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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叶归尘在这片不见人迹的仙岛等了约莫两个时辰。
这方天地与人间格外不同，没有深邃的黑夜，只有无尽的白昼。
然而即便是白昼，也不尽然是苍白一片。
他们头顶上方的苍穹在随着时间不断地变换着颜色，黛蓝暗紫青绿等等变幻莫测，而穹顶的日月星辰也随着云聚云散而时隐时现。
仙界的天空是极致的澄澈，空气是极致的清新，就连拂过面颊的风，也是极致的温柔。
七彩的霞光祥云之中，仙禽异兽优雅从容，仿佛一副安宁雅致的画卷。
叶归尘的嘴角微微扬了扬，难怪世间之人皆想飞升天界，天界竟是这样的好去处。
不过
于他而言，却又未必是个好地方。
方才他从自家师尊口中隐约得知，仙界之人之所以能够心无旁骛地求仙问道，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已经在飞升的过程中摒弃自己的大部分情感溯源，再经化仙池洗去凡尘，便越发的不问世事，孤高漠然了。
他没有经历这些，只是无意中闯入这并未主动邀请他来的异界，准确地来说，他不过是一个未经允许便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罢了。
他既不能像仙界的那些仙人一般对自己的前缘决绝割舍，亦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眷恋和喜爱。
仙界对他而言，太过清冷。
叶归尘望着远处悠然舒展双翼的仙鹤，片刻后缓缓地勾起唇角。
这里不是他的终点。
叶归尘打定主意，等玄玑老人回来时，他便说清楚自己的想法，然后想法回到人界。
纵然千难万险，他也要实现自己的承诺。
叶归尘无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的灵犀之印已经很久没有反应了。
传说即便是隔着千万里之遥，灵犀之印也能让心爱的两人互通心意。然而，若是两人相隔两界，还能收到对方的心意么？
叶归尘不确定，但是他此刻却确定了一件事。
他很想念灵渊，往日两人相处时平平淡淡的对话，却也在记忆中被他反复回忆千百遍。
在虚无之地那不知岁月的千年里，他几度濒临崩溃的边缘，也都是靠着心里头那点儿不散的信念才咬牙挺过来的。
越是此刻，他越想念灵渊。
“灵渊是谁？”忽然，一个好奇的声音打断了叶归尘的沉思。
叶归尘猛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竟然多了一位俊秀漂亮的少年，正歪着头好奇地盯着他身前的地面。
顺着那少年的视线瞟了一眼，叶归尘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将灵渊的名字写在了地面上。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对着那少年微微拱了拱手，答非所问道：“晚辈见过仙君，还未请教仙君尊号？”
少年微微一愣，随后挠挠头：“我换件衣服你就认不得我了？”
叶归尘：“请恕晚辈眼拙。”
他还确实认不出眼前这位少年的身份。
况且他此刻是在天界，天界仙人动辄千岁万岁，虽然眼前的少年看着年轻，但叶归尘可不会真的将对方当做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看待。
少年拍拍手：“行吧。”
话音刚落，少年忽然便被一阵柔和的金光笼罩，片刻后，一个浑身被金甲笼罩的身影便如昙花一现般在叶归尘面前出现。
不过须臾，便又变成了一袭蓝衣的漂亮少年。
叶归尘立刻俯身行礼：“原来是太微帝君。”
心底却有几分惊讶，九宸帝君和太微帝君乃是冤家对头，双方才大战一场，怎么这位太微帝君竟这样大摇大摆地只身闯入自己死对头的领地来？
太微帝君笑眯眯地打量着叶归尘：“所以，灵渊是谁？”
叶归尘倒也坦然，轻轻笑了笑道：“他是晚辈的道侣。”
太微帝君闻言，上下打量了叶归尘片刻，又问：“男的女的？”
叶归尘回答：“男的。”
太微帝君点点头，又围着叶归尘转了一圈，才皱起眉头：“你是玄玑那老家伙的弟子？你怎么会是他的弟子？本座看你的修为还在他之上，不过你既然有这般修为，早就该飞升才是，怪哉怪哉！”
叶归尘一时间拿不准太微帝君出现在这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自己的来历交代清楚，便只含糊道：“说来话长，晚辈也是偶然间误打误撞才闯入天界。”
“我看你对你的道侣还挺挂记，不过我劝你还是趁早忘了他吧。”太微帝君对于叶归尘敷衍的态度也不以为忤，笑眯眯道，“你来了天界便离不开了，他若是争气能飞升到天界，日后你们还有一线机会相见，否则，便再也不能见了。”
叶归尘淡淡一笑，道：“帝君，若是无事，晚辈就不打扰您了。”
太微帝君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悬浮在半空：“小子，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仙界，不过有句话我可要告诫你。”
叶归尘缓缓垂眸：“晚辈洗耳恭听。”
“玄玑那老东西和九宸那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他们下界寻找气运之子，便是要将他们骗上天界作为祭品献祭天道。本君听说你也是玄玑在人界的弟子，自然也是他所选中的祭品。你若想好好地活着，须得远离他们才是。”
叶归尘顿了顿，轻声道：“我在下界之时就知道了。”
这回，太微帝君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瞬：“你早知道？”
叶归尘颔首：“是的，在下界时虽然并不十分清楚，但也猜出了大概。量劫将至，有人希望破劫，有人想要应劫，无论破劫应劫，总要有人献祭才是。巧的是，仙界预选的破劫之人是我，而魔界选的应劫之人是我道侣。”
太微帝君望着叶归尘的眼神复杂极了：“你知道？那你”
“总是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我既有幸得天眷顾，拥有远比旁人强大的修为和根基，自然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若能牺牲我一人而救天下苍生，又何惜此身？”叶归尘平静道。
太微帝君默然片刻后轻笑着摇摇头：“倒是我低估了你。”
他自然看得出叶归尘所言是真心还是假意，正因如此，他才心生敬意 。
修士要从一介凡人踏入修道之途，修炼之途遥遥无期，寻常人能摸到金丹期的门槛已经是千里挑一了。
而最终能熬过漫长岁月摸到飞升门槛的，万中无一。
因此，越是自下界飞升天界的仙人便越是珍惜自己的一切，这也是太微帝君不大看得上这些飞升上来的仙人的一个缘故。
据他所见，凡是自下界飞升而来的仙人大都冷漠而贪婪，且都颇为惜命。每逢仙人五百年一次的仙劫，必会提前做好万全之策，恨不能将天界所有仙气炼化以应仙劫。
便是要他们为天界舍弃一些自己的利益都像是要了他们的命，若要他们以自己的毕生修为换取三界安宁，他们是万万不肯的。
他们只会怀疑，既然献祭一人便能解除量劫，那么这仙界有千万仙人，为何偏偏是他们而不是旁人？
这些自人界而来的仙人看似无爱无恨，不悲不喜，但实际上他们却是保留了作为人类的自私狭隘，以及那永不满足的欲望贪婪。
当然，这也正常。
若无求仙问道的欲望，他们不会踏足修炼一途，若无得道成仙的欲望，他们也不会在这一途踽踽独行。
然而，当他们走到远方时，却忘了再回头瞧一瞧来时的路，他们将自己的过去割舍得太过果断决绝。
这样的仙人，眼里心中都只有自己，只知道无止境地修炼，夺取这仙界的资源、仙气补益自身。即便知道量劫将至，他们也只是更加疯狂地修炼，却忘了天道有常的道理。
太微帝君上下打量了叶归尘许久，终于给出一句话：“玄玑这老家伙旁的不行，倒是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
若是有熟悉他性格的人在场就会明白，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已经算是对叶归尘极高的评价了。
“多谢帝君。”叶归尘又行了一礼。
当他恢复了自己与灵渊那数年的记忆之后，便也猜到了自家师尊的想法，不过很快，叶归尘便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他看来，以一人之躯换三界太平，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了。
只是，他怕是又要辜负某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在恢复记忆之后，叶归尘总是对灵渊的胡闹一忍再忍，或许在他看来，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他不确定是否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将要去赴约那早已注定的命运，所以在这之前，他愿意对自己的爱人最大限度的宠溺。
这是叶归尘心底唯一的秘密。
“不过，你说你那道侣是魔修？”太微帝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叶归尘。
叶归尘心中一紧，片刻后才道：“帝君明察，灵渊虽是魔修，但他却也有一颗澄澈道心，一心向善，从不滥杀无辜，与其他魔修大不同。”
太微帝君勾唇一笑：“本君信你，放心，本君不是来责问你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他是应劫之人，你是破劫之人，原本该是生死对头，最后却成为道侣，真的很有意思”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逐渐消失了，眼神也有一瞬的恍惚。
叶归尘只见得他嘴唇微动，最后那句话却被他吞了回去。
“太微帝君不请自来，倒是本君怠慢了。”忽然，九宸帝君的声音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然而转瞬间，他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隐约将叶归尘护在身后。
高大俊美的帝君站在两人之间，面色隐约带着几分严峻和忧虑。
太微帝君轻蔑一笑：“怎么，担心我对他出手？”
九宸帝君淡淡地摇摇头：“怎会？”
然而却仍旧是站在叶归尘面前寸步不让。
随后，玄玑仙君也匆忙赶来。
看到两位帝君之间气氛凝滞，他无力地抬手拍了拍额头，随后悄悄对着叶归尘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
叶归尘安静地后退几步，与玄玑老人站在一处。
他方要问，玄玑老人却微微摇摇头，继续望着对面的两人。
虽然他们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但是从两人的表情来看，他们应该是在用某种方法沟通。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两人的沟通像是结束了。
九宸帝君回头看向叶归尘：“归尘小友，你随我们来。”
叶归尘转头看向玄玑老人。
玄玑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去吧，那地方我去不了，也只有你和两位帝君能去了。”
叶归尘一无所知，但还是轻轻地点点头：“弟子遵命。”
九宸帝君微微抬手一挥衣袖，三人的身影便在瞬息间消失无踪。
玄玑老人在原地停了片刻，轻叹了口气：“希望，天道能够继续眷顾你，孩子。”
事到如今，即便是他也已经无法窥探叶归尘的未来命运。
