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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山火,人间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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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最新网址:</b>不是所有的剑宗弟子都去了墓山。

    譬如梅曲明,也譬如南德曲。

    南德曲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这个三十五岁的剑宗弟子背着行李正站在门口。

    而剑宗里,梅曲明同样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向着这里而来。

    南德曲回头看着走来的梅曲明,轻声说道:“你真的要去问一问?”

    梅曲明叹息着说道:“不去问清楚,我大概睡不着觉。”

    “他已经不再是你我师弟了。”

    “我知道的。”

    梅曲明自然了然。

    不止不是师弟,还是一个人间上层的大道之修。

    “你不怕他杀了你?”

    梅曲明低头看着脚下的石阶,张小鱼修的石阶确实很好。

    “只是没有师兄弟名分,而不是没有情分,我不信他真的会下手。”

    南德曲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都是要离开剑宗的。

    只是很显然离开的理由是不同的。

    南德曲需要去找到某个剑宗师兄的踪迹,而梅曲明,则是在那封剑书之后,回去了二池,收拾着东西,要去人间找到张小鱼,亲口问一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因为南衣城的人们都被惊动了,去了墓山的原因,是以此时走在长街上,便是春风都有了一些寥落之意。

    二人一路向北。

    哪怕当初因为南岛之事,与岭南剑宗闹得并不愉快,但是此时都还是要去一趟岭南剑宗。

    一是再去确认一下。

    二来。

    那个听人间风声的剑宗,也许会知道得多一些。譬如张小鱼去了何方,谢春雪人在哪里。

    虽然梅曲明说着师兄弟情分。

    然而当他想着那封剑书之上的东西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南衣城。

    没人知道自己离开了某一个地方,便一定还能够回来。

    南德曲亦然。

    尚早的春风里,二人背对着青山,看了许久的南衣城,才转身化作剑光离去。

    南衣城的人们在墓山之事过去之后,才真正意识到悬薜院与人间剑宗接手南衣城是什么意思。

    不止是临时城主府。

    便是天狱,都被剑宗弟子接手了。

    这是极其荒唐的事情。

    过往的时候,人间剑宗哪怕临时管制南衣城,也不会去动天狱这样一个直属于陛下的司衙。

    但这也代表了一种决心。

    任何人,都不要试图在南衣城搅起风雨的决心。

    今日的狄千钧什么反对的意思也没有。

    或许也是在卿相的神色里,察觉到了什么,很是沉默地交出了天狱的掌控权。

    至于西门。

    西门并不在南衣城。

    听说是去北方了。

    剑宗弟子们在离开了墓山之后,便没有再回剑宗,而是带着剑走在了南衣城街头。

    去了牌馆里,而不打牌的剑宗弟子,无疑是极有威慑力的。

    姜叶此时便在城南的某家牌馆里。

    馆中无人,大约是被请离了。

    那个曾经乘舟去城北剑宗问过的那个妖族此时便坐在姜叶的对面。

    桌上的牌局还没有结束,看得出来某个突然离开牌馆的人应该很是不舍。

    因为他的牌确实很好。

    但是姜叶今日没有什么心思去看那些牌。

    正如先前与卿相所说,世人自然会猜出许多的东西。

    这是作为预防之举的必然之事。

    姜叶亦是看出了什么,在离开墓山之后,便来了这里,推开牌馆的门的时候,尚且有一些人正在打牌。

    而这个牌馆老板却是已经做好了离开南衣城的准备了。

    姜叶把剑放在了某张牌桌上,于是那些打牌的人便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牌馆老板没有离开。

    哪怕他是可以媲美小道境的人间大妖,但是姜叶既然来了,他自然便走不掉了。

    人间只有小妖大妖。

    小妖是入道成道,大妖便是小道大道。

    姜叶虽然也不是大道,但是作为九境剑宗弟子,自然是人间上层战力的存在。

    牌馆老板坐在牌桌前,看着那些没有打完的牌局,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我记得张小鱼还在我这里打过很久的牌,也欠了一些钱。”

    姜叶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牌馆老板虽然是妖族,但是有个很是人间气的名字,叫做丁之海。

    自然不是所有妖族都叫做什么却冉非谷狸笠鼠鼠。

    活在人间当然要有一个和世人一样的名字,才不会显得另类。

    丁之海沉默了少许,缓缓说道:“看师兄的样子,故事应该便是我所猜到的那样了。”

    姜叶平静地说道:“你更应该看到我们所做的事情。”

    这个剑宗师兄低头看着桌上的青菜剑。

    “我们自然承认,剑宗与人,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有时候,二者不是完全一体的。我可以去卖菜,也可以在剑宗里修行。卖菜这样的东西,与剑宗二字自然

    是无关的。如果某一天,我姜叶昧了良心,卖了一些坏的菜给世人,他们也不会觉得这是人间剑宗要卖坏的菜给世人。”

    “但是师兄。”丁之海轻声说道。“哪怕剑宗真的卖一些坏的菜,也不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不好的事与不好的事之间,同样有着巨大的差异,这是二者最为显着的区别。”

    姜叶抬起头来,看着丁之海说道:“你信不过人间剑宗?”

