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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准备了两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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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大爷说,这篇之前,我先给你讲个孝子的故事吧。西汉末的时候有个人叫蔡顺,他爹早死了,长年跟他娘一块儿过日子。他娘渐渐老了,蔡顺更是对老人家体贴入微,讨她欢心,乡亲邻里都称他为孝子。那时候,天灾人祸,五谷不收,乡亲百姓大多背井离乡,出外求生。蔡顺怕娘经不起逃荒之苦,就陪伴伴她留下来。因为家里没粮食可吃,蔡顺只好每天到林中拾一些桑椹。桑椹有红黑两种,蔡顺总是将它分装在两个提篮中。有一天,蔡顺在林中被一群“老缺”抓住。老缺头子见了两只提篮里红黑分明,知不道怎么回事儿,就问蔡顺。蔡顺说:红色桑椹味酸,黑色桑椹味甜,酸的自己吃,甜的叫老娘吃。老缺头子听后,竟被蔡顺的孝心感动了,命令手下人送给蔡顺三斗白米和一对牛腿,解救他母子二人的饥饿。你看,孝子的做法连盗贼也能感化了,真令人叹服。俺听完了,说,可能咱泉爷对椓奶奶的孝顺劲儿,也能跟蔡顺相比。

    泉爷家的几个红事儿一前一后都过去了,办得红红火火,轰轰烈烈,确实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儿的。儿子辈逐渐成家立业了,孙子辈也就有盼头了。有了下一代,人丁兴旺,烟火绵延,这一支家族就渐渐壮大起来。

    有了家产,又有了人丁,家庭到了最兴旺节骨眼上。这时候人们一提起育张屯村的张家香坊,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可是,泉爷汆爷这兄弟俩心里明白,过事儿闹腾这么大,不是光说话就办得了的,真得花钱啊,花少了也不成。花钱买个好名声,也知不道值还是不值。

    椓奶奶确实得病了,得的是严重的肺病。原先可病情较轻,这两年岁数大了,一早一晚开始咳嗽得厉害。尤其是到了十冬腊月天里,地冻天寒的时候,常常咳嗽得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人几乎憋得要死。汆爷叫昱爷给椓奶奶看病抓药,泉爷觉得他医道不深,还不大放心,于是叫昱爷专门把他老丈人从石塘村请来,特地来给椓奶奶看一下病。

    石老先生风尘仆仆地来了,进了门一口水都不喝。他走进里屋坐下来,先问了问老太太的情况,又给她把了把脉,重新开药方子,叫昱爷到药铺里抓药。昱爷按照药单子抓了药,熬好之后让椓奶奶服下去。几天后,她的病情比以前的确轻了一些,咳嗽减轻了,吃饭量也多了。

    椓奶奶在病轻的时候,就把泉爷汆爷见到炕头边,拉着俩儿子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小啊,你俩也甭给娘看病抓药了,你娘我岁数不小了,吃多少好药也不管用。我只想个人赶快死了,一来再也不受这份罪,二来也好叫你们安下心来过日子。”

    泉爷汆爷扑通一声跪下,说:“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老人家有病,当儿子的就是倾家荡产也得花钱治啊!况且咱日子过得还行。你就好好地养病吧,吗也甭多寻思!”

    后来,在椓奶奶病厉害的这些日子里,泉爷同样把香坊里的事儿交给汆爷跟晖爷,谢绝了所有的应酬,差不多是闭门不出,一心伺候个人的娘。泉爷常常这样想,个人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儿,把爹给气病了,那时候日子过得穷,爹没享上什么福。在爹临死前,个人也算没能尽上孝心,结果造成了父子间终生的遗憾。爹死后的这几十年,因为家里干了香坊买卖赚了不少钱,又买宅子置地,日子过好了,娘也算享了几年的清福。如今老人家病危到了这地步,说不定吗时候就会离开,再也见不着了。所以在老人家最需要人的这段时间里,个人一定要尽尽孝心,好好伺候她走完最后一段路,尽量不连累旁人,打扰旁人。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椓奶奶病重的信儿,还是叫不少村里人知道了。这样,人们看泉爷的面子,都陆陆续续地前来看望老太太。本村里的亲朋好友来了,周围几个村里的村长族长来了,就连常来起货的客商们也来了。他们都带来了不少贵重的礼品,还有人送来了钱。只是泉爷闭门谢客,他们想看看老太太很难,送来的东西和钱更是一律不收。姚氏、汆爷都抱怨说:“人家好心好意地来看看咱娘,你连见都不见一见,太不合人情了吧?况且他们送东西,是发自内心的,又不是咱给他们要的,留下一些也不算是不好!”