叶归尘的命运轨迹已经和天道纠缠在一起，已经不是他可以轻易窥探的。
叶归尘只觉得自己一个恍惚，双脚便落在实地。
这是一处颇为苍凉的空旷仙岛，与其他勃勃生机仙气四溢的仙岛相比，越发显得凄然苍凉。
“这里是？”叶归尘轻声开口问道。
不等九宸帝君开口，太微帝君已经先回答了他这个问题：“这里可不是寻常仙人能来的地方，这是古神族的遗址。”
古神族的遗址？
叶归尘的眼神困惑，眉头微蹙：“与那传说中的八荒神境可有关系？”
九宸帝君一抬手，便抛出八面颜色各异的旗帜：“下界所言的八荒神境便是古神族遗址。”
望着那八面散发出不同光芒的旗帜，叶归尘心中微微震动，脱口而出道：“八荒旗！”
他又细细看了看，的确是八荒旗不错，当初太一宗私藏神器，被魔族的域主幻雪姬施计抢走，那面离火南旗他也曾亲眼见过，绝对不假。
“你倒是有些见识。”九宸帝君赞赏地看了叶归尘一眼，淡淡道：“约莫是千年之前，一群魔修和人类修士联手，试图以八荒旗破开古神族的结界，只可惜他们的力量太弱，根本无法驾驭神器，反而被神器的力量吞噬。神器一旦开启，若无人停止，最后怕是要毁灭整个人界。故而我借由古神族遗址的通道，趁着八荒旗打开结界的瞬间将八荒旗收走，免得下界的那群修士胡来。”
闻言，叶归尘沉默了。
他当初也曾经想过要借助八荒旗的力量来化解魔界中神魔墓地的戾气，如今想来，确实太过大胆。
人类是无法驾驭神的力量的。
只是，那群想要打开通道的人类修士还是让叶归尘有些在意。
也不知如今的人界是个什么模样了？剑宗如今在下界处境如何？大师兄和陆师妹，还有球球
他们都怎么样了？
很快，八荒旗分别在八个方位悬空，从中召唤出一道高逾百丈的巨大石门。整座石门都被一道鸿蒙白光所笼罩。
三人还未踏足这座石门，便已经被一股来自上古洪荒的苍凉气息所压制。
“不要试图抵抗这股威压。”九宸帝君好心地给两人提醒道，“本君有神目，太微有神体，而归尘小友你拥有神魂，只有拥有部分真神力量才能进入这里。”
叶归尘应了一声，跟在九宸帝君走进那巨大的石门。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玄玑老人不能随他同来。这古神族遗址的石门有某种筛选机制，只有拥有神力的人才能够顺利地通过这道门。
果然，这股压力虽浩瀚无穷，但当它感应出通过石门的三人都拥有真神之力，而且没有察觉到任何抵抗的力量，便也不再继续给几人加压，而是轻松地将几人放过。
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妄图蒙混过关，唯一的下场便是被这股力量彻底抹杀。
叶归尘环顾四周，入眼只有一望无际的大地，环绕着颓败苍凉的气息，就连头顶的天空也显示出某种颓然衰败。
“这里是古神族的遗址，也是上一个轮回世界遗留之地。”九宸帝君用最平静的话说出足以让三界震动的事实。
就连太微帝君也用微微诧异的眼神望向他。
他是知道古神族遗址的存在的，甚至他自己也曾经来过这里，但是却从不知道，古神族是上一个轮回世界的遗留之地。
“你怎么知道？”太微帝君的眉头皱得很紧。
九宸帝君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将手背在身后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你们皆知量劫，却不知量劫已经轮回了几千次了。每次量劫的出现，都寓意着毁灭和新生并存。但是，并不是每个旧世界的存在都愿意平静地接受世界的毁灭，在之前，也有很多力量达到巅峰的存在妄图扭转量劫的结果。但是他们的很多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这世界的数千次轮回，仅仅有一次成功的案例，那便是上一个世界的古神族。”
他没有在意太微帝君和叶归尘两人的震惊，继续道：“没错，你们所知的古神族，他们其实是上一个轮回的遗族。”
叶归尘喃喃自语：“可是古籍记载”
“古籍记载，宇宙混沌，天地初开，便有神族诞生于世界，而后又过了百万年，才有了人、魔、仙、妖、怪、灵”九宸帝君漫不经心地回头，打断了叶归尘的话，“你就没有想过，古籍是谁人书写的么？”
此言一出，叶归尘陷入沉默。
第62章
九宸帝君带着两人在这片荒芜凄凉的旷野走了很久，直到他们脚下的土地完全变成纯粹的黑色才停下来。
而他关于上古遗族的故事，也正好讲到尾声。
“上一次量劫距今也有千万年，上古遗族在这个世界里避开了那次量劫，生存了下来。他们抢占了这个世界的先天之灵，成为了这个新世界的神祇一族。在这个新的世界，他们曾经的确拥有了主宰一切的力量，但是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所眷顾的存在。”
“他们也意识到这一点，新的世界本该有新的主宰，而不是由他们这群旧世界的存在来掌控世界的命运。为了纠正这个错误，天道开始运转，诞生了与神族力量相平衡的魔族。”
魔族？
叶归尘愕然看向九宸帝君。
九宸帝君似乎是知道他心中的惊疑，淡淡笑道：“魔族最初并非如今这般十恶不赦，他们也同其他异族一样生活在这大地之上，彼时三界都还连在一起没有分开，所有的种族共同生活在一个世界之中。”
只不过，神族是上古遗族，占据了阳之极，乃是至阳至刚的存在，而魔族是为了抗衡他们而生，却是至阴至柔的存在，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原本是可以共生共存的。
但是发展到了后期，神族和魔族都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这两支超越了其他还在发展中的种族的力量，对灵气的需求也比寻常种族更加强烈。
终有一日，未来的他们会因为争夺资源和灵气而成为不死不休的对手。
为此，两族的大战开始了。
在神魔两族的世纪大战之中，魔族到底是新诞生的种族，力量比起神族又更弱上三分，便被神族驱赶至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
魔族为了报复神族，便引来九天灵火，将连接三界的建木烧毁，绝地天通，从此三界分裂，神族无法回到他们的族地，成为滞留人界的神，而魔族也只能在神族的攻击中夹缝求生。
“只是后来的魔族中强大的魔神死得差不多了，剩余的魔族在苦寒之地无法正常修行，便开始研究那些邪门歪道的修炼之法，终究是走到了三界的对立面。”说着，九宸帝君望向了远处的旷野，金色的瞳眸里带着几分暗沉的金光。
原来，竟是这样么？
“我说怎么让你们去诛杀魔头，你总是兴致缺缺，原来是这样。”太微帝君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九宸帝君，“只是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九宸帝君回头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当初我与你一同在先帝君堂前听讲，那万经阁里的玉简卷帙浩繁，皆是上古仙人记载，我时时入书阁看书，倒是不见你进去几次。你如今却来问我？”
这话一出，太微帝君顿时老脸一红，半羞半恼地哼了一声：“谁像你这个书呆子。”
太微帝君自幼便喜好习武修炼，对坐在蒲团上看书没有半分兴趣，自然更不会主动去翻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上古书籍。就连当初他君父讲课，自己也时常打瞌睡呢！
叶归尘若有所思地看了九宸帝君一眼，没有揭穿他的谎话。
既然这是关系着三界兴亡的秘密，自然不可能记载在人人皆会去的经书阁楼之中，想来这只是九宸帝君不愿说实话编出来的推辞罢了，倒是那位太微帝君一听就肯相信，可见虽然他活了几万年，却也算得是心思单纯了。
“那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太微帝君又换了个话题问。
九宸帝君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事实上，我原本只打算带归尘小友一人来的，谁知你会偷偷跑到这边来，还非要同我们一起来。”
太微帝君：“”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叶归尘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眼睛却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此刻几人所处的位置，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九宸帝君看够了太微帝君吃瘪的表情，知道再逗下去对方是真的要翻脸了，才笑眯眯地结束了上个话题，示意两人往脚下看去。
叶归尘垂眸，顺着九宸帝君手指的方向望去。
地面的黑色的焦土与人界似乎并无不同，只是这黑色的焦土范围直径不超过百丈，与周围的地面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干脆蹲下来，用手指抓起地面上黑色的土壤在指间捻了捻，随后微微皱起眉头：“这好像是什么东西的灰烬？但其间还蕴含着十分强大的木灵气。”
九宸帝君微微颔首：“没错，这里曾经生长着一颗贯通三界的建木。这些东西，便是那建木的灰烬。”
“建木？上古神话中的神木？”叶归尘起身拍了拍手，目光在这片黑色的土壤看了又看。
上古传说中，建木乃是贯通三界的先天神物，通过它，三界之中的各族才能相互往来，只是后来，却又莫名消失了。
“这么多建木灰烬。”太微帝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上那厚厚的一层黑土，“若是用来炼制仙器，不知能练出多少木属性的极品仙器。”
建木乃是神木，即便是已经化为灰烬，也是旁人求之不得的至宝。
“上一个世界的遗族靠着这个异界空间安然度过了量劫的毁灭之力，这个世界自然也有人试图要打它的主意。”九宸帝君神色肃然地看着叶归尘，“原本古神族族地的存在原本是一个秘密，在千年之前有人妄图以八荒旗开启结界时，我还只当是那些下界之人误打误撞才打破了结界。但是刚才听玄玑仙君说你曾听你下界的师弟也说过相同的话，本君怀疑，怕是他也知道些什么内情。”
“柳寄尘曾经在海外游历多年，又与魔修来往密切，那魔修也是颇有些来历的人，我怀疑若是他真的知道神族族地的存在，必然和那些魔修脱不了干系。”叶归尘仔细思索了一番后才轻声开口。
其实，他心中有一个怀疑的对象，那就是黎臣。
当初他们闯入魔界之时，黎臣的态度就十分诡异。
他身为一介魔修，竟然积极地培养应劫之人，期待量劫早日降下，好让他能够借助量劫降下之时天地倒悬、时空逆转的契机，实现穿越时空的妄念。
黎臣既然这么有把握自己不会折损在量劫之下，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当初叶归尘还心存疑虑，量劫之威可堪灭世，纵然黎臣再怎么自信，但他也不可能以凡魔之躯抗衡天道。
如今想来，如果他一早就知道神族遗址的存在，那么他的那些行动便也都能够解释的通了。
“等一等，”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太微帝君忽然停下，缓缓地回头看着九宸帝君，冷声开口道，“你既然知道这处秘境，却又从来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难不成也想在量劫将至之时躲在里面苟且偷生？九宸，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等胆小鬼。”
九宸帝君轻笑一声：“本君在你眼中，便这般不堪么？”
太微帝君冷笑：“你觉得呢？卑鄙小人、贪生怕死、蛇鼠之辈你喜欢哪个？”
叶归尘：“”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继续听下去合适不合适。