    丁之海叹息了一声,说道:“人间剑宗自然是人间最可信的剑宗。岭南也许会更为真诚,但是岭南站得太低,不如人间剑宗那般可靠。只是师兄,在信外物与信自我之上,你会选择哪个?”

    这个在人间开了很多年牌馆的妖修自然很清楚人间剑宗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是。

    “世间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人保管。”

    丁之海看向牌馆门口风中飘摇的帘子。

    “南衣城有时候,确实是天下妖族最为安全的地方。”

    “但是同样的,一旦故事发生改变,这里也是天下妖族最为危险的地方。第一代妖族之血,便是倾洒在南衣城外。”

    丁之海说着说着,神色也变得坚毅起来。

    当他说起那些东西的时候,便如同亲历了千年之前,那场由李阿三带来的驱妖之战一般。

    他看向对桌的姜叶,沉声说道:“所以师兄,不是我们信不过人间剑宗,而是有时候,天下大势,只是人间剑宗一家之言,未必能够完全左右。”

    姜叶沉默了下来。

    这自然是极大的实话。

    能够一家之言左右人间的。

    只有当年的函谷观与磨剑崖。

    李二不死,人间暗流便只能是暗流。

    青衣不去,槐帝便永远要躲在黑袍下。

    而当今人间,没有这样的人。

    也没有这样的势力。

    丁之海自然已经猜到了很多东西。

    人间剑宗之举,很多东西都是昭然的。

    张小鱼唯一可能会被人间剑宗追杀至死的。

    便只有瘸鹿剑宗之事。

    尽管有时候将猜测作为事实,是极为武断的。

    但是关乎人妖两族。

    再武断都不为过。

    一如山月城中开始强行扣押妖族一般。

    外乱未知,便需要先清除可能的内乱。

    只是哪怕丁之海说得再有道理。

    但人间有时候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

    所以才会有剑这种东西的存在。

    讲不通的,便一剑斩断。

    这是最为朴素的道理。

    “只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让南衣城那些猜到了一些东西的妖族离开这里。”姜叶在长久地沉默之后,平静地说道。

    人间剑宗此举,自然会让许多人猜到一些东西。

    但是他们必须这么做。

    提前将一些故事分割开来,总比到时候人间风雨滂沱之时,人间剑宗才姗姗来迟般做出反应要好。

    态度这样的东西,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丁之海安静地看着姜叶,说道:“假若人间倾覆,南衣城依旧能够保全天下妖族吗?”

    姜叶的回答很是简单。

    “保不了天下妖族,但可以保住南方妖族。”

    丁之海没有再说什么,姜叶亦然。

    二人长久地对坐在牌馆里。

    过了许久,这个屡次先嗅到一些不寻常意味的妖族叹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师兄。”

    姜叶拿起了自己的青菜剑,站了起来,向着牌馆外走去。

    丁之海也许不是什么真正厉害的大妖。

    但想要稳住南衣城的妖族。

    任何一个大妖小妖,都是需要安抚下来的。

    一如所有知情者做好的最坏的打算一样。

    山月城的消息,还是没有封锁住。

    张小鱼说得很对。

    有着瓜子壳的槐树下,确实是人间最好最快的情报传递机构。

    鬼知道那些受了惊的老头老太太们抱着怎样的心情,将那些故事迅速地传了开来。

    一夜未眠的桑岚在城头之上神色疲倦地看着竹溪。

    后者同样神色疲倦,这种疲倦,来自于心神之上的焦虑,竹溪停在了不远处,轻声说道:“昨日有妖族已经逃离了山月城,不知去向。”

    桑岚沉默了下来,缓缓说道:“我知道了,辛苦大人了。”

    这个山月城城主转头看向城外青山,青山高耸,便在城头之上,像是一处壁垒,像是一些屏障。

    只是无论是什么。

    都没有拦住那个叫做张小鱼的人留下的那一阵风声。

    不。

    不是风。

    是火。

    桑岚看着人间青山,山风冷冷,但是她好像看见了一些火苗。

    从城里来不及扑灭的火堆里,飘向了城外,从山里,一直烧到人间。

    而后变成一场更大的山火,反扑向山月城。

    这样的一场火,倘若真的烧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无论是稻子还是稗子,都会在其中被烧得一片狼藉。

    “岭南剑修应该快到城里了。”

    桑岚平静地说道,转头看向城南方向,青山之外,其实已经在昨晚,便已经有剑光落下。

    但不是所有人都来得这么快。

    竹溪自然知道岭南会来人,走上了城头去,站在墙边说道:“昨晚我便已经修书送往槐都。只是倘若人间真的乱了,槐都大概很难顾及南方这边,我们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南衣城虽然有大军。

    但是无论是竹溪,还是桑岚,都没有考虑过向南衣城求援。

    南衣城的压力,在当下,自然是槐安最大的。

    黄粱太一春祭在即,无人知晓毒瘴大泽的彼岸,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旦兵力抽调而去,而黄粱来袭。

