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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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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晚上,元满便把商雀翎哄好了,她知后者一片好心,也不再想着让商雀翎离开。 </br></br> 于是白日里有时她和商雀翎去茶楼里听说书,有时和徐清沿着宋城漫步,一路听着各种人声,闻花香鸟语。 </br></br> 一日午后,元满坐在院中的摇椅里,听徐清给她读书。 </br></br> 自然读的都是话本。 </br></br> 徐清读书不是一味地照搬,不时加几句评论,要么说男主人公自傲,无才装有才,要么说自己不理解怎么书中女角色对其趋之若鹜。 </br></br> 说着说着,徐清停下了声音,沉默不语。 </br></br> 元满疑惑地侧耳,等他下文。片刻,她听徐清清了清嗓子,然后平稳地念出了男女主吵架之后的和好内容。然却听得元满蓦地变了脸色,手不由自主地扣住衣袖。 </br></br> 她一方面想让徐清略过这些风花雪月,一面又觉得但凡说出口必定被徐清嘲笑打趣,遂努力佯装镇定,若无其事地闭目细听。 </br></br> 听到一半,又见徐清没了声,元满还催促道:“怎不继续读了?” </br></br> 催促几声后,还是没听得下文,元满挑眉:“难道有何情节是你都读不下去的?” </br></br> 心中好笑,她撑着摇椅扶手坐起身,寻着先前的声朝向徐清。渐渐地,元满察觉出不对劲,失声的不仅仅是徐清,认真听去,树上昆虫不再鸣叫,风声止住,万籁俱静。 </br></br> 原来是她……听不见了。 </br></br> 元满尚在愣神,落在扶手上的手被握住,温热之意传来,手心里有指腹游移。元满在心中辨了几分,明白徐清正叙述着接下去的情节。他仍是评论不断,无语望天之处落在她手心的力度便重些,元满都能根据那力度想象徐清说话的语气和神情。 </br></br> 一个下午便在徐清手书中过去了,他一刻不停地写着。 </br></br> 当她夜间躺在床上时,离了外人的触碰,这才是真正的万籁俱寂。 </br></br> 虽说是夜间,但她已经没了白天黑夜的概念。这世上发生何事,她都毫无知觉,仿佛只剩她一人。对时间的流逝无从把握,好像过去了很久,也许堪堪一刻。 </br></br> 元满无意识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没发觉心中那股慢慢升腾而起的焦躁。总是听闻人生短短,倘若听不见又看不见,这般长久活着,也许人生便被延长至令之煎熬的地步吧。只是这般短暂的时刻,她都无所适从,甚至因此生出还好她不用活如此之久的荒谬庆幸感。 </br></br> 这个念头浮出的刹那,元满心中一凛,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br></br> ……她太懦弱了。 </br></br> 须臾,床上一沉。 </br></br> 元满方有知觉,一只胳膊便伸长了连人带被地将她裹进怀里。她微微转过头,碰到了来人的下巴。 </br></br> “……你怎么来了?”虽听不见对方的回应,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出声。 </br></br> 徐清向前挪动些许,让元满贴住他的胸口,穿过她颈侧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画地写着—— </br></br> 外头在打雷,我怕。 </br></br> 元满没动,那描摹在手心的触感仿佛在她心上掠过。徐清似在印证自己真的害怕,还把脑袋往她后颈蹭,手却隔着被子轻轻拍打元满,犹如哄她入睡。 </br></br> 元满眼有湿意,说不上具体为何,只是鼻子一酸,心口沉甸甸。 </br></br> 她把手抽回来缩进被褥中,人平日里本是小小一团,裹在被中更甚。 </br></br> 元满压下嗓子的艰涩感,被褥让她的话瓮声瓮气:“……我也怕打雷,本你不说,我便也不知道。” </br></br> 说完,元满忽然想起方才把手放入被中,无法写字,刚有要拿出来的趋势,徐清竟在她脸上写起了字,用的还是左手。 </br></br> ——不管,你怕也得护我。 </br></br> 元满笑了,笑着笑着酸意又泛上来,劲头强到眼泪立马落下,凝在鼻窝里再滴到枕上。她道一声“睡了”便拉高被子把自己埋起来。 </br></br> 身后的褥子被徐清掀开,他钻入其中,把元满翻过来朝向他。元满低垂着头,像只鸵鸟。徐清手心贴上她的面颊,把清凉抹去,再写字。 </br></br> ——你怕成这般模样吗。 </br></br> 说罢,徐清低头,用自己的脸去蹭她的面颊,温柔轻缓。 </br></br> 如同交颈而卧的天鹅。 </br></br> 元满无声流泪,打湿两人的面孔,徐清的鼻息洒在她脸上,仿佛小猫舔舐。最后那抹温热的气息来到她唇边。 </br></br> 徐清亲吻她的唇角。 </br></br> 元满僵硬了一下,如梦初醒似的,偏过头轻声道:“我好了……” </br></br> “我听不见打雷,你回房睡吧……我不怕。” </br></br> 话落,元满感觉徐清抬起头,似乎在她上方凝视片刻。接着被褥随徐清起身的动作离了她些许,身上的重量落