待会儿这两位帝君动起手来，不知道他能不能跑得了？
“我原是打算毁了八荒旗，将这处永远封存起来。你知道的，量劫很快就会降临，原本我以为，这世界也已走到尽头。但是你出现了，而你是一个变数，或许，未来倒也不是全无希望。”九宸帝君回头，对叶归尘道。
叶归尘：“是么？”
忽然觉得压力好大的样子。
太微帝君听着这一段信息量极大的话，眉头越发紧锁：“再等一等，这量劫不是在几十万年之后才会出现吗？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九宸，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九宸帝君抬手捂住了太微帝君的嘴：“你先安静一会儿，待会儿再同你解释。”
又回头看向叶归尘：“你可还愿意为三界一战？”
叶归尘望着眼前高大的仙尊，片刻后微微点头：“晚辈在所不辞。”
在下界时，他手中的剑是为庇护黎民而执，如今，他又有什么可推辞的？
剑修的剑，原本就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
这个世界有他在意的人，有那么多无辜的生灵，他想要守护这一切，不惜代价地守护这一切。
九宸帝君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犹豫什么。
他看了看叶归尘又望了望远处，叶归尘不假思索地接受在他预料之中，此前玄玑仙君就曾说过，他当初最看好叶归尘是因为此子天生一颗澄澈无垢的道心，修炼之时就连心魔都没有。
这样的人在修炼一途能够做到心无旁骛，很容易就能达到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九宸帝君心中到底觉得此事对叶归尘不算公平。
叶归尘一出生就已经被玄玑仙君算定了未来的命运，才将他接上山并朝着天下为公的方向去培养的。
为天下、为苍生、为三界的理由冠冕堂皇，却足以禁锢他的一生。
叶归尘见他沉默，约莫也猜到了九宸帝君犹豫的原因，轻笑一声：“陛下，我们修道者本就是顺天而为、应时而动，如今既需要我，晚辈自然不敢推辞。更何况，晚辈尚且舍不得这个世界，我的道侣和儿子都还在这世间。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义不容辞。”
“呃”太微帝君的目光在叶归尘的小腹处微妙扫过，“你有男性道侣不足为虑，但是你们两人能孕育儿子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叶归尘笑了笑：“犬子原本是一颗灵禽之卵，只是生机断绝无法孵化，我便与道侣将他救回，如今千年已过，想来他也已经可以化形了。”
太微帝君点点头，如此倒也说得通了。
九宸帝君见叶归尘态度坚定，片刻后问道：“你可有趁手的武器？”
叶归尘想了想，召出自己早已破碎的故渊剑。
九宸帝君看了一眼，语气平静道：“随我去剑冢吧。”
第63章
烈日当空，焦土千里。
又是一场战斗结束，被攻破的城池已经没有了任何声息。
这座小镇上，并没有太多的防守力量，特别是城中有钱有权的官员富商都已经提前转移到了较大的城市，留下来的便多是些老弱病残和妇孺。
当敌人攻上来之后，仅剩的守城士卒拼死守在城门，妄图以他们匆忙学的道法灵术将对手拒于城门之外。
虽然他们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困兽之斗，他们的对手太过强大，而他们这些人在那些强大到几乎不可战胜的存在面前，连螳臂当车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都是倒在了迎敌的路上的。”一名青衣剑修踏着灵剑落在城门口，观察了周围的环境之后有些低沉地叹了口气，“我们来得迟了。”
旁边一名穿着同样道袍的女孩也跟着低下了头。
他们一接到求助的消息就以最快的速度往这边赶，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些魔修如今已经学乖了，他们一击得逞之后立即就撤，根本不会让道门有抓住他们的机会。
少年剑修年纪尚幼，但眉目间却全是疲态。
他同自己的师妹运起灵气放开神识一边走一边搜寻，花了将近半个时辰将这座面积不大的小镇搜寻了个遍，面色越发难看。
“还是和前面那两座小镇一样，他们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少女的眉头紧锁，眼眸中俱是不忍，“师兄，我们先让他们入土为安，再回山门禀报吧。”
少年本想告诉自家师妹，如今的魔修凶残暴虐，凡是他们入侵过的地方，被杀害的平民就连元魂也都被夺走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血肉干枯的空皮囊罢了。
这些死于魔修手中的平民，就连轮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
当然，在这个乱世之中，谁也说不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如今也有许多人怨憎着这个世界，并不期待着再来这妖魔横行的世间遭一次苦。
只是看着附近暴尸荒野的无辜百姓，他心底终究也是难安，便轻轻点点头：“也好，你先在此地挖坑，我去将那些去世之人收殓了来。”
少年说着，抬手便将附近的几具尸体凭空移动了过来。
然而就在那几具尸体接近之时，却突然爆出一团团浓郁的黑色魔气，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将师兄妹二人笼罩在其间。
纵然那少年很快便察觉不对，但是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不防备吸入了魔气，浑身的肌肉都已经被麻痹，体内的灵气更是死寂一般不能调动分毫。
倒是站在稍微远些的那少女吸入的魔气少些，且在第一时间就屏住了呼吸抬手祭出结界，将两人都笼罩起来。但见她身形摇摇晃晃，想来情况也不会比少年强上多少。
“哈哈哈，我就说吧，这些蠢东西一定会出手埋葬那些人的，兄弟们，今日咱们运气好，捡到这两小东西，待会儿将他们的金丹剖出来得分我一个才是。”一名浑身都笼罩着黑色魔气的魔修从不远处的废墟里钻出来。
与此同时，又有十几条黑影也跟着从四面八方往两人的方向靠拢。
“师兄，咱们中了魔魂香。”少女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已经开始麻痹，她清楚，一炷香之后，她便会和自己的师兄一样彻底失去抵抗之力。
那少年已经眼神浑噩，只是凭着咬破舌尖用疼痛面前维持住几分清醒，他自然也是将对面这群魔修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暗中在心底后悔。
他方才大意了，按照师门前辈的吩咐，他和师妹应该先以清秽符试探附近是否还有魔修存在，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而他却仗着自己前几次的浅薄经验，贸然断定这一次的魔修也会和前几次一样得手便撤，却没想到就因为他这一时大意，怕是要害得他和师妹两人殒命在此了。
“自自爆”少年艰难地吐出含混不清的两个字。
那魔魂香诡谲非常，能够让修士体内的灵气完全不听调动。而今他已经被魔魂香控制，便只能寄希望于小师妹。
即便是当场自爆，他们也绝对不能让魔修得到他们的金丹。
那少女闻言，立刻开始疯狂地运转自己体内的灵气，试图将所有的灵气都收回金丹之内，然而她绝望地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根本不听使唤，运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两人的这番垂死挣扎落在那些魔修眼中，却越发激起了魔修的残暴欲望。
他们哈哈狂笑着围在周围：“中了魔魂香你们还想自爆？乖乖将金丹奉上，饶你们好死。否则等我们魔尊陛下到了，便是你们山门也给全灭了。”
“是啊，咱们快些将这两条小杂鱼收拾了，去追陛下的大军吧。”
“我喜欢这白白嫩嫩的小妞，兄弟们先把她交给我爽快爽快。”
“这小子也不错，就给我吧。到底是修士比那些寻常人好玩些，不至于两三下就玩死了。”
“嘎嘎嘎，这小妞哭了，哈哈哈，再哭大声点儿，你爷爱听。”
魔修们放肆而露骨的交谈让那少女有些绝望，她自从加入门派之后，便也没有指望着能修成什么正果，只是盼着在这乱世之中活得有尊严。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落得这般不堪的下场。
一名魔修迫不及待地抬手，试图抓住那模样清丽的剑修少女。
少女心一横，既然无法自爆金丹，干脆准备自毁元神。
然而就在她心念一动时，却忽然感觉一股莫名温柔又强大的力量从天而降，几乎是在瞬息间便替她扫除了体内所有的不适，而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灵气更是纯粹了许多。
她愕然回头，就看到方才还被魔气禁锢一动都不能动的师兄如今竟然也能自己活动了。
“这？”她与师兄对视一眼，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一定是附近有师门长辈前来支援了！”
但是他们的门派里，几位地位尊崇的长辈如今都在灵鹫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在两人四下张望之时，一抹白衣胜雪的挺拔身影映入眼帘。
两人下意识细细打量起来，却都纷纷怔楞在原地。
来人一袭鸦色长发随意地绾在身后，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几分温和的浅笑，一道紫色的闪电状印记烙印在这青年的额角，非但没有破坏这张漂亮得恍若谪仙的面容，还让他看上去多了些冷俊沉静。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那群魔修也察觉出不妥，他们的修为在魔界不算底下，却分明看不穿对面来人的深浅，更何况对面竟然能不动声色地就替那两名年轻剑修解除了体内的魔魂香，他的修为绝对深不可测。
叶归尘缓缓地环顾四周一圈，随后才将视线定格在眼前这群心生惧意的魔修身上，冷声开口：“你们杀的？”
他周身的气势太过强盛，即便是那群魔修有心逞强，但是在对方暗紫色眼眸的注视下，却也生不出半分胆气。
不等他们回答，站在叶归尘身后的少女就抢着道：“这位前辈，落枫镇就是他们屠的！方才他们还埋伏在这里要杀我和我师兄呢！”
少女话音刚落，那群魔修便察觉到一股极其庞大而锋锐的剑气铺天盖地地朝着他们压了过来。
不等这群魔修做出任何反应，一个个突然就炸成了团团血雾，除了在地面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之外，这世间再无任何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叶归尘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收敛了自己的剑气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少女，缓声询问：“你们师兄妹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殊不知，他这一招已经将那两人彻底震撼。
方才这群魔修起码也是魔婴期的修为，故而才能将他们两名金丹期的剑修戏弄得团团转。
然而他们竟不见叶归尘有任何动作便将这群魔修团灭，可见他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可怕！
仔细想来，就连他们山门之中修为最为身后的掌门师叔组也未必有这般修为呢！
