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此时再躲，已经是没有意义的选择。
杜青碧在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件事。
既然在水中可以自由活动，她干脆迎难而上，伸出手好像就要去接那从上往下压下的手掌。
“哦？你想硬接？”
蓝瞳的少女声线和她极其相似，可语气比她嚣张多了。
“除非你有金刚不坏之身，否则一样会被我压成肉泥！”
巨掌毫不客气地呼啸压下，连带路径上的水流也发出不自然的颤动，好像这过重的压力，在某一瞬间甚至能把流动的水也压缩成无法动弹的高密度固态物体。
“我的确不敢接。”杜青碧果断承认自己没有这个能耐可以硬接这一掌。
但她刚才的举动和话语，足够将对方的视线全部吸引集中在她的身上。
当她不再继续直线向上冲，而是半途强行扭转方向的时候，依旧一把抱住了黑蛇纤长的尾巴；紧接着这位同行者的尾巴一扫，就将她整个人都甩出了瀑布之外。
悬浮的神力瞬间消失的刹那，杜青碧唯有牢牢抓住黑色鳞片的尾巴，才能避免在没有丝毫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被直接化作流星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边；不过黑蛇明显注意到这一点，在离开水流范围躲开从天而降的巨掌后，它又借助惯性，将探出激流的半条尾巴重新缩回来。
杜青碧在水中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感慨恐怕只有在梦里才能尝试这样危险的方法。
而黑蛇则借此机会，以自己的身体为坚硬的绳索，牢牢捆住刚才为了抓住杜青碧而合拢的巨型双手手腕。
“声东击西。”那声音似乎感觉眼下的情况颇为有趣，“可惜对于我来说，挣脱可以说是非常简单！”
只见那双巨手开始用力，如同极为擅长腕部发力的球拍类专员运动员，黑蛇的身体在那样的巨力下开始吱呀作响，好似快要被扯断的绳索一样发出鳞片断裂的悲鸣。
几秒后，它彻底被两只手分开时的巨力扯成两半。
围观的异兽们纷纷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感想，只觉得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惨烈了一点；唯有少数目光锐利的老资质发现了一丝端倪。
“不对！那小子和那个凡人没有死！”
“刚才那是一条藤蔓！”
“竟然是障眼法！”
“饕餮大人亲自上阵，竟然也没能直接捏死他们？！”
“是不是饕餮大人放水啊……？”
最后那句话很是小声，不过在水里一直没有露出真实面目的某个存在立马像河东雄狮一样朝着那个小声质疑的家伙吼道：“哪个家伙说我放水？！”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半晌，才有另一道小声响起的声音意思意思关心一下。
“兄台？还活着吱个声啊？该不会是神魂被吃了？”
“啊？这个也吃啊？”
“饕餮大人什么不吃？”
“这倒是。”
随后窸窸窣窣间，有声音说道。
“它还活着，就是直接被吼晕过去了。”
像是生怕自己也成下一个被一声吼就震晕过去的倒霉蛋，沉寂几秒后，然后有异兽忽地开口。
“不愧是饕餮大人！这样厉害的大人，拿下两个小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就是！”
瞬间周围响起一片赞同附和的声音，但在瀑布水流中看得不是非常真切的情况，却不是像它们猜测的那样一边倒。
巨手挣脱黑蛇如镣铐一样的束缚时，就被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以为是声东击西，没想到是金蝉脱壳。”
