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性
区区一张欠条，秦意憋了大半个小时死活写不出来，简直比她初中睡懵了提前给自己放学，第二天被班主任留堂罚写的两千字检讨都难得落笔。
一旁的同事晓晓把脑袋凑过来，好奇地问：“看你愁眉苦脸半天了，难道是刚上班就想跑路了？”
晓晓和秦意同龄，一毕业就来了心享工作，勉强算是半个老员工，但那眼神却清澈的还跟大学生似的，也算是罕见事件了。
在社死的第一刻，秦意就萌生了跑路的想法，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死死焊住了她的脚，让她无路可逃。
她悲戚地看着晓晓，带着期许地问：“你觉得许总监人怎么样？”
万一呢？万一许总监是个不计前嫌的新时代好领导呢？
晓晓想了想，说：“挺好的呀，挺人性的。”
对一个领导的最高评价，那就是称之为人。
但这不是秦意想听到的答案，她换个方向继续问：“谁家好人整天在窗口视奸？”
晓晓不答反问：“你觉得许总监长得怎么样？”
“挺帅的，我见到他第一眼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入错了次元。”秦意如实作答。
晓晓眯着眼笑了笑，捂住嘴小声说：“所以啊，那留下的一块窗户其实是用来给咱们女同志谋福利的。”
许承安模样生的好，身材体态又佳，每天早上穿着西装从窗口路过跟走t台似的，特别养眼，女同事都乐意早上洗洗眼睛。
不过打工人的原则绝对不能破坏，上班一到点，帘子必须拉，和上司的界限必须划分到位，这是底线。
秦意见窗户确实已经严严实实合上了，心底稍微松懈了些许，毕竟谁也不想在监视下工作。
想当初，隔壁药学院某个变态导师直接在学生工位上装摄像头这事可没少给她震撼。
聊到半途，组长突然站起来提醒，“亲爱的朋友们，十点的部门周会别忘了啊。”
秦意懵懵懂懂间，随手抄了本子和笔就跟着大部队往会议室走。
许承安踩着会议开始的前一分钟才赶到，秦意坐在斜对面偷偷打量对方，想半天也不记得有这么个角色面试过自己。
那之前那个大肚子的胖总监去哪了？
因为之前人在拉萨，所以面试都是走的线上流程，秦意在今天之前并没有真正和面试官们打过照面。
冥思苦想，她也只能把责任归咎于上镜显胖这个答案。
今天的会议主持人由部门经理亲自上阵，先是一些照例的寒暄，然后话题就直接扯到新人身上来了。
这时候并不是毕业季，新入职的不过秦意和另一个实习生而已，按照辈分理应秦意先做自我介绍。
她看见许承安的手攥着她的简历，看向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好像两人确实没什么隔阂。
但秦意心虚，随便说了两句就草草结束了介绍，远没有实习生那一段堪比演说家的发言来得激情。
心享是天悦集团旗下的子公司，集分享、交友、短视频、购物等一体化的社交软件。前年刚出世，去年就席卷全国，成了年轻人群体最热门的app。
会议不过是对上周的内容进行一个总结汇报，一连串的数据分析听得秦意昏昏欲睡。
明明只休息了半个月，这脑子就跟生了锈似的，完全不乐意动，直到许承安那冷冰冰的声线呼出她的名字，她才活跃了几分。
“心享的使用群体主要还是在15岁到35岁的年轻人中，接下来我们需要拓宽年龄渠道，拉高中老年群体的注册率”
“这是我们今年的首要任务，请大家务必重视起来。”
“那么，新同事秦意和田乐秋就先加入老年组赛道，具体的细节何组长会同你们交流，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找我沟通。”
秦意连忙打起精神应了声好。
会议结束，秦意跟着人群散去，何组长很快把相关文件发给了她，无非是近一年来的老年注册率情况之类的信息。
谁都知道，老年人并不是一个容易引导的群体，他们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固有认知。
倘若你说自己是卖保健品的，人家兴许还能多看你一眼。但你说自己是搞社交软件的，估计人家只会扯着嗓门问：“啥件？下载了送鸡蛋不？”
总之，这并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
何组长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他笑容和蔼地安慰着秦意，“小秦啊，文件你也收到了吧。这活其实也不累，你每天上上线就行，别太大压力啊。”
秦意望着组长头上孤零零的几根头发，顿时心碎了一地。
晓晓探过脑袋过来安慰她，“别担心，组长这头发是遗传的，跟工作可没关系。”
“你要是见过他十八岁的儿子，就会发现基因这东西真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把椅子往秦意的方向挪近了两分，“哪像许总监这样的，外貌已经占了先天优势，结果事业方面还一路绿灯，二十八岁就干上了总监，你说谁能不眼红？”