少年此刻通体舒泰，再无任何不妥，听到叶归尘的问话，立刻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这才小心地回答道：“晚辈是玉霞宫门下弟子丹青，这是晚辈的师妹丹樱。”
“玉霞宫？”叶归尘微微一笑，轻轻道，“说来我与你们的宫主倒还有些交情，不知白宫主如今可好？”
他才借助九宸帝君和太微帝君两人合力开启的通道返回人界，第一时间就回到了斩星剑宗。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当初在修界可算得是数一数二的门派的斩星剑宗竟然一个门人也无。
那颓败的山门和已经褪色的门匾还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面，当初灵气逼人的福地洞天如今竟然变成了深山荒林，不见半分昔日的盛势。
叶归尘在宗门寻不到半点儿人迹，只能下山来碰碰运气，才走出几千里，就注意到这边有魔气存在。
如今他的修为更甚当初千万倍，即使是千里之外的一点儿异常他也能随时察觉到。
故而在发现了魔气的存在之后，他便立刻往这边赶来。
巧的是，竟然随手救下了玉霞宫的两名弟子。
那两名弟子面面相觑，片刻后，丹青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前辈您问的，可是本派上上一任宫主？”
叶归尘微微一顿：“上上一任？白媺人如今已经不是玉霞宫的宫主了么？”
怎么听这少年的意思，玉霞宫已经换了好几任掌门人了？
丹青微微地摇摇头，一边观察着叶归尘的表情一边沉声道：“千年之前魔族大举进攻，当时所有门派元婴期之上的前辈们都去迎战魔修，只是那魔头黎臣的力量太过逆天，竟一连伤了数十位前辈高人。白宫主被那魔头斩去左臂，摧毁了毕生修为，宫主重伤之际，将宫主之位传给了她的师妹岚月师叔祖，后来岚月师叔祖也如今丹霞宫的宫主是我们的师伯云瑶。”
叶归尘静静地听着，他在下界之前也猜到了如今世道多变，只怕时移世易，人间已是今非昔比。
没想到，却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叶归尘顿了顿，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又问：“以前的玉霞宫不是不招收男弟子么？你怎么成为玉霞宫的弟子的？”
丹青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前辈，片刻后才道：“前辈，自千年之前，修界与魔界交战之后，各大门派便再无禁忌。如今只要是寻常人有向道之心，无论他们的资质如何，都会有门派接纳的。许多只收男弟子或女弟子的门派也都摒弃了这些门规。当初折损在战场的修士太多了，如今门大门派人手凋敝，早已放下了戒心，团结一致共同御敌。”
叶归尘闻言，心中倒是翻涌起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对于如今的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眼前这两人倒是能帮他稍微了解一些情况。
叶归尘想了想，一挥手便有无数的黄沙被风吹起，很快就落在地面上堆起厚厚的一层，将这座落枫镇和里面无辜枉死的百姓一同埋葬。
“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们。”叶归尘淡淡道，“此地不是聊天的地方，且换个地方吧。”
丹青和丹樱自然是点头不已：“若有什么能帮上前辈的，晚辈万死不辞。”
两人话音刚落，只觉得一股冷风从周身吹过，随后便觉眼前一转，悬空的双脚刚离开地面便又落地了。
他们低头四下看了看，不觉发出小小的惊呼。
此刻他们已经置身于一处山清水秀且风景秀丽的湖畔处，虽不知这是何处，但落枫镇方圆几百里却都是黄沙漫天他们还是知道的。
这意味着，眼前这位前辈几乎是在瞬息间就跨越了至少几百里的距离，而这段距离，他们二人即便是御剑也要飞上半天才能抵达。
叶归尘看着两人：“你们且把人界这一千年来发生的大事捡要紧的告诉我。”
丹青和丹樱两人对视一眼，乖巧地点点头。
他们此刻把叶归尘当做是隐居的前辈高人，在无人的洞天内修炼千年，如今出关发现时移世易，这才要他们告知如今的世道变幻，也不是没有道理。
在几百年前，就有部分散仙从海外游历回来之后，对人界的情况一无所知，差点儿折损在魔修手上的例子在前，如今再出现一个修为强大的隐士前辈，却也不足为奇。
“前辈是什么时候开始避世修炼的呢？”丹青恭谨地询问。
叶归尘想了想：“你就从斩星剑宗的陆妙韫离开剑宗说起吧。”
说到底他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自家宗门的情况。
为何剑宗之内竟然没有一个门人，为何山门竟然会颓败至此？难道是另寻福地，举家搬迁了？
丹青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片刻后才有些为难地看着叶归尘：“那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晚辈大部分也是道听途说，若有不明白之处，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叶归尘坦然地点点头：“但说无妨。”
丹青这才将自己所知道的娓娓道来。
千年之前，斩星剑宗的前辈高人陆妙韫宣称自己叛出师门，与师门再无联系，同时带走了一名藏在宗门多年的魔修。
一时间，这个消息激起了千层浪。
碍于斩星剑宗的门派地位，其他门派都选择了先观望斩星剑宗的表态。
然而，作为剑宗掌门的顾忘尘却公然宣告，陆妙韫永远是剑宗门人，这就引起了不少门派的不满，认为顾掌门仗着身份包庇陆妙韫，纵容门下弟子勾结魔修。
叶归尘缓缓地点了点头，那时候他尚在山门，这些事情也都清楚。
丹青又继续道：“原本不少门派准备去斩星剑宗讨要个说法，谁知道却碰上了斩星剑宗的弟子柳寄尘被顾掌门率人追杀。这本是他们宗门之内的事务，其实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插手的，谁知道柳寄尘那妖人却说他发现剑宗掌门和剑主与魔修勾结，欲要劝阻却被对方杀人灭口。”
“他还说，当时的第一剑仙叶归尘前辈的道侣便是魔尊，斩星剑宗早已与魔界勾结，妄图掌权上界。”
听到这里，叶归尘倒是不算意外，毕竟按照柳寄尘的处境，当时他这样说确实有一定的机会能够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只是从丹青对柳寄尘和自己的称呼中，不难猜出后续必然还有变故，才会让丹青对两人的态度如此不同。
“柳寄尘还说，他已经拼命将叶剑仙诛杀，自己也受到了顾忘尘等人的追杀。当时的情景之下，确有许多前辈高人受到了柳寄尘的蒙蔽，十大门派的掌门有九位都同意让顾掌门给个交代。但是顾掌门却执意要先杀了柳寄尘，还说柳寄尘才是与魔修勾结的那一个。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之下，又开始大动干戈。”
“那时候，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群魔修竟然开始帮着斩星剑宗为其他门派为敌，其他门派的掌门便认定剑宗真的与魔修有染，况且，叶剑仙的道侣是魔尊这件事也得到了证实。所以，其他各大门派就决定结盟对付斩星剑宗。”
叶归尘的眉头逐渐皱起来。
旁边的丹樱注意到这一点，偷偷地给自家师兄递了个眼神。
丹阳也察觉到叶归尘的情绪不对，便将后续的发展大概讲了讲：“就在各大门派与斩星剑宗打得热火朝天时，柳寄尘那妖人却联合魔修偷袭了各大门派的山门，抢走了无数天材地宝和修炼功法，还暗害了不少修界前辈，以至于此后十余年，修界一蹶不振。那之后，各大门派才知道，斩星剑宗与魔界并无勾结。”
“后来又过了数年，魔界终于大举入侵人界，肆意屠戮无辜百姓。修界各派在敌军压境之前摒弃前嫌，成立了修界联盟，不分彼此，只由十大门派的掌门负责调集人员抵御魔修，护卫平民百姓。”
“因为修界之前被魔族偷袭以至于元气大伤，故而在最初的数次交手之中，修界屡战屡败，折损了不少顶级强者。我们丹霞宫的白宫主也在那次战斗中被黎臣那个大魔头所伤，回来没过多久就撑不住了。”
“那斩星剑宗呢？”叶归尘第一次打断了丹青的话。
丹青顿了顿，声音越发低沉悲愤：“斩星剑宗的弟子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们面对魔修大军时，没有一个人撤退半步。他们对付的是魔修主力大军，将成千上万的魔修阻挡了整整一个月，直到顾掌门和其余几位剑主皆陨落，门下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无一人存活。”
叶归尘怔楞在原地。
他神色茫然地仰头望向头顶的天穹，耳畔却一遍一遍地回荡着丹青的话：“顾掌门和其余几位剑主皆陨落，门下金丹期以上的弟子无一人存活”
所以，他回到斩星剑宗时候才看不到半个人影，所以，他的神识才搜寻不到自家师兄的气息，所以剑宗的山门才凋敝至此！
一时间，他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剑气，外泄的剑威转瞬即逝，却足以让丹青惊出一身冷汗。
“那，金丹期以下的弟子呢？”叶归尘艰涩地开口询问。
丹樱见自家师兄被方才叶归尘外放的剑气吓得有些不敢说话，连忙接话道：“就在前辈们与魔界大军打得昏天暗地时，叶剑仙的魔尊道侣灵渊殿下带人来帮助我们，将黎臣和他的魔界大军赶到了九曲河对岸，并且以河为界不许魔界之人再跨越半步，否则他便杀无赦。”
“灵渊？”叶归尘的声音不觉提高，“他怎么会”
话音未落，他又沉默了。
或许灵渊自己找到了离开神魔之墓的办法也未可知。
“灵渊陛下以叶剑仙道侣的身份，将斩星剑宗剩下的弟子全都带走了。他在九曲河旁边重建了斩星剑宗，并且教授那些剑宗弟子最正宗的斩星剑法。”
丹樱一边斜觑着叶归尘的表情一边轻声道，“有剑宗和陛下的人马守在九曲河边，黎臣的人马已经安分了两三百年了。只是几百年前，魔界大军又开始大举入侵，而且不知那些魔修练的什么古怪功法，竟然能让寻常魔修的实力暴涨几倍甚至几十倍。而那黎臣的力量也在日益增强，之前与灵渊陛下交手，竟重伤了陛下。”
听到灵渊受伤，叶归尘心中一紧：“后来呢？”
丹樱继续道：“后来，小殿下赶到，在危急关头突破自身桎梏，化身为鲲鹏神鸟，才将殿下带回。”
小殿下？鲲鹏神鸟？难道说球球如今也修炼至化形期了？
叶归尘想着，眼神也逐渐和缓起来。
不知那孩子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总不会还和当初一样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吧？
“各大门派的人手损失惨重，于是就出了个新的规定，不限资质，只要下界之人愿意报名，各门各派就会收纳他们为弟子，从中再择优重点培养。这几百年下来，每个大门派下面都有几十万人马，小一点的也有数万人不止。”丹青又补充了一句。
丹青和丹樱两人说了半天，讲得口干舌燥才将这一千年间的要事分述明白。
听到最后，叶归尘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能在最后关头团结一致，倒也还算知道轻重。”
丹樱见叶归尘看上去十分温和，也是修界前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心里的好奇：“不知您是哪门哪派的前辈，我们也好将贵派如今的地址告知。要知道魔修攻入人界之后，九曲河以北的许多宗门都搬到南边来了呢！”
叶归尘笑了笑，没回答他们这个问题，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了。
只有他的声音从空中远远传来：“两位小友早些回山门去交差吧。”
丹樱一脸茫然地回头看着丹青：“师兄，你说这位前辈会是哪个门派的？”