    泉爷听了他俩说的,摇头说:“不行不行,你俩对这些前来探望的人好好解释,代我感谢他们的好意。这礼品什么的怎么也不能收,钱更不能要,这是咱做人的本分!”

    俩人一看泉爷这么拧,没办法,也就只得按他说的去做了。

    汆爷是择不开身子伺候椓奶奶的,他得把大哥香坊里的一摊子事儿暂时拾起来,还得为老大晏爷操心。晏爷自打成了家,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外跑,不但新媳妇挂不住他,连椓奶奶得病也把他叫不家来。晏爷一直跟着昊爷在外边跑制香原料,联系客户,有时候一呆就是半月二十天的。

    泉爷偶尔听到有人传言说,他这两年跑买卖的同时,还干着别的事情,似乎是跟那“革命”有扯拉。这叫泉爷又不大放心起来。可是每当晏爷家来以后,泉爷把他叫进屋里询问,他只是一笑说:

    “大大爷,你放心就行,俺在外边跑买卖,能干吗事儿?反是不去吃喝嫖赌,不乱花钱,不信你问问烽大哥,俺保准不给家里惹业!”

    可是不管晏爷怎么说,泉爷老是觉得他跟当年昱爷干义和团似的,偷偷摸摸的做着什么不好的事情。汆爷两口子也时常嘱咐儿子:“小啊,你常年出门在外的,干吗事儿叫你媳妇,叫大人放心才行。况且都成家立业了,家里有媳妇等着,有空就赶紧家来看看!过几年,你兄弟焜到说媳妇成家的时候了,有钱省着点儿花,别大手大脚的!”

    晏爷说:“你俩说的我都知道,俺做什么一准没出格儿的,包准叫全家人都放心还不行?”

    见孩子这么说,汆爷他两口子只好点点头,不再絮叨别的。

    前些天,汆奶奶通过汆爷传话,给泉爷说了说,又辞掉了香坊里最懒的一个短工,她把擀香面的活儿揽了过来,这样多干一样子活儿就多领一份工钱。汆奶奶体格算是壮实,打小家里过的穷,早就练出来了,能吃苦,一心过好日子。她觉得个人才四十多岁,不算老,吗活也能干得了,能多干活就能多挣些钱。为了给晏爷办喜事儿,汆奶奶想露个脸儿,怕叫人家看不起,便不惜多花一些钱,把事儿办得又大又红火。别看泉爷家也刚刚给晖爷办喜事儿,她还叫汆爷去给泉爷借了不少钱。

    其实,汆奶奶最看不起哥哥跟嫂子,日子过得比个人家还富裕,在这一带都是出了名的大财主,却在孩子的婚事儿上那么小器,一点儿也舍不得花钱,人家那么多送钱的送礼的,他两口子都不敢要,架着个大富户,叫人家看了笑话。确实,晏爷的喜事儿比起晖爷来要红火的多,热闹的多,当然,花钱上比他多一半子也不行。

    汆奶奶就是这样一个心高气盛,顾及面子,有舍得下力气挣钱的女人。她要是欠别人一个制钱,只要是半宿里有,不到明儿早晨就得还上,所以一心挣钱,既攒钱又还债。其实泉爷两口子从来没提过急着叫她还那几十两银子的事儿,可汆奶奶心里一直挂着,一点时儿还不了,就一点儿也安不下心来。

    于是,汆奶奶起早贪黑,一直盯在香坊里干活儿,依仗着个人能吃苦,干起活来跟不要命似的。汆爷见家里人儿这么个干法儿,抱着元宝跳井——舍命不舍财,早晚的会被这累,便不止一回劝她,甚至骂她,也不管用,汆奶奶却反过来骂汆爷忒懒,知不道赶紧下力挣钱过日子。汆爷想,算了吧,她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既然人钻进了钱眼子里出不来,拉也白拉,由她干去吧。

    这两天,椓奶奶的病情更加严重起来,整个人躺在火炕上,身子已经没法动弹,俩眼也睁不开,嘴里水米进不下,熬的药也咽不下去了,人瘦得皮包着骨头。前些日子别人问她话,别人问一句,她回答一句;别人问她“我是谁啊”,她就只会说“淼儿啊”,泉爷就在一边说:

    “娘,老四不是早不在了吗?你又说傻话了!”

