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叶归尘再度睁开眼睛时，就对上了另外一双目不转睛望着他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名身量很高的少年，长得平平无奇，淡紫色的眼眸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少年乱糟糟的头顶还蹲着一只浑身杂毛的灵鸟，那只灵鸟倒是格外欢快，扑腾着杂乱的翅膀对着叶归尘啾啾地叫个不停。
若不是少年眼疾手快将它按住，只怕下一秒它便要扑到叶归尘怀里去了。
注意到少年的紫色瞳孔，叶归尘不觉眉头微蹙。
这少年虽然佩戴着遮掩气息的法器，但周身仍萦绕着极淡的魔气。寻常修士或许难以察觉，却瞒不过叶归尘的五感。
况且，这双紫眸分明是高等魔修的特征！
叶归尘下意识抬手召唤故渊剑，却发现自己体内灵气凝滞不转，经脉受损十之八九。
诛魔雷劫差点儿让他身死道消，虽然靠着半仙之体勉强扛过雷劫，他的身体却也受伤严重。方才妄动灵气召唤故渊剑，更是让深受重创的经脉再度受到冲击。
若非叶归尘不肯在魔修面前示弱，咬牙强撑，怕是早就一口血喷出来了。
注意到他手指微动，少年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立刻转身将地上玄色长剑捧过来：“卿卿，你是在寻它么？”
叶归尘望着双手捧剑的少年，瞳孔微缩。
故渊乃是他的本命法器，其中糅杂了琉璃净火、红莲业火、南明离火三种至纯的先天真火，能够焚尽世间一切邪祟鬼魅。
寻常魔修别说触碰到故渊剑，便是出现在故渊剑方圆十里之内，剑中异火便会自动出现，将魔修烧得灰都不剩。
眼下这魔修少年竟能亲手抓住故渊剑，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少年捧剑递来，注意到叶归尘眼底藏着警惕之色，愣了一瞬后露出恍然的神色，将长剑放在叶归尘身边：“我懂了，想是易容之后卿卿认不得我了。怪我，怪我！”
说着，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幻容丹的药效褪去，逐渐露出少年的本来面目。
就连叶归尘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剑眉凤眸，金质玉相，属实是长了张难得一见的俊美面孔。
即使是在俊男美女如云的上界，少年也属上上之姿。
只是，看着仍是陌生。
“尔等魔物不好好在魔域待着，乔装打扮混入上界所谋为何？”叶归尘强忍着经脉隐裂之痛冷声问道。
方才渡劫他被魔修偷袭，此刻眼前又突然出现这个少年，叶归尘难免将他同方才暗中偷袭的魔修联系在一起。
那少年原本自信满满地恢复了自己本来面目，然而见叶归尘仍旧戒备地看着他，表情逐渐变得委屈：“卿卿，是我啊，一别二十载，你不会连我都不认得了吧？”
听着少年口中亲昵的称呼，叶归尘的脸色越来越冷：“谁是卿卿？你休要装疯卖傻，快些老实交代，否则别怪我不留你性命。”
少年怔怔望着眼前的叶归尘，眼圈有些泛红：“你就是卿卿啊，卿卿老婆，你真的认不得我了？”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连忙从头顶将杂毛小灵鸟薅下来，屈指弹了弹小鸟的后脑勺，催促道：“球球，快给你娘变个身看看！卿卿，你不会连咱们的孩子都忘了吧？你离开时它还不会变身，现在已经能变成人形啦！”
在叶归尘惊异的注视下，那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灵鸟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忽然身上冒出一阵红光，随着红光消失，原来傻乎乎地趴在地上的灵鸟竟化作个浑身白胖的小男娃。
那孩子约莫三四岁左右的年纪，身上挂着个红肚兜，粉雕玉琢的小脸玉雪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更是灵巧动人。
若是忽略男孩头顶上五颜六色的杂毛，看上去与寻常的人类幼童没有不同。
化形期的妖物！
叶归尘盯着那张开双臂踉踉跄跄朝自己走来的小妖修，手指探向故渊剑。
按常理来说，修炼到化形期的妖修，一般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妖界大能，且所化的人形大都是俊男美女，断不至于变成个三四岁的奶娃娃。
这魔修少年说话疯疯癫癫，化形妖修更是奇奇怪怪，让叶归尘根本理不清头绪。
“娘亲！”小妖怪灵智未开，只会说一两个简单的词语，然而它望向叶归尘的目光里却是满满的欢欣和喜悦，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倒腾着小短腿扑向叶归尘。
这个联想让叶归尘无端有些恶寒，他抿紧了嘴角，强忍着体内经脉传来的灼烧痛楚，握紧故渊剑，指向对面的一大一小：“说清楚你们的来历”
不等他说完，那小孩白嫩的身体就要碰到他手中的剑刃。
望着小孩纯真无邪的眼眸，叶归尘手中长剑一颤，避开了对方。
旁边暗中观察的少年终于松了口气，望着叶归尘的眼神也越发热烈。他就知道，卿卿老婆是绝对舍不得伤了球球半分毫毛的。
球球也如愿以偿地扑进了叶归尘的怀里，将自己雪白柔软的小脸贴在叶归尘的胸前，心满意足地蹭来蹭去，还不断喊着：“娘亲，娘亲”
