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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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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荀佑送走之后,纪荣想起纪云杉大逆不道的话来还是气得要死,便差了人去叫她过来。chuoyuexs谁知纪云杉却像是把藏了十几年的反骨一夜之间全抖落出来了,不但不过来,还把他的人晾在门外,连个面都没见着。

    纪荣这下更生气了,抬手砸了一只茶盏,怒气冲冲的就要过去教训她。可走到半路,却忽然想起了刚才荀佑对她不同的态度,又止住了脚步。

    不行,眼下秦王世子对她正在兴头上,成败在此一举,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于是,纪荣兀自在原地发了一通火,喊了句“让她好好反省”,便转身回去了。

    纪云杉当然知道她这么做会让纪荣生气,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小心翼翼地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厌倦了看他们的脸色,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委屈自己了。

    回到院子里之后,她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坐在窗子前发呆。看着窗前的日影由东转向西,最后落下浓烈的一抹金黄,映在她眼睛里。

    她忽然看到了窗前的绣架。

    上面还夹着一副绣了一半的桃花图,雪白的绣布上绣了一排粉嫩花瓣,最新的一朵,还没来得及点上花蕊。

    她坐着看了半晌,忽然抬手拿起了绣针,接着绣了下去。

    一针,两针,三针……

    忽然,针尖刺破了手指。

    纪云杉皱了下眉,抬起手看了一眼。

    指尖被刺破的地方冒出了一颗血珠。

    她看着看着,忽然手指一翻,将那颗血珠按在了那朵桃花的花蕊处。

    鲜红的血在绣布上晕染开一小团,指尖的伤口也因为挤压传来阵阵钻心的疼。可纪云杉却恍若未觉,即便指尖疼得微微颤抖,她也没有拿开。

    直到指尖没有血再流出。

    她拿开手指,被血染过的花蕊格外鲜艳,仿佛落了一朵真的桃花在绣布上,灼灼刺眼。

    纪云杉忽然笑了。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她笑得停不下来,直把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吓得推门闯了进来。

    她们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屋子里一点小动静都会让她们浑身紧绷,更别说眼下纪云杉这仿佛疯了似的样子。

    “小姐……”她俩围过去,但却踌躇不敢上前。

    纪云杉像是笑够了,忽然站了起来,回头朝两人道:“南枝,金蕊,我饿了,让小厨房做些饭来吧。”

    两个丫鬟先是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才猛地开心起来。

    “好,好,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去传膳,奴婢这就去。”金蕊高兴地跳着出去了。

    南枝留在屋子里,看着纪云杉好半天,忽然一撇嘴哭了出来。

    “小姐,你真的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她说不下去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纪云杉看了看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极轻松的,笑了笑。

    晚膳很丰富,许是金蕊觉得她自昨日午后便没有进食,什么好吃的都想给她弄来,张罗了一大桌。纪云杉看着平日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小厨房的吃食,有些疑惑。

    金蕊于是给她解释,这些是东院那边送来的。她应当也不想纪云杉绝食,因为纪云杉要是没了,不光抓不住秦王世子这尊大佛,说不定还要得罪人,她们自然不愿意。

    闻言,纪云杉也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吃完,外头天色都彻底黑了。

    纪云杉让人撤了碗筷,又叫了水沐浴,收拾完还不到亥时,可她就准备要上床睡觉了。睡前还嘱咐南枝和金蕊,没重要的事别来打扰她。

    两个丫鬟知道她从昨夜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连说明白,吹了灯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过了一刻,悬挂下来的帷幔忽然动了动,里面伸出两只手将帷幔掀了起来。本该睡着的纪云杉此刻却坐在床上,看起来十分清醒。

    为了让她睡个好觉,院子里的丫鬟也都被南枝赶回去睡觉了。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坐了一阵,转头看了眼外面。

    月色从窗纱铺洒进来,落在她眼里,映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又是同样的神色。

    毫无生气的神色。

    她根本没有想通,或者说,是她想的太通了。她没有办法再劝自己继续忍受这样非人的对待,她也没有办法再继续待在这样压抑的、毫无喘息之机的地方。

    她太累了。

    她撑不下去了。

    今日之事与其说是让她彻底绝望的引线,不如说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失望积攒了太多,终会有垮塌的那一天。

    她望着窗外,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这样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她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一条白绫。

    这东西是她很早以前就备好的,一直压在箱子最底下。那只箱子她不让任何人碰,就连南枝和金蕊都没打开过,自然也没人知道,她在里面藏了一条白绫。

    雪白的绫布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光,纪云杉摸了摸,冰凉柔软的触感从手心滑过,险些抓不住。

    她赤着脚,缓缓走到房梁下,踩上凳子,仰头将白绫高高抛起。白绫穿过横梁,从另一边坠下,晃晃荡荡,好似她即将结束的一生。

    她拿起白绫的两端,打了一个又一个结,直到确定不会散开才停手。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平静得可怕。

    纪云杉忽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她从来不知道,面对死亡,她会是这样的平静,好像……

    好像那才是她的归宿。

    她忽然笑了,笑自己悲哀又压抑的一生。

    下一刻,她抓着白绫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身体往前一荡,双脚离开了凳子。

    她害怕凳子翻到的声音会引来南枝和金蕊,所以她并没有打算踢翻凳子,而是把凳子往后摆了一些,与房梁错开了位置。

    不过瞬息之间,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悬在了那一条白绫上,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开始挣扎,但却感觉脖子上的束缚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的喉管勒断。

    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幕一幕,母亲的笑脸,父亲的愤怒,王婵的冷眼,张晖的贪婪……这一个个人、一张张脸从她眼前掠过,忽然之间,她看到了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有个穿着锦袍的男孩往她怀里塞了一捧野花……

    他是谁?

