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许庐山
许承安拒绝了地铁老太想用五十块钱收购所有橘子的“阔气”要求，最后跟个散财童子似的免费分发给了运营部的各位下属。
晓晓捧着三个大橘子搁到秦意桌上，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去拿？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反薅资本家羊毛的机会！我不许你不珍惜！”
秦意从包里掏出许承安在地铁里塞给她的橘子，在晓晓眼前晃了晃，挑了挑眉道：“当然是因为我已经有了。”
晓晓盯着那只手都包不住的大橘子看了很久才开口，“许总监说，饿的人应该多吃几个，我觉得他应该特指的你。”
因为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可是一眨不眨地看向的秦大美女。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有些微妙，好像十分钟前在地铁里发生的戏谑故事其实是在拍摄都市情景剧，观众坐在电视机前已经追到了最新更新，这让主角之一的秦意感到有些细思极恐。
要不说晓晓天生该是吃互联网这碗饭的呢，这敏感度和联想拓展能力，谁见了不说一声好。
可惜这人更适合法制频道，宁愿相信“暗送秋波”的两人还在为债恩怨难销，都不怀疑两人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恋情，实在公正可靠。
秦意挺感激的，毕竟把自己跟领导凑对，她觉得跟送她下地狱也没什么分别了。
不顾对方的沉默，晓晓开发智慧的大脑继续说：“毕业这么多年，突然发现，能量守恒定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从你来的那一天，我就没在你和许总监脸上同时看到过阳刚气血。”
“要不你们把之前的恩怨早点了清吧？每天这样不是你活就是我死地斗下去，很难不担心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这些可怜的无辜打工人。”
晓晓凭借擦不到及格边的高考物理成绩学了整整四年的物理专业，莫名其妙的物理定律和罗里吧嗦的术语解释把她转专业的念头压得死死的，她一怒之下就跨考了某传媒大学的研。
前几年秋招面试，比起简历里精彩的实习经历，面试官好像更感兴趣特意压缩后的窄小片段里那一条标着物理字眼的本科经历，第一问总是围绕这个话题开展。
面试和简历一样，讲究一个美化包装。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太诚实地作答，你不能告诉面试官说你是学不明白才放弃的，对方或许会延伸到你学习能力不佳，且遇到挫折喜欢放弃这种荒谬的结论上。
晓晓吃过两回亏长了记性，她下次再遇到相同的问题就开始包（胡）装（言）表（乱）述（语）。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结论，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我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但要到达这种精神境界，我觉得光靠科学不行，新媒体行业在其中也是功不可没的。至少对我这种普通人来讲，获取信息的来源主要就靠网络，如果哪天有科学家突然飞升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作为共通的媒介来有效传递信息？”
“我相信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高度发展的未来时代很快就会到来！”
这完全失去头脑的壮志豪言实在荒谬，像是林黛玉穿了鲁智深的衣服就要去倒拔垂杨柳一样无理取闹，但偏偏这还博取了所有面试官七零八碎的芳心。
倒也不是晓晓答出了什么标准答案，而是她自带一种幽默气息，很适合当今精神状况异常的互联网。
连五星上级麦克uc都表示：“失去任晓晓的uc将痛哭流涕！”
但此刻的秦意显然不在意来人的过去，她剥开一瓣橘子塞进嘴里，颇有不满地问：“阳刚？”
“我并不属兔，所以‘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道理并不适用于我。”
“我看你也不近视，为什么还看不见我江南水乡生出来的天然温柔和靓丽美人身？”
晓晓瞥了一眼她大大咧咧的懒散姿态，摇头且叹气，“如果我用温柔形容你俩，那一定是看在许总监的份上。”
秦意不满她这种只观表面的肤浅思想，心里期待着某一天大家都能识破许庐山的真面目。
但很不幸，这个真面目又被她一人独享到了。
许承安中午打了内线电话给她，简单一句“忙完请来下”就搞得她心神不宁。
早死早超生，手头工作一落下，秦意就马不停蹄往隔壁总监办公室跑。