“木属的家伙狡猾，倒也有些道理。”
那“黑蛇”断成两截的时候，就已经现出原型，不过是刚才它就地取材而来的长藤。
而真正的一人一蛇已经趁着趁着空档，往上窜出不少距离。
“果然拦不住多长时间吗？”
杜青碧回头看了眼那双巨手停留的位置，心算后估计它追上他们的时间恐怕不过五秒。
不——不需要五秒！
如同装载着大功率马达的链条，只用三秒不到的时间，那双手臂就迅速升高，即将追上他们全力上升的速度。
距离那镜面中拥有蓝色竖瞳的少女越近，一种和水流截然不同的阻力就越大。
载着杜青碧的黑蛇张开獠牙，在巨手即将拽住它的尾巴时，猛地往上一缩，头部却往身体中央的部位收缩，然后覆盖着鳞片的尾巴狠狠击打在那双巨手之上。
在清楚知道他们都没有正面碰撞获胜的可能时，他们在清楚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为了到达顶端的白玉门后，唯一的选择是避其锋芒，然后趁机尽可能往瀑布顶端而去。
此时的黑蛇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空中短暂地停滞瞬间后，好似身后安装了喷射器一样猛地加速。
水波荡漾起白色细线的波纹，黑色的离弦之箭冲出起点。
但随着他们和水中之镜的距离缩短，压力几乎快把水面压缩凝固成实体玻璃的程度，黑蛇带着她撞上去的时候几乎能听到清脆的破裂声。
那些细碎的水珠甚至像是坚硬的钻石，在她露在外部的皮肤上留下了些许血痕；不过好在大部分都被黑蛇拦下，所以没有直接将她扎成满身的窟窿。
面对如此惊人的压力，他们的选择是不退反进。
杜青碧拍拍它的头，黑蛇心领神会，张开血盆大口，以带有毒液的锋利獠牙做武器，要直接咬一口咬上镜子的边缘。
“你们难道以为镜子是我的本体。”
“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你们似乎也误会了什么。”
“直接打破镜子是个勇气可嘉的破局选择，但是就这种程度的话，你自己崩掉牙倒是有可能。”
蓝瞳的少女相当自信地对他们说道。
杜青碧微微勾起唇角，“谁说我们要正面攻破你。”
此时他们距离瀑布顶端的龙门已经相当接近，可以说只要突破那面镜子所在的地带，就是到达了最后的终点。
就在快到那碧波荡漾的镜子面前时，从瀑布两旁悬崖峭壁上猛地生长出来的藤蔓，黑蛇尖锐的獠牙如同稳固的锚借着惯性直接扎到藤蔓粗壮的茎秆部位，好似随风飘荡的绳索，借助一个旋转的惯性，它将杜青碧直接像炮弹一样甩向上空。
猛地提高的高度让她直接冲出了瀑布下落的激流，好似飞翔一样看到了那清晰闪烁着金光的白玉门扉。
在那面镜子还在思索着他们要如何对它的本体造成伤害的时候，黑蛇操控的藤蔓已经迅速枯萎，失去固定点的黑色绳索立马在漩涡中翻滚起来，原本清澈的水流变得模糊浑浊的时候，杜青碧已经抓住黑蛇的尾巴尖，全靠自己之前就展示过的神力将它直接提溜着越过那面体积不算特别巨大的镜子。
黑蛇重新勾住她，将她放在自己背部。
这次真的载着她直接在空中云端飞翔。
从瀑布下方看到的那扇门并非建造在山崖顶端，而是由层层祥云托着移动到此处。
此时从门内如流水一样洒落的金光，带着暖意洗涤掉他们在瀑布中感受到的潮水和阴冷。
杜青碧感觉这简直像是泡在温水中一样舒适，连黑蛇也一并抬首长吟
那悠长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好像足够让千万里以外的生灵也听见那声音，几乎是所有的飞禽走兽都在此刻不由自主，亦或是说发自内心地俯下身体，仰望着那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存在，在呼时便晴空万里，吸时又乌云密布。