丹青也是一头雾水，他挠挠后脑勺：“我看方才前辈对斩星剑宗之事格外上心，或许与斩星剑宗有几分渊源。罢了，既然前辈不愿说，你我也别胡乱猜了，早些回山门要紧。”
丹樱跟着点点头：“也是。”
话音未落，两人也御剑化虹，消失在了原地。
第64章
九曲河是九州大陆上的第一长河。
它发源至极北之海，横贯大陆南北，将整片大陆分为东西两部分。
如今，九曲河以西的人界已经被魔界的魔修占据，他们肆意在西边的大陆上烧杀掳掠，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和修士们都紧急撤离到了东大陆。
按照魔修的计划，早在几百年前就应该东渡九曲河，占据整个人界，但前任魔尊灵渊的横空出世，让他们完美的计划不得不中途搁置。
也不知这前魔尊灵渊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他的修为却堪称惊世骇俗，当初他放下话来，任何魔修胆敢踏过九曲河，便是死路一条。
这话不但惊呆了魔修，也惊呆了人界的人类和修士。
毕竟，他们都知道，魔尊之所以是魔尊，就因为他是魔界之尊，可以号令魔界的存在。
哪怕这名号前头挂了个前，也不妨碍灵渊的出身与魔修、魔界都脱不了干系。
因此，最开始时所有人都对灵渊的话抱着怀疑的态度。
人类撤离到了离九曲河很远的地方，而修士们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地戒备着灵渊的突然发难。
然而灵渊却真的践行了他的诺言，带着斩星剑宗残余的弟子坚守在九曲河岸五百年，五百年间，魔修在西岸繁衍生息，却硬是不敢踏足东岸半步。
因为胆敢越过灵渊划下界限的魔修，最后都把脑袋留下来，在河岸的悬崖边挂了长长的一排，绵延了十几里河岸。
后来，有人传出消息，说这前魔尊本身便是修士与魔修所孕育的后裔，同时他还是曾经的修界第一人叶归尘的双修道侣，因此他会站在人类一边也不算奇怪。
然而灵渊一人之力终极有限，而当初魔界与柳寄尘里应外合的偷袭又来的太过突然，将修界的有生力量抹杀了十之八九。如今年轻一辈尚未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修士，修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又恰逢魔界这几百年诡异不断，集体实力暴涨，九曲河的防线在对手的一再入侵之下，如今也不得不收缩了又收缩。
魔障道消，大局已然难以扭转。
叶归尘今日遇见的那群魔修便是趁着修界主力疲于应付魔界大军，从防守疏漏的地方偷偷潜入，已经在东大□□意屠杀了数日之久了。
若非有叶归尘及时出手，只怕还有不少无辜百姓要遭受横祸。
思忖间，叶归尘已经寻到了修界的大本营，九曲河岸边。
才一靠近，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这附近的地面和空中被人布下了重重禁制，若是修为低一些的修士误触了其间任何一处禁制，都会落得个身陨道消的下场。
只是这些禁制虽然对付下界的修士和魔修厉害，在叶归尘眼中却不过尔尔。
他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这足以让化神期以下的修士死亡几百上千次的禁制和结界、阵法，如若闲庭信步一般在这片驻扎着数十万修士精锐的山峦河岸附近闲逛起来。
偶尔遇到些还在苦修的修士或者其他人，叶归尘也十分巧妙地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以至于那些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叶归尘的存在。
仙界对于人界，或者说神人对于仙人而言，的确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存在。
此刻，只要叶归尘一念起，在场所有人的生死不过是在他的一念间。
这才是属于上古神祇的真实力量。
他们，曾经拥有着可以掌控世界规则的力量。
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族也没有想到，最终毁灭他们的，竟然也是世界的规则。
他们的没落留给了人类和仙界警示和训诫，只是人类和修士，从来就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神族的悲剧，在他们眼中却成为自己的机缘。
无数的人死亡，无数的人出生，轮回的命运，在一次又一次的量劫之中反复上演。
叶归尘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附近的环境，像是在评价这由修界所有大能齐齐出动结下的阵法的防御力，但眼底却带着隐约的悲悯。
他想，这里的人大概是不知道，他们充满信心地布下的结界，其实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魔界的人力量之所以暴涨，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那边也有人已经掌控了神魔的力量。
而魔界那边却一直隐忍不发，想来是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将人界和修士一网打尽的。
此时此刻，对手越是隐忍，情况便越发不妙。
思及此，叶归尘不觉轻叹了口气。
眼下的人类便如河堤旁的蚂蚁一般，浑然不知已经大难临头，却还忙碌着为自己的生存寻觅食物。
若是量劫骤降，不知是在混沌中突然离世痛快，还是在清醒中等待死亡降临好？
片刻后，叶归尘又轻轻摇摇头，他不是人类，不知人类的选择，也完全替人类做出选择。
他知道的，只是自己要怎么去做。
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气息进入他的感知。
叶归尘立刻停下脚步，顺着道路尽头望去。
一名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少年正提着剑往这边赶来，俊美无俦的面容有几分像灵渊，但眉眼又与叶归尘有七八分相仿。
而他手中的剑，却正是灵渊的“池鱼”。
那把剑或许是在后来又被锻造过几次，比当初的模样粗长厚重了些，不复昔日轻巧灵便的模样，但被少年提在掌中，却无端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不用看叶归尘都能猜出来人的身份，不是球球又是谁？
只是千年之间，沧海桑田。
昔年那只知撒娇讨食的孩子如今竟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强者了。
这般风度翩翩，龙章凤姿，倒是教叶归尘心中多了几份欣慰。
他微微凝目，一眼便看出球球如今的修为已经达到飞升镜，与千年之前的他想比也不遑多让。
“父亲大人，怎么突然要去南边的阵法禁地查看？”少年身后，一左一右两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俊美年轻人正在好奇追问。
听到这话的叶归尘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当场显出身形来。
他不确定地揉了揉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父亲？
如今球球竟然也当爹了？
虽说球球已经是千岁的妖修，这个年纪当父亲也算寻常，但是一想到当初自家那雪□□嫩的一枚小团子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叶归尘的心底还是难免生出某种诡异的感觉来。
叶恒道头也不回地告诫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崽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小心谨慎些总不会出错的。方才我发觉禁地的禁制有些奇怪的动静，虽不是被人触动，到底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心安。你们两人日后也要切记，万不可粗心大意。你们守的是我们后方的安危，若是这里出了岔子，不等其他人动手，我是要亲手摘了你们脑袋的。”
那两个少年乖巧地哦了一声，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像是有些苦恼地对视一眼。
他们父亲很喜欢用脑袋来威胁他们，也不知道把他们的脑袋摘去他这个当爹的有什么可高兴的？
忽然，叶恒道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虚空中的某一处，手中长剑横在胸前，左手下意识将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什么人，快滚出来！”
叶归尘不觉微微挑眉，小崽子的警觉性不错嘛，以他的实力稍微泄露几分灵气波动，竟然也能被球球在第一时间察觉，可见球球的修为恐怕还要在他表现出来的实力之上。
懂得藏拙，确实是成熟了。
叶归尘轻轻勾了勾手指，叶恒道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都一股诡谲而庞大的力量控制在原地无法动弹，而他身边的两个孩子更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迫着化为本体，两只鲲鹏与凤凰混血的半大幼崽。
看到这两团毛茸茸的小球，叶归尘只觉得心都化了。
他显出自己的身形，只是头上的兜帽依旧遮住了大半面容，只留下精致的下颌。
叶归尘微微抬手，便将这两团毛球纳入掌心，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搓揉按压起来。
对面被控制住的叶恒道心中大急，他虽然隐藏了一部分实力，真实的实力绝对不止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但是如今碍于他和父亲定下的计划，也不能无端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只是眼下分明有强者入侵，还不知是敌是友，他若暴露自己的实力，只怕会导致他和父亲定下的计划功亏一篑，而若是继续隐藏实力，对面这不知来历的强者若是趁机偷袭
一时间，叶恒道竟然有些难以决断。
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被对方捏在掌心肆意玩弄，叶恒道恨得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白牙。
而两只小家伙躺在叶归尘掌心，却根本体会不到自家老父亲那颗焦灼的心。
他们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柔和力量将他们整个包裹起来，如温暖的水一般将他们逐渐浸没，他们的身体，骨骼，血肉，都在这股力量的洗礼下开始了脱胎换骨般的改造。
他们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在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提升，原本细绒一般的羽毛在瞬息之间已经进化到堪比钢铁般坚韧的羽刃。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他们已经有了自家父亲的八成实力了。
“何方贼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朗朗乾坤之下擅闯修界大营。贼子，还不快放下我儿！”忽然，一声娇叱从半空中传来。