    椓奶奶就说:“夜来黑了,淼儿还喊我娘,给我说话来哩?怎么说不在了?”

    别人就不敢再多问,因为大家都明白,老太太已经病得不认人了。泉爷也心里明白,娘恐怕呆不了几天了,便把一家人叫到一起,商量提前准备椓奶奶的后事。一方面叫姚氏她妯娌几个扯来布,给老人家做一身送老的衣裳;另一方面安排人准备好一口棺材。可是,淼奶奶自打淼爷死了,跟儿子昉爷搬到西院里住下以后,就不愿意管这边的事儿了;汆奶奶一心扑在香坊里干活儿,针线活儿的事儿也不大能拾起头来,这样,做送老衣裳的事儿全压到姚氏身上了,这叫她心里很不痛快:老人家是兄弟仨的老人家,哪能说个人是大嫂,就吗活儿也往这里推?况且个人身子一直弱,连个帮手都不来。她把这话说给泉爷,泉爷只是劝她说:“妯娌几个里,你作为大嫂碰到什么事儿,大度一点儿,别跟他们一样!”

    可是话虽这么说,在准备棺材的事儿上,泉爷汆爷兄弟俩竟头一回闹了个不痛快。依照汆爷是到棺材铺买一口棺材,虽说花些钱,可是省工省力少麻烦,而且买的棺材样式新,有气派。泉爷却不同意买,他觉得买的棺材花钱不少,偷工减料的,光一个样儿好看,不及找几个好木匠,把家东地里那几棵大槐树拉掉,打一个棺材,这样木头又好,干的活儿又实在。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儿,怎么办也不算太离谱,俩人一商量就成。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兄弟俩为这事儿竟然争吵了起来,互不相让,闹得街坊四邻都来相劝,还劝不下来。

    最后,泉爷作为大哥还是先让一步,任凭汆爷说啥,他再也不搭腔了。汆爷则气哼哼地冲出屋门。一家人心里都落下一个疙瘩,各自回到各自屋里。往后的好长日子里,亲兄弟俩谁也不见谁的面。即便见了面,也把头一低互不搭理。

    泉爷整整在家伺候椓奶奶四十九天。到了第四十九天头上,椓奶奶这样躺在炕上停止了喘气声。在儿孙们媳妇们的一片痛哭声里,人们七手八脚给老太太穿上送老衣裳,。这是衣裳是姚氏头一天里刚做好的,只等着棺材来了好入殓。可是,由于前些天泉爷汆爷兄弟俩在准备棺材这事儿上闹别扭,谁也不搭理谁,结果又发生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儿,人们都觉得这准是一种不祥之兆。

    原来,自打那天兄弟俩吵了嘴以后,就再也没到一块儿囔囔过怎么准备棺材这事儿,可他俩谁也没放弃个人的想法,都是顺着个人的道儿跑的。泉爷想:老二赌气走了,一准是寻思我是老大,就吗事儿一推二六五,不管了,都由我安排了。于是没再多寻思别的,就找来兆玉,托他去找本村里的陈木匠,嘱咐他把家东地里那几棵槐树拉掉,打成棺材,干的活儿要实在,不怕花钱,一集之内做好。陈木匠满口答应下来,并许了三天以后准完活儿。而这边汆爷哩,却这么想:大哥一心挂着伺候娘,把外边的事情都交给我了,俩人吵到最后也是他不搭腔了,看来是由我按我的意思去办了。于是汆爷也没再给泉爷说一声,就嘱咐干大车的烽爷,这两天进城的时候买一口棺材来,昊爷说住两天就去,很好买。

    这样一来,亲兄弟俩各自背着对方知不道,各自私下定好了一口棺材。俩人的一个娘死了,要占一口棺材,儿子却给准备了俩弄家来,这岂不成了天下奇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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