许承安点点头，示意她在对面的椅子落座，又直勾勾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局促不安的秦意不得不主动打破沉默。
“许总监，您叫我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没什么，例行关心而已，不要有太大压力。”许承安摇摇头，语气淡淡的，“今天是你入职的第三天，感觉还好吗？”
原来只是为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秦意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笑眯眯张口就来，“挺好的，同事友好，上司可靠，连天气都很美妙！”
“轰隆隆~”
可惜天公不作美，雷公适时打了喷嚏，巨幅落地窗外的天空阴沉一片，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雨又开始坠落。
气氛有些沉闷，头顶亮着的白炽灯照不亮室内，却把桌上那只金老虎摆件的屁股照得闪闪发亮，从秦意的方向看过去像是一只洗净脱毛的待宰肥猪，油光发亮的。
整间办公室都还保留着前总监的土豪气息，除了必需用品，许承安分毫不改。
胖总监属猪，但心却向着老虎，展示柜摆了整整三层的老虎摆件，连墙上的挂画也是老虎，瞧着暴发户气势十足，和许承安这样的气质丝毫不搭。
老天和她作对，搞得秦意有些尴尬，只得扯着嘴角打哈哈。
许承安起身把靠近门边的灯通通给打开了，室内终于通明一片。
“你是个会单押的新手rapper。”他坐回原位，不明不白地张口夸，“我记得高中语文的诗词鉴赏题总喜欢考反衬的手法，看来你运用的挺到位的。”
“啥？”秦意不知道这位哥又想内涵什么。
“以乐景写哀情。”他直直看着她的脸，“结合并不美妙的天气来看，你刚才的夸赞应该并不真心。”
“”谁被叫来和领导谈话能开心？
许承安指着她惨白的脸，眉头轻皱，“三天有两天，你的脸色都不太好，我找人事要来你的入职体检报告，可上边显示一切正常，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困难？”
“如果有问题可以直说，我没法时刻关注到每一个人的情况，请你理解。”
上司突然的人性化关怀搞得秦意措手不及，可她该怎么解释自己是因为太过兴奋才彻夜难眠，白日不醒的？
第一天上班还好解释，只是新入职前的平常性焦虑而已，但昨夜却另有原因
昨晚和尤嘉讨论如何应付普信男时，她翻到一本名叫《普信男，还不束手就擒！》的书立刻就来了兴致。
哪怕又被大数据偷窥到了，但读书人的事，她姑且可以原谅一下。
第一页写着作者的自述：本人以上司为灵感创作的事情已被本人抓包，现决定以“小白冰冰茶”作为笔名进行实名制创作（一切都是被逼的），请读者朋友不要惊讶，你们没有收藏错人！！！
这一段真情实感的讲述让同是卑微打工人的秦意深深共情了，她愣是熬了大半宿把这本只有四万字的书逐字逐句分析，甚至还做了好几页笔记。
梦里，她笔记里的招数都已经颇见成效地使用了一大半。
精神高度兴奋了一整夜，任谁都不可能第二天还神清气爽来上班。
见她垂着脑袋半天不说话，许承安没再追问，“职场不比学校，想迅速融入进一个新环境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你的时间还很多，一切都可以慢慢调整。”
“生活上的问题我大概无力掺和，但如果工作上遇到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许承安宽慰的声音清晰有力地传进耳道里，秦意有些惭愧，但多说无益，一切都不如行动来的可靠。
她乖巧地点了脑袋，“生活上，今早许总监也帮了我很大忙。”
“如果带有伞的话，其实我是喜欢雨天的。”
“所以，‘同事友好，上司可靠，连天气都很美妙！’这句话是真心的。”
“状态我会很快调整，谢谢许总监的关心。”
许承安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的细长眼睛似有若无地看着面前脸色微红的姑娘，然后轻“嗯”了声。
“工伤保险缴纳再多，也不是拿给病人享受的，最多死了给家人一分物质慰藉。”
“比起这些，我觉得顾好身体才是最划算的投资。”
“”话糙理不糙。
秦意对临时上司的感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她竟然开始怀着感恩的心情勤勤恳恳工作，甚至还自己掏钱点了一杯加浓美式保证精力。
这让好姐妹尤嘉无比唾弃，说她是那拉磨的老驴，已经被驯化失去野性了。
但这事跟糖化开在嘴里一样，是没法共享的，秦意突然就理解了晓晓那日的心情。
人确实是个复杂的动物，会因为一些小事痛恨一个人，但也会因为一些细节怒转观点。
至少现在，秦意对许承安的印象开始由黑转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