叶归尘一回头，就看到一名穿着赤红长裙的美艳女子拎着长枪从半空冲杀下来。
那女子的眼眸是金色瞳孔，眼睛附近还残留着细小绒毛幻化的金色印记。叶归尘一眼便看出女子的本体是上古凤凰，脸上的金色印记应该是是化形尚未完全成功的缘故。
恐怕还得再修炼三五十年，她才能真正化为寻常人类的模样。
这就是他的儿媳妇儿了吧？
不得不说，配他家的小崽子是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里，叶归尘又是一抬手，一道暗紫色的光晕便将那女子矫健的身形也全然笼罩起来。
女子在叶归尘的控制下瞬间便化为一只翼展十几米的金色凤凰。
“敢伤我妻儿，贼子你找死！”眼见自己的妻子皆被对方控制住，叶恒道哪里还顾得上隐藏自己的实力。
只见一片黑色的火焰以他为中心从地面瞬间绽开，化为一片巨大的黑色莲华冲天而起，将叶归尘死死地笼罩在其中。
然而，让他有些绝望的是，那不知来历的人的幻影还残留在原地，声音却已经飘出了数百米远：“力量倒是不弱，可惜速度差了点！”
叶恒道双目赤红：“是吗？那你再试试这一招”
他话音未落，双手已经祭起繁复的印诀，只是还没等他施展，自家父亲的传音便在他的脑中轰然炸开：“蠢货，你在这里使用禁术是要拖着所有人陪你去死吗？”
叶恒道听到灵渊的怒声呵斥，恍然间惊起一身冷汗。
他方才不知自己的情绪为何会骤然失控，竟然差点儿使用了那个禁术！
“父亲，有人侵入，对方的修为恐不在我之下，他掳走了梧桐和小叶、小果儿子有错，不该因此方寸大乱，以至险些酿成大祸。”
灵渊淡淡道：“不妨事，对方的实力的确在你之上，不过你自己若是能坚定心神一体，倒也不至于因此就失了分寸，被对方以惑心术引得心神不安。”
叶恒道立刻抱元守一，开始稳固自己的心神，只是他心中仍旧放心不下：“梧桐她们受制于人，儿子难免担忧”
灵渊传音道：“别慌，我马上到。”
叶恒道闻言，心中大定。
有灵渊出马，无论对方是谁，都不可能讨得好去。
第65章
就在叶归尘还在给自家孩子们送见面礼时，忽然察觉到一股极为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悄然而至。
他微微蹙眉，十分确定来人就是灵渊，但是对方的力量之中还蕴含着几分诡谲的神力
却不知是灵渊在这千年间得了什么机缘，才能掌控真神之力。
不过想来，应该与魔神墓地的那位古神元灵脱不开关系。
毕竟就连叶归尘自己的神力，也是得益于那位神祇的慷慨。
叶归尘没有转身，将身后要害毫无保留地袒露在对方面前，随后轻轻一挥手，那金色凤凰便被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送至叶恒道身边，至于那两只小团绒，也被送回了他们母亲怀中。
半空中，只剩下叶归尘藏在宽大袍服之下的身影。
就在目光触及那抹背影的瞬间，灵渊只觉得脑中仿佛有一道霹雳炸响，让他毫无防备地怔楞在原地。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在那人的身上，嘴唇微微颤了颤想要说点儿什么，但喑哑的喉咙已经紧缩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骤然见到这抹身影，灵渊心底的乍然之喜瞬间又被无尽的黑暗淹没，他眼底亮了一瞬的光芒也随之黯然下去。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地将那人拥入怀中，但当梦醒时分，那痛失所爱的失落感却在每一个深夜一次又一次地将他凌迟，把他此生挚爱的血肉片片割裂，从他的骨血中剥离开来，又残酷地将绝望和悲恸填满他心底的空洞。
哪怕他体内有一半魔修的血脉，也禁不住这样日夜的折磨，只是若不入梦，他又怕自己连在梦境中见到叶归尘的机会都没有。
饮鸩止渴，不过如是。
若非还有守护天下的责任压在肩头，其实他更愿意陷入永恒的沉眠。
只是为了守护叶归尘曾经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这个世界，他才逼着自己继续活下去，到底他还是怕自己自弃而去，没法和叶归尘的在天之灵交代。
虽然按照斩星剑宗门人的说法，叶归尘是陷入了空间裂缝之中，只怕早已尸骨无存。
“你是何人？”尽管心知肚明对面的人不会是自家卿卿，不过是背影有七八分神似罢了，灵渊却仍放缓了语调询问。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察觉到梧桐和两个孩子并无大碍，对方虽然出现得蹊跷，但不像是敌人。
“何人？”叶归尘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轻轻咀嚼，片刻后微微勾起唇角，转身摘下头上的兜帽，微笑地望向对面的灵渊。
然后轻轻地皱起眉。
当初离开的时候，他记得灵渊的头发仍是鸦色，只有在灵气耗尽之时才会变成白色，怎么如今他灵气充沛，却依旧是白发三千？
随着叶归尘的动作，站在地上的叶恒道和他身后的梧桐却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
叶恒道惊诧的是，竟然有人长得与他爹爹一模一样。只是眼前这人的额角处多了道暗紫色的闪电形状印记，蔓延开来的纹路覆盖了小半个额头。
比他爹爹看上去更俱神性，更加冷漠。不笑的时候，只觉得这人淡漠的眼神像是在俯瞰苍生，隐约含着几分悲悯。而当他浅浅勾起唇角，却让人如沐春风，仿佛天地间的寒意都在这一瞬间化开，当真是人间绝色。
梧桐惊讶的是，这世间竟然有男子生得这样一幅好容貌，与灵渊俊美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相比，又是另一番清雅如玉的仙人之姿。
然而，当灵渊看清了对面的人的容貌时，一股怒火却直冲天灵盖。
“你竟敢在我的面前，扮做他的模样。”他眼如寒刃，手中长剑乍现，一字一顿道，“找死！”
当他和叶归尘两人的道侣身份被天下人所知后，也不是没有人为了向他示好，从各处寻来与叶归尘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调教打扮一番后送到他的面前。
难得那些人肯下功夫，搜来的人虽不说与叶归尘十分相像，却也有三四分相仿。而叶归尘本来便是天人之姿，即便得其几分相似，已然是绝色美人。
不过很快，灵渊就教会了这些人一个道理，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叶归尘便是灵渊那提都不能提的逆鳞，却偏有人上赶着要来动一动，岂非自寻死路？
灵渊将那些美少年原封不动的送回，把那些胆敢冒犯的人的脑袋砍下来，与魔修的脑袋一并挂在河岸。
至此之后，再也无人在灵渊面前提叶归尘这个名字了，就算是偶尔在私下里谈天，也只是隐晦地用‘那位剑仙’这种隐晦的名号含糊带过。
“母亲，这位哥哥和父亲房间里那副画上的人好像！”一个孩子忽然扬起脸，惊奇地告诉母亲自己的发现。
梧桐下意识地又看了叶归尘一眼，很快也想到了什么，转头扯了扯叶恒道的衣袖：“夫君，这”
“的确和我娘亲很像。”叶恒道安抚地拍了拍梧桐的手背，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家父亲，“虽不知他是什么来历，但”
但带着这张脸出现在自家父亲面前，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叶归尘不蠢，通过灵渊的话很快便猜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他知道灵渊爱他，几近疯魔。
如今他失踪千年，在这千年之间，灵渊怕是生受了这千年的折磨。
面对着提剑逼近的灵渊，叶归尘坦然地张开双手，以灵犀之印向灵渊沟通：“抱歉，我好像回来得有些晚了，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那沉寂千年的灵犀之印在这一瞬间再度传来了爱人的讯息。
灵渊浑身的戾气在瞬间消散无踪。
他无意识地松开手，沉重的剑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他却毫无知觉，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颤抖着手按在胸前心脏跳动的位置。
他只觉得体内所有的血液此刻都涌向了心脏，而他的那颗心脏在疯狂地叫嚣着要挣脱胸腔，要将自己赤城地剖开，袒露在对方的面前。
灵犀之印不会骗人。
灵犀之印告诉他，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真的回来了，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幻觉，不是梦魇，也不是魔修的小幻术，而是有血有肉的，真实的活着的叶归尘。
下一刻，叶归尘只觉得一颗炮弹扎进了怀里，不等他有任何动作，对方便已经抱着他御剑飞出了数十里。
空气中只留下了两人的残影。
这一幕，看呆了下面的叶恒道和梧桐两人。
“这是什么情况？”梧桐睁大了金色的眼瞳，茫然地看着自家夫君。
叶恒道也在原地愣了片刻，继而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狂喜：“娘亲，是我娘回来了。”
他是如此笃定，因为除了叶归尘，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人会让他父亲失态至此。
“可是”梧桐的表情更加惊讶了，不过看着叶恒道高兴的样子，她又不好泼冷水，只能将自己心底的困惑藏起来。
可是，怎么会有人能够活着从空间裂缝里出来呢？
似乎看出了梧桐的困惑，叶恒道抱着自家老婆狠狠地亲了一口后才笑道：“放心，我父亲是不会认错人的。虽然娘亲的外表有一点变化，但是他绝对是我的娘亲。该死，方才我竟没认出来，不过娘亲的力量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饶是叶归尘从空间裂缝中存活的几率再小，但只要有灵渊认证，那对方一定是真的叶归尘，一定是他失踪了千年之久的娘亲。
“如此倒是一件喜事，我说怎么这人一见面便为我和孩子们灌注灵气提升修为，原来他竟是母亲。”梧桐也跟着笑了笑，随后漂亮的脸蛋忽然挂起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她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方才我对母亲大人似乎有些不太礼貌，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叶恒道笑眯眯地安抚她：“别怕，母亲很喜欢你，否则怎么会一见面就帮你提升修为？如今母亲的修为竟然变得这般厉害了，嘿嘿，咱们这边的实力又提升了。”
梧桐听了叶恒道的话，心里放松了些，又有些兴奋道：“不如我下厨去做几个菜为娘亲接风洗尘吧！也不知娘亲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
一想起自家夫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厨艺，叶恒道下意识地想吐，他用拳头抵在唇边咳了咳，干笑一声道：“倒不急此事，他与父亲千年未见，如今骤然相逢，想来一时半刻我们是见不到他们的。”
梧桐闻言，微微红着脸点点头：“那下次吧。”
叶恒道松了口气，至于下次找什么借口，就下次再想吧，反正眼前这一关已经过了。
“对了，娘亲回来的消息，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叶恒道忽然又嘱咐道。
梧桐略一沉吟，也点点头：“我明白。”
