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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欲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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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傅闻言,缓慢地从堆满七情香的案台抬起头,那泛白混浊的双目分毫不差地对上鹤眠的眼睛。

    鹤眠微眯眼,颇带戒备地试探。

    ——眼睛当真是瞎的。

    “神庙,非凡力所为,自乃天神功高盖世,故得庙宇从天而降,受众生朝拜,以渡化众生。”老师傅拖着沙哑的尾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胡说八道。

    鹤·曾经是天神·眠&虞·现在是天神·渊:……神仙的家务事还是您了解最清楚。

    鹤眠看着案上满当的香支,继续问,“那你这香,又是从何而来”

    老师傅一手刀状立于颔前,一手滚着串珠,半鞠了个躬,“七情香来自圣灵渠道,施主尽管放心请愿。”

    鹤眠:……

    “进去吧。”鹤眠走得干脆。

    瞧这师傅瓜兮兮的,再问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来,估计是被人当木仓使了又或者是早就对好说辞了。

    两人一前一后,皆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穿过中堂,埋进烟雾缭绕的大殿。

    大殿里早是人满为患,一波人出来便接着一波人进去。

    “我听闻天神收到祈求,便会降临于梦中,助祈愿者心想事成”

    “错不了错不了。我家隔壁老王前些日子来请愿,当晚天神便就入梦亲自助他成愿。这不,都买第二处大宅子了!”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等我回去便就歇下,我要和天神多许几个愿!”

    “那你可得受住了,可别像老王那个福薄的,才两处宅子就高兴疯了,见人就打!”

    “哈哈哈,那是他没有大富大贵的命!”

    擦肩而过的两个大汉越说越高兴。

    鹤眠听罢,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香支,思量片刹,微一默,便跟着学其他请愿者的模样,到烛台明火处点燃七情香。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似乎不感兴趣,褶着眉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斜歪在冷白指间的七情香,显而不受待见,鹤眠丝毫不怀疑,下一息就能被他直接扔进边上的垃圾篓。

    鹤眠越过他,到“他”的金身神像前,合掌祈拜,只这香刚准备插入香炉时,边上一个热心肠的妇人喊住她,着急道,“姑娘不是望鸢城人吧”

    鹤眠浅笑,说辞张嘴就来,“不是,听闻神庙请愿很灵,我就来为家中事务所求一二。”

    “难怪。”妇人了然,度了眼她身后寸步不离的男人,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在她耳边小声问,“是来求子的?”

    鹤眠一囧,心虚地往那个方向投去一眼,在猜他有没有听见。

    妇人见她不做声,以为猜对了,更加热情地劝说她去旁边六尊神像处,“姑娘要到那六尊神像前请愿才有用。这个……”妇人嫌弃地斜了眼虞渊的神像,“是凑数的,白瞎这上好的七情香!”

    虞渊:…………

    “姐姐,怎么还有这种说法?”鹤眠追问。

    妇人被姐姐二字叫得心花怒放,当即知无不言,“整个望鸢城的人都知道。别的六位天神,上过七情香,可都是当晚便见着了天神。

    唯独这个,梦里可是连只蛋都没见着!”

    虞渊:…………

    鹤眠被妇人的话逗得掩嘴一笑,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眼身后人的反应。

    男人还是那副比白水还寡的表情,静静地在这香火烟雾中站着,笔挺得像一棵高耸入云的苍松。

    不知怎么的,她笃定他在听,也生了心捉弄,刻意压低声,既盼他能听到又怕他听到,“无妨。既香已近炉,哪有换神的道理,真要求子,可能还真得求他。”

    鹤眠点头谢过妇人,仍旧把香奠入虞渊神像前的香炉之中。

    然后虔诚地,在蒲团屈膝跪下,拜了三下。

    这三下,并不是为了让她刚才的话显得有多真实,而是单纯地,刺激身后的男人,作为出发前,他撩拨她的回礼。

    一旁仿佛听到什么新趣闻的妇人喃喃,“原来这神是送子的?”

    经过全程陪着不做声的男人时,还会心地点点头,仿佛在说:努把力。

    第三下叩拜完起身,鹤眠正纳闷有些不对劲,从一开始就和她保持距离的男人已经在她身旁,隔着衣服,扶她起身。

    他那柱七情香不见了,不知是丢了还是怎么的,搀托她的那手温度高得吓人,明明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没做,但那双浅色的眼睛深深和她对望间,气氛却自渐微妙起来。

    ——“你真想要子嗣?”

    轰隆!

    鹤眠觉得晴天下来了一道雷,劈到她身上,全身连骨头渣滓都被碎个干净,颈脖那一圈着火似的,嗖嗖嗖往脸上烧。

    这本来就是故意刺激他的,她根本没想过他会追问,哪里还有回答?

    两厢沉默数息,身边经过的香客的抱怨声解救了鹤眠。

    “这都怎么回事啊,神庙里什么时候种了藤蔓,也没人打理一下,刚进山门时把我裤袜都勾破了,回去那婆娘指定又叨我了。”

    “就是就是,之前来还没见有的。”

    藤蔓、裤袜?

    这几个字一出,流转在两人间的那点不清不白的气氛就这么散净,鹤眠回身,寻刚才说话的人。

    果真,说话两人裤袜处的麻布衣都被勾破,隐隐可见里面的皮肤。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这金色的花标了,但是每次看见,鹤眠都不可避免地心颤。

    神庙里,来来回回的人中,不少人脚踝处早长出了金色的花标,可却不像他们之前看到的那样,发狂易怒甚至暴毙,看着竟然和平常人没什么差别。

    所以……并不是长出了十瓣金銮花,就都会立即殒命,应该是存在某种进阶关系。

    而且在境上的时候,虞渊也能制止那些金色花标的生长。

    善念、十瓣金銮花、七情香、藤蔓,到底有什么联系?

