的脖子，想凑上去亲亲他垂落的纤长睫毛。
但没想到没亲到。
“……”光明神冷着脸，直接反过身体，揽住脖子的小臂用力，正对着又往这个怀抱里钻蹭，把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
神的气压很低，鼻尖对鼻尖：“萨拉，这是你在最近时间内第二次躲开我了。”
“你想干什么？”
他说话时，有气体一下下扑在萨拉嘴唇上。
萨拉看着他，脸上笑容不变，但还是拒绝的意思。
“吾神，您还是忘了回答我的问题。”
光明神拧眉：“什么——”
刚说完两个字，他忽然想起来了：“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你面前回应那个叫兰科·托拜厄斯的孩子？”
萨拉定定望着他，唇边忽然笑了下，把光明神重新抱住，将他的脑袋靠着锁骨的位置。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那柔滑的浅金色长发，光明神身上特有的太阳般和煦的气味从四周不断涌入他的感官，萨拉知道这代表他们靠得太近了，但他不想松开。
语气温柔：“是的，吾神。为什么呢？”
光明神没什么表情地思考了几秒，随后很不解地问：“萨拉，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件事呢？”
萨拉眸底酝酿的波澜在光明神看不见的地方加深，他维持着语气不变，接着反问：“您觉得我不应该在意？”
“不是不应该，而是没必要。”光明神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只要信徒发自内心的信仰着我，我就会给予他们回应。这是作为神的基本定义，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的神格就会陨灭……”
光明神语调平静地说着这件必须“客观存在”的事实，没发现萨拉放在自己后脑上的手掌微不可察地一顿。
“所以萨拉，你不应该在意，这就像是你深爱着太阳，但你会要求它只能照耀你一个人吗？”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意只是在为自己徒增烦恼。”
萨拉抱着他，问：“吾神，您的意思是，当有人在我面前向您祈求怜爱时，您还是依旧会回应他？”
光明神并没有感受到萨拉此刻已经带着点危险意味的语气，只是很客观地思考几秒，然后回答：“我会。”
“萨拉，不仅是其他人，我也会回应你，并且只偏爱你。”
说到这里，光明神抬眼看了萨拉，发现他表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还是笑容浅浅。
光明神很喜欢他这副模样，想着自己应该算是解释完了，他应该没有理由躲了，于是仰起头贴上他的唇角。
——果然没躲开了。
光明神满意地阖上眼睛。
而他不知道，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萨拉的眼底骤然黑沉下来，看起来像是没有半点温度。
他把这位大陆之上最受人爱戴的光明神紧紧搂在怀里，亲吻着他自己献上来的唇瓣，品味着他的口舌与津齿，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
萨拉不禁想：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你不能只回应我一个人呢？
为什么——
太阳不能只照着我一个人呢？
你并未看到，刚才你的眼底只倒映出我一个人的模样时，是多么的好看，多么令人心荡神摇。
……
他们的衣袍变得凌乱，衣料摩挲着纠缠在一起，影影绰绰之间，有一枚黑色的太阳纹印记浮现在萨拉脖颈之间，一闪而逝。
——大陆上的人对威尔希特家族一直都有这样的评价。
他们是生来就是会背叛神的魔鬼，毫无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