如今正是修界和魔修打得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刻，叶归尘这样的强者的出现，对于战局的转变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就像是棋盘上最关键的一颗棋子，落下之时，便能决定这一局的胜负。
在此之前，一定要将他回来的消息藏好。
两人便立刻分头去安排人手为叶归尘和灵渊两人善后，务必要将叶归尘存在的一切痕迹都悄无声息地抹去。
第66章
叶归尘和灵渊不必多说什么，灵犀之印就已经将彼此这千年时光的经历互相转达。
因此，尽管他们已经分隔千年，但彼此之间却并无半分隔阂。
灵渊轻抚着叶归尘额角的印痕眼圈微红，虚无之地的千年折磨在他爱人身上留下了神灵都无法抹去的印记，那每一缕紫色的电光印记，都是一段代表着叶归尘生不如死的修炼历程。以天雷之力强行修炼，逆转绝境，普天之下，也只有叶归尘一人能做到了吧？
叶归尘望着灵渊的三千银发轻声叹息，灵渊能够坚韧地经历了神灵布下的考验，所经受的折磨和历练也绝非寻常。那位古神让灵渊在幻境之中历经百世轮回，参悟天道，并从中寻求破解量劫之法。灵渊历经百世从幻境中醒来，不过人间数月，只是他的心境早已不同当初。
“辛苦你在人界支撑了这么多年。”叶归尘不提两人的过去，只是垂眸与灵渊十指相扣，“还好有你。”
来自叶归尘的这一句话，就足以抵消灵渊数百年来殚精竭虑的筹谋和征战。
“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要回到我身边的想法。”灵渊更加用力地扣住了叶归尘的手，好像此生他都不会再松开。
通过灵犀之印，他看到了叶归尘这千年之间的坚持，危急关头的挣扎，幸运地脱离了虚无之地的巧合，还有他本可以安然留在上古神族遗地避开量劫，却仍旧选择返回人界的义无反顾
他何其幸运，能得到叶归尘倾尽一切的爱。
虽然这数百年间的历练已经将他磨砺得成熟稳重，但在叶归尘面前，他依旧愿意做那个一心只有他的赤城少年。
灵渊乃魔身道心的双重之体，心境时常在黑白之间游走。而叶归尘就像是系在他身上的一根绳索，每每在他即将堕入黑暗之时，都会坚定地将他扯向光明的一方。
他本不是良善之辈，毕竟魔修哪里有什么天性纯善？
只不过是他爱上了叶归尘，从此坚定了站在对方的阵营里罢了。
此刻灵渊的眼底除了叶归尘，再也装不下别人。
叶归尘宠溺地任由灵渊上下其手，吻过他的眉眼和额前，用铺天盖地的细密的吻诉说着无言的思念。
当他的手磨磨蹭蹭地落在叶归尘的腰间时，才被对方抬手握住手腕。
灵渊咬着下唇，一脸委屈的地望着叶归尘，执着地不肯放手。
叶归尘低头，轻轻地回吻落在他唇角：“别着急，等解决了黎臣，我们有很多的时间”
他们两人如今都是半神之体，只要不是量劫降临，他们的寿命几乎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与天地同寿并不夸张。
灵渊抿了抿嘴角，又在叶归尘的脸上反复地吻了几下，这才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好吧。”
片刻后，他又皱起眉头：“如今天地之间的力量失衡，即便是杀了黎臣，也无济于事。”
叶归尘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会解决的。而且，黎臣不能杀。”
他这次下界，除了要回来找灵渊，还有一个任务便是，破除量劫。
虽然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但是这个任务做起来也不难。
“不杀？”灵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与黎臣之间的帐，早就该好好清算了。
但是叶归尘却说，黎臣不能杀。
那斩星剑宗一干元老的性命，人间死在魔修手中的无数性命，又该像谁去讨？
似乎是看出了灵渊眼底的困惑，叶归尘又笑了：“我们不杀他，不代表他不会死。他如今拥有了很大一部分的魔修力量，这些力量原本也是天地本源，魔修力量的失衡会加速量劫的降临。我们要做的，便是让他主动归还这一部分力量。”
灵渊微微挑眉：“他的执念不浅，想要说服他主动放弃恐怕”
看着叶归尘眼底的浅笑，灵渊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有办法能让他主动放弃？他最在意的是他的师父，神机门的妩霏仙子，只是那位仙子已经陨落数千年。这世间恐怕没有其他人能让他束手就缚的”
说着说着，灵渊停了下来，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叶归尘。
叶归尘微微颔首：“我有办法，能在量劫降临之前带他回到过去。”
他此次从神族遗址离开之前，带走了神族供奉在遗址之内的昆仑镜，传说中能够穿梭时空的十大神器之一。
当然，是在九宸帝君的指引之下才找到的。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吧。”灵渊知道叶归尘手中带着昆仑镜，十分果断地抓着叶归尘的手腕就往魔族的大本营飞去。
九曲河的对岸，魔修的又一次大规模进攻以失败告终。
河东岸，蓝天白云，日光和煦，而河岸西面，却是阴风怒号，乌云密布，两边的天色迥然不同。
活着的魔修正收拾了战场，准备返回大营修炼，怎料却突然看见一道白虹划破暗色的天穹，笔直地落入了魔修大本营的最中心。
随后，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一道无形的力量将那白光落下的方圆十里的地面瞬间掀翻，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一瞬间陷入无序的混乱之中。
与此同时，后知后觉的魔修纷纷御器飞上半空，无数道魔影几乎是在瞬息间就将整个天空上方填满，再透不出一丝天光。
就在这纯粹到不见半分光亮的黑暗中，两抹修长笔挺的人影提剑并肩而立，两人对上数十万魔修，浑然一体的气势竟然压倒了这漫天的魔修大军。
部分修为高深的魔修想要试探一下贸然闯入的这两人的来路，便打算暗中偷袭，然而他们心念才起，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哪怕是调动体内一分一毫的魔气也做不到。
他们惊惶地想要转头求助魔尊，却发现他们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小指头也无法动弹。
“别挣扎了，对面来的人已经是半神了。”一个阴郁森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魔修全都惊呆了。
半神？
那岂不是弹指间便可以毁天灭地的存在？
他们怎么可能是神的对手？
只是不是说神族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已经陨落了吗？怎么现在还有神族存在？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涌散，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道路，带着一张黑色面具的黎臣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来。
在他身侧，还跟着一名肤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叶归尘和灵渊对她也不陌生，正是当初有过数面之缘的月颜。
原本姣美灵动的少女，如今眼底却盛满了仇恨和沧桑。
她的五官比起以前，美得更加妖娆邪肆，苍白到了极致的肌肤带着病态的美感，嘴唇却嫣红如血，一双暗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感情，就算在看到叶归尘和灵渊两人时，也如死水般毫无波澜。
见叶归尘和灵渊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身侧的月颜身上，黎臣微微勾起嘴角，抬起同样苍白枯瘦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女人精致绝伦的五官：“我说过，我会找到一个更好的魔尊，代替你。”
叶归尘轻轻皱起眉，他已经感应不到月颜的神魂存在，眼前的月颜虽然活生生地站在原地，但更像是一尊任人操纵的漂亮木偶，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能任由黎臣支配。
黎臣微微勾起唇角：“正如你们所见，她成了替我吸收上古魔神力量的鼎炉，借助她的身体，我才能更好地吸取神魔之墓那些魔族的残魂力量。不过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痛苦了，她的神魂在接受上古魔族力量的时候被魔神的力量撕碎了，成了我最听话的手下。”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与虎谋皮这个道理，她还不明白。”
灵渊听得直皱眉：“我以前一直知道你变态，但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变态。”
黎臣嗤笑一声，傲然看向叶归尘：“不得不说，你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忌惮的存在，原本以为你应该早就被空间裂缝撕碎了，没想到，你竟然能活着回来，还拥有了半神的力量。若是在十年之前，恐怕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可惜啊，你来晚了一步，现在，我已经吸收了三个上古魔神的力量了。”
哪怕叶归尘和灵渊两人都拥有了半神之力，他一对二也不会输。
“黎臣，我今日寻你，不是为了与你打架的。”叶归尘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要量劫降临的目的，我有办法让你回到过去，见到你的师尊。”
他话音刚落，黎臣的眼神就微妙地变了变。
片刻后，他冷笑：“你以为用这种办法就能骗到我了么？”
叶归尘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与灵渊御剑飞远了，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回荡：“愿意一试你就跟来，不愿意就算了。”
“尊主别信他们的，人修向来奸猾狡诈，这次怕是早已设下了陷阱等你。”两人转瞬消失，方才被他们二人的威压压迫得无法动弹的魔修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之后，立刻劝阻道。
然而，他们劝阻的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黎臣已经带着月颜跟了上去。
“域主，怎么办？跟是不跟？”附近的魔修没了主意，便齐齐望向那几个大魔头。
“跟个屁，滚回去该干嘛干嘛！”其中一名域主没好气道。
虽然他们这些高阶魔修都得了黎臣给的好处，实力暴涨了数十倍，但这些力量与那几人比起来，依旧是云泥之别。
眼见黎臣和叶归尘他们是对头，恐怕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到时候他们过去也只能充当背景板和炮灰的作用罢了，去与不去，他们心中自有度量。
如今虽然叶归尘几人的实力已经超越了人间的极限，但他们都不敢全力施为，唯恐自己过于逆天的力量展现出来，会引发人界的崩溃。从人界到魔界的禁地，他们也足足飞了一刻钟。
几人落下之后，黎臣也干脆地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罩。