    纪云杉记不清了,或者说,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回忆了,她的眼前开始发黑,肺腑一片灼热。

    她的挣扎越来越弱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后窗的方向飞来,劈碎了白绫。

    几乎是纪云杉坠落的瞬间,窗边有道黑影掠过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两人滚落在地,纪云杉整个人都压在那人身上,砸的他忍不住抽气。

    空气铺天盖地地灌进肺腑,纪云杉浑身战栗,眼前花白一片,耳边嗡鸣不止。她猛烈地呼吸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不过一会儿,她便浑身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

    可缓过来之后,她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瞬间,她挣扎着起身,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朝身下那人的头上砸去。

    “是我!”

    手腕被猛地攥住,纪云杉听到了一道极轻的声音,下一刻,眼前也逐渐显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荀佑?”

    她愣住了,半天没有动静。

    荀佑躺在地上,一只手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挡着她要砸下来的动作。

    他看着纪云杉愣住,怕刺激到她,也不敢妄动,就这么维持着别扭的姿势。

    清凉如水的月色顺着窗格洒进来,在两人身上笼了一层朦胧的纱。纪云杉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动作间有几缕顺着肩头滑落,颤颤巍巍坠落在荀佑的脸侧,随着呼吸扫来扫去,勾的他发痒。

    他忍不住仰头往后撤了一点,视线无意间挪了寸许,好巧不巧便落在了她刚刚因挣扎而微微散开的寝衣领口上。

    月色下,纤细玲珑的锁骨像两道远山,从娇嫩的肌肤下微微凸起,一呼一吸间,好似蝴蝶振翅。

    “啪嗒”。

    忽有一滴汗珠顺着纪云杉挺翘的鼻尖滑落,砸在了荀佑的脸上。

    荀佑猛然惊醒,慌忙移开视线。

    空气突然变得灼热,就连抓着她手腕的那一片肌肤也顿时变得烫手起来,荀佑像过电一般倏地松开手,蹭的一下往后挪了好远。

    分开之后,那股灼热似乎消散了许多,他松了口气。

    纪云杉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捋不出半点头绪。

    “你来做什么?”

    “来救你啊。”荀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故作镇定道,“果然让我给猜着了,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都得没命。”

    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纪云杉有一瞬的错愕。

    “你怎么知道的?”

    她还坐在地上,荀佑低头一看,发现那张脸真是苍白得可怕。

    “你白天那个状态,是个人都会觉得不对劲吧?”这么看着她有点难受,荀佑又蹲了下去,“还说那么不知死活的话,分明就是一副觉得自己要死了,得罪谁都无所畏了的态度。”

    被他猜透了心思,纪云杉忽然有些难堪,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管天管地,世子爷还要管我自尽不成?”

    她这恹恹的语气让荀佑很是不爽,也跟着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实话跟你说,咱俩要是不认识,你想怎么死我都不拦着。可眼下满扬州城的人谁不知道,我秦王世子钟情于你纪三娘?我今日一早才登门拜访,结果转头你就一根白绫悬梁自尽了,这要是传出去,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纪云杉仰头看着他,听完,竟然觉得还有些道理。

    她想了想,道:“那这样,我写封遗书,证明我自尽一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这总行了吧?”

    荀佑看她还真要去找纸笔,嘴角抽了抽,脚下一个迈步,挡在了她面前。

    “纪三小姐,我这大半夜的来一趟不容易,咱俩好歹也算是共患难过两次的同袍了,别总是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他眨了眨眼,“能先给口茶喝吗?”

    黑暗里,他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曜石。

    可纪云杉没心思观察他。

    “如果你过来就是为了喝茶,那抱歉,我这里没有。”

    荀佑被她的话一噎,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僵硬。

    眼见她竟然转身回去研究那条断成两截的白绫,他无语地叹了口气。

    “你真想死啊?那你知不知道悬梁而死的人是最丑的。”他声音轻飘飘的,还故意说的很渗人。

    果不其然,他看到纪云杉的背影顿了一下。

    按下嘴角的笑意,他接着道:“你想想你刚才,在上面那么挣扎,是不是感觉快被憋死了?我告诉你,悬梁的人死了之后,脸色青紫,舌头耷拉出来一尺长,浑身硬得像僵尸一样。僵尸你知道吗?就那种关节不能打弯,走路一蹦一跳的那种……”

    “荀佑!”纪云杉终于忍不住了,转身怒视着他,却不敢大声吼,“你到底想做什么!”

    荀佑没忍住要笑,只好赶紧以手掩唇,遮掩过去。

    他轻咳一声,“我刚不是说了么,讨口茶喝。”

    纪云杉彻底被他惹怒了,要是眼神能杀人,恐怕此刻荀佑已经被穿成筛子了。

    “没有!”她愤愤地扔下一句,转身往床榻走去。

    荀佑知道再招惹下去怕是真要完蛋,于是见好就收,两三步追上去,拽住了她的胳膊。

    “开个玩笑,其实我是来跟你谈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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