    ——“你还记得刚才他们说的,梦里天神降临?”

    虞渊的提醒及时又精准。

    是的,她怎么能忘了最关键的这点呢!

    神庙里除了虞渊以外,其余的就是失踪了数千年的阆苑六神,她和虞渊都是见过阆苑六神的,那只要能到梦里看看,没准就知道装神弄鬼的是什么了。

    突然的云开雾散。

    鹤眠感激地朝他一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在,她心里就觉得踏实和心安,天大的事,互相搀扶商量着,似乎都能有转机。

    也让她意识到,她刚才和虞渊说的话,不对劲的地方在哪。

    是不求人人都爱她,但也想有一人,只为她。

    ——“所以你要怎么谢我?”

    他眼底有笑,款款地锁住她,再联系他刚才说的那话,指向性明显得不行,偏他语气却坦荡得似乎当真是她想歪了。

    鹤眠还没从自己生出私心的惭愧中反应过来,心先被他的话烫了下。她瞟向别处,装作无事发生,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表情,用神识和他传话。

    ——“既然要入梦,明心宗的弟子有修行的底子在,如果他们愿意,我们应该会容易不少。”

    意思就是虞渊刚才的讨赏非但没有得到回应,还要继续干活。

    ——“别忘了和他们提前说一句,七情香要上到阆苑六神的香炉里,还有便是,有长出金銮花的风险,如果害怕的话,不必强求。”

    说完,像只灵活的猫似的,挑起嘴角,从他身边溜走,身体力行地诠释什么叫过河拆桥。

    虞渊目光追上时,她人已在一丈以外,随风后扬的裙摆上,煜闪的绊臂如攥细的金漆描边,纤纤勾勒着婀娜的身姿。

    她在大殿折腰叩拜的贴身曲线,再次清晰又强烈地刺激他的感官。

    鹤眠自然是不知道虞渊想的这些,在前面慢慢走着,迟迟没听到追上来的动静,别扭的恼意刚起,正欲加快脚步,就感觉一股灵力自后方缠上她的腰。

    随即身旁的人和景就剩下残影,耳边风声呼啸,快到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再定神她已经在一处宅院,被放到过腰高的漆雕描金花卉立柜上,身前是他,背后是墙,底下坐着他的外袍。

    “这是哪?你要做什么?”周围的陈设都像极了从前她在月地云阶的殿房,可她无心细究。

    低头瞪着面前的男人,羞恼地拍了拍撑在她腿边岿然不动的大手。

    她虽然在某些事情上实操经验不多,但是为数不多的体验告诉她,这是个危险的姿势。

    “这是临水岸,我在望鸢城的府邸,放松些,没人看见的,只有我和你。”

    像是精心测算过一样,柜台的侧方那扇窗有阳光进来,不偏不倚,只落在柜台上,薄薄的一层金光,分割了柜台与前方的空间,像是他亲手给自己筑起的界墙。

    他隐在光照外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光下的人。

    “只是想让神尊回答刚才的问题,以及回答神尊天亮前问我的问题。”

    房间里太安静,静得彼此的呼吸都被无限放大,热息不断交织着,他深情似哄的音嗓像划在她心弦之上,酥酥麻麻的。

    她明白他想问的什么,但是在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包围下,脑袋一瞬间放空了似的,说不出话,也跑不掉,那无处安放的手胡乱摸索支撑点,好几次贴在他的上面,又触电似的弹开。

    直到他狭着眸,凑近,“神尊想要孩子?”每一个字都上了蛊似的,惹得鹤眠气血翻涌,面红耳赤。

    明知他们不可能有孩子,却还用来打趣她,可是越发坏了。

    “才没有……”鹤眠别过头,微愠着伸手推他,想要从柜上下来,却发现面前的人纹丝不动,她那点抓痒似的推搡,倒成了调情。

    他低头哼了声笑,没为难她,跳过这个问题,再抬头那双藏在光下的眼睛,拽着不清不明的欲念,“关于我白日……”

    这些事上,鹤眠脸皮薄,没了酒,又光天化日的,这些话听都没勇气听完,当即身体前倾叠手捂住他的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说。”

    她确实想知道原因,但是也不能说明她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心无杂念地听他解释。

    她的动作不算大,但光能照到的区域不大,她蓦地闯入到光外,意外地,像极回到了当年,着着一身圣袍,迈进酆都,将泥里的人拉起来,一晃已是经年。

    四目距离剩下寸余,她微微低俯,无声对望下,氛围里的暧昧渐渐浓郁。

    她在那双深邃如渊海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还有海面之下难抑的情绪,超脱了这千百年相处的守礼,有占有更有渴望,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喃语。

    那一刻,所有不明不白因他而起的情绪,好像有了个答案。

    后知后觉,从最初的结契,她就不排斥。

    是她,放任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她却迟迟不敢坦诚自己的内心。

    以为他所有的好,都是出于报答那些年她算不上庇佑的庇佑,也受得心安理得。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桃源境乃她神躯所化,梧桐影居心脉处,他被困于梧桐影三千多年,事实再清楚明白不过——她早将他放心上了。

    空气突然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掌心相贴的皮肤逐渐烫得灼人,鹤眠惊慌收手,目光跳开,企图装傻。

    裙面之上,却烙上了更炽热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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