叶归尘面色铁青，然而他却动弹不得，只得凌厉盯着对面的少年：“还不把这家伙带走！”
少年眼圈微红，委屈地撇撇嘴，随后竟然也学着那小孩的模样扑上去，死死地搂住叶归尘的细腰，脸颊更是不断地在叶归尘的脖颈处蹭来蹭去：“卿卿，卿卿老婆”
听着耳边少年粘腻撒娇的声音，感受着对方近乎狎昵的亲近，叶归尘气急攻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自从三岁被师尊选中进入斩星剑宗，便是同辈师兄弟姐妹之间最耀眼的天才，修炼之路上更是一帆风顺，即便是面对修界中的前辈大能，也能坐而论道，平辈相处。
没曾想，被誉为上界第一人的他虎落平阳，被个来历不明的魔修少年羞辱至此。
见叶归尘气急呕血，少年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以手掌抵在他的背心，释放出灵力探查叶归尘的灵脉。
察觉到少年的动作，叶归尘眼底的寒意一闪而过。
他的修为已经是当世一等一的强者，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少年的灵力是绝对不可能突破他的护体罡气。这魔修少年强行运气靠近他，只会被罡气反伤。
罢，就当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魔修一个教训吧！
然而下一秒，叶归尘怔楞住了。
会主动护主的护体罡气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少年的灵气熟门熟路地闯入了他的经脉，一寸一寸地检查着叶归尘体内的经脉。
最让叶归尘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少年所运用的并非魔气，竟是纯正的灵气。
叶归尘眉头紧蹙，他十分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但发生在眼前的这些怪事显然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沉默片刻，叶归尘开口询问：“你究竟是何人？”
少年目光微垂，眸色黯然：“卿卿果然是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夫君灵渊。”
他的语气失落而沮丧，就像是被主人遗弃在路边还挨了踢的小狗，只是用那双无辜又委屈的凤眸望着叶归尘。
考虑到自己的困境，叶归尘到底忍住了想要动手教训人的念头。
灵渊失落不到一秒，便又高兴起来：“不过我现在确定了，卿卿不是不要我们了，只是忘了我们。你若记起来，一定会像以前那样爱我们的。”
叶归尘深吸了口气，决定换个问题：“你是魔修，怎么会使用灵力？”
灵渊坦诚道：“卿卿你不记得了，当初我遇到你的时候身受重伤，原本你是要杀了我的，后来你发现我虽是魔骨却有道心，说我本质不坏，便把我救回去了，还教我修炼道法。”
叶归尘听到少年提到魔骨道心时，眸色微沉。
如果灵渊所言属实，那么他便不是纯血的魔修，而是魔修与道修相结合的混血。因此身上兼具魔道二者的特征，以魔为骨以道为心，能够同时魔道双修。
这种体质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只是若二者同修，魔气和灵气务必要保持平衡。一旦两种力量的平衡被打破，修炼者便会被狂暴混乱的力量撑得爆体而亡。
叶归尘不再抗拒灵渊输送来的灵气，而是飞快地吸收着这些灵气修复自己体内的暗伤。
虽然灵渊的灵气对他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有了这些灵气补充，至少他能支撑到剑宗门人的救援。
灵渊一边为叶归尘输送灵气一边讲述两人过往的故事，试图唤醒叶归尘的记忆。
“你还记得球球吗？它是咱们在山崖下捡到的一枚破壳失败的青鸾蛋，因为它的血统不纯，根本无法自己破壳出来，差点儿憋死在蛋壳里。”
“后来，我以血肉为它铸体，你以灵气为它赋灵，才让它得以顺利破壳而出。它刚出生的时候比现在还丑，身上没几根毛，像是被拔光了毛的小鸡崽。因为它破壳后的第一眼见到的是你，就把你认作娘亲，整日跟在你身后。”
大概是听到灵渊吐槽它丑，叶归尘怀里的孩子扭头，噗噗地朝灵渊吐了口口水，被他熟练避开。
他捏了捏球球的小胖脸：“你说这小家伙存活不易，虽然遭受血亲抛弃，但天道不弃，就给它起名叶恒道。”
“恒道很喜欢你做给它的木球，整天抱着木球滚来滚去，所以我又给它起了个小名叫球球。”
听到灵渊喊自己的名字，叶归尘怀里的小家伙叽叽咕咕地跟着喊了声“球球”，然后又用小脸蹭了蹭叶归尘的衣襟，快乐地啾啾叫了两声。
见叶归尘的面色不再苍白，灵渊才撤回手掌：“对了，卿卿你若不信，可以试着感应你体内的灵犀之印，这是当初我们一起结下的。我以前一直感应不到，但是方才又能感应到了。”
叶归尘闻言只觉得可笑。
上界之中，只有道侣之间才会相互结下灵犀之印。有了此物的牵绊，两人即使相隔万里之遥也能感应到对方的位置。
他长年在山上闭关修炼，怎么会和个魔修少年结下灵犀之印？
何况以他的无上修为，自己若是与人结下了灵犀之印，又怎么会感应不出来？
下一秒，叶归尘的表情僵住。
在他心脏的位置，竟然真的有一道隐约的红色符咒缠绕其间，随着经脉中灵气的流转时隐时现。
而在他的识海之中，也清晰地感受到了灵渊的位置。
叶归尘的表情彻底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