不需要什么证明，只要亲自看到一眼，所有的异兽都能从本能的感知里，知晓那就是龙！
能够自由呼风唤雨，比起任何普通异兽都要强大数万倍的龙！
他们竟然真的化龙成功了！
曾经的它不可能轻松飞起，但现在它觉得自己真的像是恩人夫子所说的那样，似乎拥有了可以去世界各地都自由翱翔的能力。
杜青碧在它的背上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被风吹得很远，好像一阵清新的细雨洒落在这异常安静的世间。
她摸摸它的头顶，眼神发亮。
“我看过以前的一些古籍上的说法，‘长似蛇，有鳞爪，能幽能明，能巨能细，能飞天潜水，能兴雨布云’。”
“蛟龙越过龙门，若是变成龙的话则有龙角，你也有吗？”
像是应和着她的话，这条此时已经不应当称之为黑蛇的蛟龙长吟一声，悠长的气息吹起层层叠叠的云。
然后它的头顶隆起并不是非常搁手的尖角，然后在杜青碧惊讶的视线中逐渐长大成好似瑰丽黑玉，又好似剔透珊瑚的龙角。
同时在金光的洗礼下，它身上的黑色鳞片变得愈发深邃坚硬，身形又变大几分，好似黑色的群山剪影盘桓在云端天际。
“你看！你这不就成龙了吗！”
杜青碧由衷替它开心。
他们一路攀登的过程并不轻松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时候简直是险象环生，似乎已经和死亡很多次擦肩而过；在开始之前与过程中级更是有很多人无法理解和支持他们；可就像爬山一样，当来到山顶的时候，看见入眼会当凌绝顶的风景，以及身后那些崎岖曲折的道路，心中那瞬间涌现的感觉是在山脚就放弃的人所无法理解和懂得的。
蛟龙又长吟一声，像是撒娇一样用龙角蹭蹭她的手。
明明已经成了龙，可没有炼化橫骨，它现在就还不会说话。
可以的话，它很想和这个人签订契约，让她成为自己的御兽师，和她一起去看山海界和凡人世界的江河湖海。
杜青碧也摸摸它的头。
鳞片按理说是相当坚硬的保护，可她摸上去的时候是柔软的，好像它是特意收拢起那份尖锐的防护，将自己的信任与毫无防备展露在她的面前。
“行了行了，你们不是连契约都没定，怎么这么歪腻？”
一阵好像牙酸的声音从白玉镶金的龙门顶端上传来。
杜青碧和蛟龙抬起头看去，那是一只凶猛威武的猛兽，卧在门扉狭窄的边框上的时候好似一只长角的金毛雄狮在看着他们，杜青碧微微后仰，眯起眼睛看它，然后不确定地说出一个名词。
“……喜马拉雅塔尔羊？”
和人们普通印象里温顺可爱的绵羊或是羔羊不同，生活在海拔四千米左右的喜马拉雅塔尔羊身形健壮，肌肉更是发达；为了抵御高山的严寒，雄性塔尔羊会像雄狮一样，身披厚实浓密的鬣毛，其毛发的长度几乎能垂直膝处；远远看去，比起说是羊，的确更像是大型食肉类动物。
此时口吐人言，与他们对话的动物张嘴的时候更是隐约可见那嘴里长满了锋利的虎牙，它的四肢也并非羊蹄，而是更凶猛有力的虎爪。
“不……饕餮？”
杜青碧推翻刚才她的猜测。
饕餮露出看起来似乎有些森森的笑容。
“几百年不曾出世，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快能认出我，难怪刚才那么快想出那么缜密的注意。”
“我以为是声东击西的把戏，没想到你套上一层金蝉脱壳的假象，但实际上剥开这两层伪装，最后本质上还是一招声东击西，的确是有勇有谋。”
它看起来并不恼怒刚才他们使出的计谋。
“这应当是千年后第一次有化龙成功的异兽出现。”
“只是你这幅模样还真是有趣，我几乎没见过你这样的‘龙’。”
杜青碧看看蛟龙那典型中国龙的造型，满脸疑惑。
“‘龙’难道不是都长这样吗？”
饕餮反问：“我也是‘龙’，囚牛、睚眦那些家伙也是‘龙’，它们长得一样吗？”
“千年前还有一只猫成了‘龙’的，若是收敛气息，恐怕以普通凡人的视力压根就无法发现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