    空。 </br></br> 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睁开无神的眼望着身前,心底尚侥幸地凝神听着他离去的动静。尽管她并不知晓徐清究竟在哪,也无从听得他的声响。 </br></br> 下一刻,温热的巾帕覆在她脸上,把她布满泪痕的脸擦干净。 </br></br> 元满的眼睑颤动不停,她撑着坐起身,欲挥开徐清的手,却又被他握住顺带擦了个手心。 </br></br> ——为何让我走。 </br></br> “……你我不能同寝一室。” </br></br> ——哦,那为何不让我亲你。 </br></br> 写到最后,徐清还用力捏她手心,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br></br> 元满轻轻蹙眉:“你……别再费心思了。” </br></br> “……不值得,我……我活不久,别陷得更深……” </br></br> 越说元满越觉得自己这几日心志不够坚定,误了徐清,她深感懊悔:“对不起……别做些徒劳无功的事情了,我们……不能在一起。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不必把心思花在我这种病人身上。” </br></br> 她想起曾经意识到自己对徐清的心意时,就想过他们无法在一起,她根本无法长久地陪伴徐清,何况那时徐清意不在她。此时此刻,她甚至荒唐地想倒不如让徐清一直心悦宁姒罢了,至少她乃康健之人,活在这世上。徐清能看得到她。 </br></br> ——我以为你会反复强调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br></br> 那一刹那,元满仿佛听见了徐清得意的轻笑。她愣怔在当场,发觉自己陷入了文字游戏。 </br></br> ——原来只是因为生病,所以不敢和我在一起吗。 </br></br> 徐清写下的每一字都让她手心麻痒发烫,她一时慌了神,心砰砰跳着。“无意于徐清”才是她应该一直秉持且拒绝徐清的最强有力的说服证据。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个层面,浮现在脑子里的第一念头就是她活不久了。 </br></br> 她嘴唇翕合,再想说这句话时,却说不出来了。再出口既无意义又显得她逞强,当日在船上时,她彷徨惊惧地说徐清不能喜欢自己,徐清却直言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仍要那般去做。 </br></br> 彼时她在心里想着,无论他如何决断,她坚持自我便是。 </br></br> 可如今,连她自己也被徐清搅乱了。 </br></br> 徐清的手指又在元满手心动作。 </br></br> ——别想那么多。 </br></br> 写完这话,徐清的指腹停在她手心里,似乎犹豫了,仿佛接下去的话他其实并不愿面对。但他还是继续。 </br></br> ——若你身死,便是一抔黃土,无思无想。我痛苦或快意,皆与你无关,何必思及我的以后。 </br></br> 元满沉默,片刻后安静地躺下去。徐清放下手中巾帕,吹灭蜡烛,借着月色走向元满。 </br></br> 徐清抵住她的额头,在她肩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不要死。 </br></br> 元满目视黑暗,感受徐清近在咫尺的气息,喃喃应声。 </br></br> 元满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只觉这一趟睡了很久很久,再醒来时头昏脑胀,鼻息灼热,浑身无力。 </br></br> 她习惯性地睁开双眼,入目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侧耳也听不见声音,喉咙刀刮似的刺痛。 </br></br> 有人搭上她的手。 </br></br> ——可有不适。 </br></br> 入手的触感柔软细腻,是商雀翎。 </br></br> 她动了动唇欲说话,却觉嗓子异常疼痛,于是也开始写字。 </br></br> ——我睡多久了? </br></br> ——就睡了一个晚上,现在白天了。你半夜开始高热不止,大夫来诊说感染风寒。 </br></br> 元满微微颔首,不肖她说,久病成医的元满也知自己状况。 </br></br> 接着她被商雀翎扶起。 </br></br> ——药好了,徐清喂你喝。 </br></br> 写下这些字时,徐清正端着托盘进屋,径直坐在她身边。 </br></br> 调羹碰到元满下唇时,她低头喝下,然后双手伸在身前,示意她能自己喝。 </br></br> 元满喝药向来顺利,这药她一连喝了几天,但丝毫不见效果,且愈演愈烈。 </br></br> 后几日,元满开始咳嗽,听其声音觉得乃至肺都要咳出来,连睡觉也会咳醒。至后来,元满已经无法躺在床上,坐着会令她更舒服些。 </br></br> 一日夜晚,元满靠在床边,当其喝下徐清喂的水时,不甚呛至咽喉,水洒在被褥上,还有她的手背,衬得那片皮肤如水般透明毫无血色。 </br></br> 元满立时偏头掩唇咳嗽,起初声音低微,吐不出气息仿佛要窒息,待口中的水下肚,元满霎时间咳得惊天动地。 </br></br> 徐清顺着她的后背,见她脸色涨红咳得眼泪都冒出来,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知道,元满的身体要开始承受毒素的爆发了,而这才只是刚开始。 </br></br> 待元满平息下来,她

    从脸到脖颈锁骨都红了一片,肺腑灼热刺痛。她擦掉脸上被刺激出来的眼泪,然后对徐清表示自己想出去坐着。 </br></br> 徐清替她裹好被褥,抱着她坐在廊前石阶上。 </br></br> 元满的触觉变得十分敏锐,微风拂在脸上,似上天对她的垂怜。 </br></br> 失去视觉与听觉,让她对自己的病痛无奈间变得更加清晰,此刻外界的触碰分散了些微心思。元满无力地枕在徐清肩上,顺着臂膀摸上他的手腕。 </br></br> 徐清以为她想写字,便主动摊开了手心,而元满却停留在他的腕部,细细的手指搭在他腕上。 </br></br> 皮肤之下,是稳稳跳动的脉搏,一下又一下。 </br></br> 规律起伏的节奏和微风让元满得以片刻喘息,蛰伏在她体内的毒素似也得到了镇压,倦意浓烈地蔓延上来。 </br></br> 她真的太累了,从发热的那一日开始,却迟迟无法安然入睡。 </br></br> 元满偏头枕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随着跳动的脉缓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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