    整个槐安都将陷入内外交困之境。

    是以一如竹溪所言,倘若槐都不能给予帮助,那么山月城所能倚仗的,便是岭南的驰援。

    至于流云剑宗,那个地方虽然也是人间南方,但是作为剑宗道门分界线的流云山脉,离山月城太远。

    桑岚沉思了许久,而后轻声说道:“城中妖族亦是一大麻烦,倘若人间妖族抱团,在惊惶之下,向着山月城而来,城中依旧会有着不可控的因素。”

    “将他们送去岭南。”

    有人走上了城头而来。

    正是岭南剑宗,第一峰峰主,桑山月,桑岚的姐姐。

    竹溪看着桑山月,皱眉说道:“岭南如果乱了,那是更为严重的事情。”

    桑山月沉声说道:“岭南乱不了。”

    “你如何知道?”

    虽然岭南此时作为山月城的援军,竹溪本应该客气一些,只是显然当下之事,客气是没有意义的,只有能够真切地解决问题才始最重要的。

    桑山月自然也能够明白竹溪的态度,向着二人走去。

    “你们不是岭南人,但我是,所以我比你们要清楚。”

    那个在溪畔震惊了无数岭南剑修的伞下少年,以自己做为一把伞,稳住了岭南的风雨风雪与人心。

    竹溪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当真可以如此?”

    桑山月看了一眼桑岚,平静地说道:“是的。”

    二人自然没有什么好叙旧的。

    岭南便在那里。

    桑山月虽然身为第一峰峰主,但也会时常来山月城中看一看自家姐妹。

    桑岚轻声说道:“那便如此。”

    桑山月点了点头,又看向竹溪,说道:“白鹿城那边,你们通知过了吗?”

    竹溪沉声说道:“还没有来得及。”

    桑山月沉默了少许,说道:“需要尽早告知人间变故,否则白鹿城一旦失守,岭南压力会很大。”

    这个第一峰峰主虽然境界不如竹溪,但是出现在这里,自然便代表了岭南剑宗的意志,是以竹溪亦是诚恳地说道:“好。”

    “我从未想过,将天下妖族逼反,原来只需要做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

    明蜉蝣与那个叫做庄白衣的黑袍剑修走在向西的人间青山之中。

    “甚至于比我煽动南楚巫北来,都要简单得多。”

    庄白衣抱着那柄漆黑的剑,安静地走着。

    二人虽然不可能这么快便听得到人间的风声,但是身为此间之人,自然很清楚这样的一个故事会向着怎样的一个方向发展。

    “你为什么会觉得简单?”

    庄白衣很是平静地说道。

    明蜉蝣说道:“难道这是很困难的事?”

    庄白衣淡淡地说道:“当然是的。你不是槐安人,自然不知道许多东西背后的困难。”

    “说说看?”

    明蜉蝣很是好奇。

    “最为浅显的道理,人妖两族之上,横着三柄剑,一柄叫神河,一柄叫丛刃,一柄叫秋水。”

    庄白衣说着,沉默了片刻,而后继续说道。

    “秋水时日无多,这是只需要等待的事,而最为关键的,是如何将另外两柄剑挑开,让他们无暇顾及人间。”

    “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了那一个故事的突破口。”

    明蜉蝣似乎明白了什么。

    “悬薜院中,青悬薜的臂骨。”

    “是的。”

    庄白衣平静地说道:“有些故事自然是简单的,譬如我那个师弟,去杀一些很是敏感之地的妖修,便可以点燃这场火。但是问题在于。”

    庄白衣转头看向人间。

    “在点燃这场火之前,我们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给他把木柴垒起来。让神河与丛刃自人间跳出来是的,让神女复苏,让黄粱成为槐安北方的压力同样是的,你所做的事,同样是要算在槐安的这个故事之中的。”

    “所以这场火,点得并不简单。”

    明蜉蝣轻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庄白衣平静地说道:“当然是这样。”

    二人站在了那处山道之上,转头向着南方看去。

    “所以那把火,烧起来了吗?”

    明蜉蝣缓缓说道。

    庄白衣淡淡地说道:“我不知道,同一条河流之中,上下亦是有着不同的走向,只是入海之地相同而已。”

    “等到那场火烧起来了,整个人间都看见了,我们就知道了。”

    明蜉蝣深以为然。

    二人看了一阵,又继续向着槐安以西而去。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庄白衣问道。

    明蜉蝣轻声说道:“蕉鹿大师。”

    庄白衣挑了挑眉,说道:“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看来这不是一个简单之人。”

    “是的,所以我们两个人,也许都会死在那里。”

    明蜉蝣缓缓说道。

    庄白衣抱剑而行,平静地说道:“没关系,我们本就是要死的。”

    就像曾经在东海之事后,庄白衣在某处湖畔拦住了张小鱼,与他说的那些话一般。

    也像是道圣的那一句话。

    有生就有死。

    人活着就会死。

    没有什么能够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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