提到这，秦意想起视频里那个胖总监，她问：“许总监之前或许发福过吗？”
“之前是多久之前？”晓晓有些不解，“反正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幅完美模样了。”
秦意掰着指头往前数了数日子，说：“大概十天前吧？”
那时她刚打卡完纳木措，一回酒店就急急忙忙开始面试，印象中总监就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只是那时的模样已经记不清了。
“十天前？”晓晓看她，“那你可问错人了，我跟他的交集甚至还不到一周。”
“一周？”秦意不解，“你不是都入职一年半了吗？”
晓晓说：“前总监从今天开始休陪产假去了，许总监是集团总部派过来临时代任的。”
难怪自己对许承安毫无印象了，原来是根本没见过此号人。
秦意连忙把今天刚领到手的员工手册翻阅起来，第三十八页清楚写到：普通员工享受陪产假15天，中高层具实际情况可享受15到30天不等。
也就是说，她跟债主的交集最多也就剩个30天，这悬着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
一年半都能忍，拿捏这三十天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天悦集团是由电子制造业发家的，近二十年慢慢拓展到互联网行业，心享算是旗下比较新的产品，尽管发展势头很猛，但跟家里的哥哥姐姐比起来还是有些不足为道了。
也就是说，过了这三十天，秦意跟许承安就几乎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她心情大好，干活都变得卖力起来。
下午去茶水间接水，她听见两个姑娘在闲聊。
“运营部新来的总监也太帅了，这种白嫖帅哥的快乐谁懂？”
“我也觉得！而且听说许总监是禾州人，怎么还有种学成归来建设家乡的错觉？”
秦意听了噗嗤一笑，听她们这口气，还以为许承安从一线城市回大山里建设祖国了呢。
不就从一线城市回了新一线城市吗？她们要是去当粉丝，估计捐个一块钱都能夸到天上去了。
秦意听的入迷，水都快漫出来了都没注意到。
许承安及时伸手关掉接水键，冷冰冰道：“你以为这是在冲厕所吗？按一下会自动停。”
秦意被吓了一跳，她抿着嘴半天只蹦出来一句，“许总监。”
许承安把她的猫咪耳杯子挪去旁边的台面上，拿过自己的杯子接起水来。
他没什么感情地问：“你上学的时候，写作文一般需要花多长时间？”
秦意战战兢兢地答：“四五十分钟吧，没特意计时过，您问这干什么？”
“哦，我以为得花个四五年呢。”他用那双黝黑的眼睛看她，“毕竟一百来字的欠条，七个小时过去了我也没见着影。”
“你是忘记了呢？”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是忘记了呢？”
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不想写。
秦意随口胡扯，“可能是职业素养在作祟，工作期间绝对不干无关的事。”
许承安没有感情地鼓了两下掌，“向你学习。”
完全辨不明的态度，秦意小心地问：“我觉得欠债也不是回事，要不然我现在直接转给你吧？”
许承安：“不必了，权当我的学费，今天真是受教了。”
秦意：“”
不管怎么看，这话都是在阴阳她吧。
晓晓见她满脸郁闷，好奇问：“难不成今天的水是苦的？怎么去接杯水的功夫就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秦意叹口气，“就算你现在给我点一杯全糖豆乳玉麒麟，我也觉得它是苦的。”
“你不会是想骗我请你喝奶茶吧？我是不会上当的。”晓晓一副看透一切的睿智模样。
秦意喃喃自语，“跟许承安多说两句话，我的寿命都得少一秒。”
“你这不废话吗？”晓晓笑嘻嘻的，“我跟你说一句话，你不也浪费了几秒生命。”
她压低嗓门继续说：“不过听我在集团上班的朋友说，据说许总监是个变态，他也就是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私底下吸人精血。”
秦意点点脑袋，“很有道理，我感觉自己现在跟干尸也差不多了。等我死了，你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记得替我多烧两张纸钱，不然我怕房贷还不上。”
“哈？所以你是得罪他了吗？”晓晓眨巴眨巴眼睛。
“得罪？”秦意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不，只是猛然发现债主变上司了而已。”
“玩这么刺激？”晓晓有些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