见到面罩下隐藏的那张脸，灵渊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简单地说，黎臣的那张脸已经不能将之称其为脸了，那不过是一团黑色的肌肉和黑气混乱组成的肉团罢了，原本该是鼻子和嘴巴的部分都被暗红色的肌肉组织代替，眼睛的位置也只剩下两团深邃黝黑的空洞，两点莹绿色的光芒从‘眼眶’的空洞射出。
“你们修士皆讲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怎么还对皮囊这般在意？”黎臣见灵渊的表情明晃晃的嫌弃，冷声道。
灵渊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你丑到我了。这句话本是为了教育修士不要有分别心，你是不是光从字面上去理解了，才整得自己脸都不要了。”
黎臣：“”
灵渊继续吐槽：“卿卿，他肯定几百年都没有照过镜子了，快，把你的镜子掏出来给他朝朝看，他要是能忍住不吐我算他是我义子。”
叶归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面圆形灵镜。
黎臣没想到叶归尘竟然真的十分配合地掏出一面镜子，不由得恼羞成怒：“叶归尘，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庞大力量吸入昆仑镜中。
紧接着，叶归尘和灵渊两人也化为白光穿入镜中。
第67章
数千年前的世界，宛如仙境。
草长莺飞，桃红柳绿，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节。
叶归尘抬手接住一枚被风卷落的桃花，在指间轻轻碾碎后丢开了残破的花瓣，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也是几千年前的人间。
“卿卿，这里是何处？”灵渊环顾四周，只觉得这附近陌生得很。
叶归尘将昆仑镜收入怀中，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昆仑镜会把黎臣带到他最想去的那段时间，最想回到的地点，所以，这里应该是神机门的山门所在之处。”
灵渊回想起黎臣和他师尊之间的那段旧事，不觉微微咂舌：“黎臣回到的这一天，会不会就是他师尊妩霏仙子散功自绝的那天？”
叶归尘的视线转向远处，片刻后微微点点头。
神机门的昭日台是处罚犯错的门人弟子之处，位于神机门后山，是悬浮于半空的一处圆台。
圆台的直径约莫十余丈，通体白玉雕琢而成，四方分别立着四根一人粗两丈高的巨大圆柱，每根圆柱顶端垂落下来手腕粗细的精铁锁链，四根铁链牢牢地将一名红衣女子捆在圆台中央。
女子赤足散发立于台面，清丽秀雅的面上带着几分隐忍的痛苦，眉间几抹血痕藏在散乱的长发之后，眼神却依旧平和宁静。
“妩霏，你可知错？”一名紫袍白发的修士手执神机门戒律，神色沉重地望着对面的女子。
妩霏仙子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的修士，神色坦然：“掌门，弟子知错，认罚。”
她话音才落，叶归尘和灵渊就听到不远处有人低声议论。
“妩霏师叔乃是以情入道，与大师兄双修虽有违门规，但却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大师兄素日与妩霏师叔亲密，却也没有碍着旁人，掌门师叔祖太过无情了。”
“圣人都说，人非草木，咱们神机门又不是绝情门”
“闭嘴，妄议掌门，你们不想在山门里呆了么？”
听到这里，叶归尘缓缓地摇摇头。
神机门下面的弟子们只觉得师门长辈无情迂腐，墨守成规，却不知道这样的门规大部分师门宗派都有，而且更多的是为了保护那些处于弱势一方的弟子们。
师尊和弟子之间的地位存在着天然的不平等，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优势显而易见，若是这股风头不遏制住，只怕日后的宗门风气皆为因此而大乱，那些处于下位的弟子无法抗拒上位者的强迫，最终只会发展成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
纵然黎臣和妩霏仙子是真心相爱，但他们既然在这神机门之中，则必然会受其规则的束缚。
“你如今有两个选择，要么与你的弟子断情绝爱，将他赶出师门，要么就散功自绝，以肃门规。”那紫袍修士沉声道，只是他的眼底却流露出几分隐晦的暗示。
因为如今在现场的，除了神机门的人，还有几家与神机门不对付的门派。
他们也是闻讯赶来，就为了见证神机门清理门户的这一刻。
这让神机门的掌门即便是想要为自家门人放水也做不到，毕竟现场还有上百双眼睛盯着呢！
叶归尘和灵渊都看懂了那掌门眼底的暗示，当然妩霏仙子也不可能看不懂。
只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道：“弟子蒙受师门养育教导之恩，却做出此等有悖人伦之事，实在愧对师门。但弟子与黎臣亦是真心相爱，弟子也无法当着天下诸位同门的面与他一刀两断。”
叶归尘和灵渊两人都皱起眉头。
他们是来自未来的人，自然知道这位妩霏仙子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妩霏仙子缓缓地跪下，朝着神机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次后站起身，双目清澈宁静：“恳请掌门以门规处置弟子。”
看她如此果断坚决，想来是早就想好了要做出这个选择，一来成全了师门的颜面，二来也不负自己与黎臣的情谊。
“师妹。”紫袍掌门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你要想清楚。”
“无色掌门，既然妩霏仙子都已经选择了门规处置，您还犹豫什么呢？”神机门的对头八仙阁阁主幸灾乐祸地催促道，“神机门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大门派，可不要包庇门人才是啊。”
还不等无色掌门开口，众人头顶的天空忽然变成了一片暗色。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仰头望去，但是除了一片阴惨惨的乌云，什么都看不到。
叶归尘和灵渊一同回头，就看到带着面具的黎臣站在两人身后。
灵渊微微挑眉，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你还不去救人？”
黎臣在原地来回踱步了片刻，可以看得出他的情绪十分焦躁，片刻后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叶归尘：“你去帮我把人救出来。”
灵渊只觉得好笑：“那是你老婆你不去救？”
不等黎臣回答，叶归尘便抬手拍了拍灵渊的肩：“我去。”
黎臣在原地顿了顿，咬牙说了句：“多谢。”
啊这
灵渊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模样，忽然轻蔑地撇了撇嘴角：“你不是不在意自己的模样吗？现在不敢去救人是因为怕这副模样吓到她？”
黎臣转头，目光森冷地看向灵渊。
灵渊却不以为意，继续道：“也是啦，我看这位仙子倒是个明是非懂大义的好人，她若知道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只怕第一个就要提剑清理门户。啧啧，不得不说，你配不上她。”
黎臣面无表情，或者说，他的面具之下那张‘脸’也的确做不出任何表情。
不过很快，他就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不过呼吸之间，原本狰狞蠕动的丑陋模样瞬间变成一张俊美的少年面庞。
这种高阶幻术虽然无法骗过叶归尘和灵渊，但是骗一骗如今的妩霏仙子却是绰绰有余的。
几乎是在他完成‘变脸’的瞬间，叶归尘便顺利地带着妩霏仙子回来了，只余下不远处的诸多修士发出惊讶的议论声。
妩霏仙子一落地，就先把周围的环境观察了一番，随后她的视线便落在黎臣的身上不肯挪开了。
“你是小臣？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地。”妩霏仙子将对面的黎臣打量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是他，但不是现在的他。”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吃了一惊。
妩霏仙子不过是化神期的修为，却能在看到黎臣的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可见她的洞察力绝非寻常。
“师尊。”黎臣任由妩霏仙子的手落在自己脸上，随后双膝一软便跪在对方身前，用力地抱住了仙子的细腰痛哭出声。
妩霏仙子神色温柔地捧着自家弟子的脸，随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轻声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黎臣一顿，将头埋在对方怀里闷闷道：“五千年以后的未来。”
妩霏仙子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知你一向爱重我，你会从未来回到此刻，想必是因为那个未来已经没有我，我那时已经死了对吧？”
黎臣浑身一震，没有说话，只是将怀里活生生的爱人搂得更紧了。
妩霏仙子微微垂眸，看来是她猜对了。
她回头望着叶归尘和灵渊，又越过二人望向更远处的昭日台：“你会选择回到今天这个日子是因为我会死在今天，对么？”
黎臣依旧不敢回答，只是灵渊远远地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猜的真准。
妩霏仙子看着叶归尘和灵渊，片刻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低头拍了拍黎臣的头：“这么大了还撒娇，不怕你的朋友们看了笑话么？”
叶归尘微微挑眉，灵渊则用力地摆了摆手，急切地想要与黎臣撇清干系：“不是不是，这位仙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他的朋友。我们是是来找你告状的。”
黎臣猛然抬头，面色苍白地看了妩霏仙子一眼，又回头恶狠狠地盯着灵渊：“闭嘴！”
妩霏仙子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脸颊：“你闭嘴。”
又转头看向叶归尘和灵渊，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两位请讲。”
黎臣知道叶归尘和灵渊肯带他回来，就必然不会让他轻易蒙混过去，因此也不再阻止，只是神色灰败地望着地面，等待着接受来自师尊的审判。
灵渊把黎臣的所作所为浓墨重彩地描述了一遍，妩霏仙子听得全程面无表情。
最后，灵渊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妩霏仙子对着两人歉然一笑：“抱歉，我能和他单独谈谈吗？”
叶归尘微微颔首，温和道：“请便。”
反正他有昆仑镜在手，黎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的追踪的。
叶归尘和灵渊两人礼貌地退出了十余丈。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远处传来，久久不绝。
紧接着，又是一个巴掌声。
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响了约莫半刻钟才堪堪停下。
灵渊摩挲着下颌评价：“妩霏仙子还是有些体力不支了。”
换做他，第一巴掌就能把黎臣的头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