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连夜脱逃(中)
行商死了,死前连一声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只发出那一声杀戮难民的号令。
身后,数不清的难民也死了。架在他们脖上的利刃,被那些匪徒们毫不留情地挥下。生命,就这样卑微地消逝。
小兵的心里有些痛,因为也是他间接促使这些匪徒挥下屠刀的。
然后小兵听到了呐喊声。那充满愤怒与不甘的呐喊声,从那些备受欺凌从来不敢反抗的难民们口中发出,仿佛在喊出他们一直以来所有的怒火与眼泪。命运何其不公,世道何其艰难,他们这样的百姓,每日战战兢兢度日,也从来度不上一天安心的日子,却只有当生命即将被终结的这最后一刻,他们才终于看见了自由。
小兵默默回头,看着无数难民迎着同伴的头颅与鲜血,向着那些匪徒冲去,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也有力地跳动起来,滚烫的鲜血在胸口涌动。
小兵遮住阿瞒眼睛的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阿瞒看到了同伴们死去的情景,痛苦地睁大了眼睛,止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流出。
“别哭。”小兵摸了摸阿瞒的头,轻轻道:“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将他们挡在身后,并不是保护他们,也保护不了他们……唤醒他们,才是真正的保护他们!”
那些难民奋不顾身向匪徒们冲上,竟让那些杀人无数的匪徒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这些看似弱小的绵羊,一旦愤怒起来,竟也展现出了吞狼驱虎的气势。
阿瞒狠狠抹去了眼睛,重重点头道:“阿瞒懂了!”
小兵微笑起来,突然大吼道:“你们的首领已经死在我手上了,你们还不投降吗?!”
说着,小兵浑身一震,属于孙策的王霸之气再次发出。
匪徒们早把小兵一拳轰碎行商的模样看在眼里,这时候感受到小兵的气势,又被难民们冲得心烦意乱,终于抵挡不住心底压力,纷纷掉转马头向后逃去。
“别逃!”阿瞒气呼呼地就要追上去。
突然斜刺里冲出一只灰马,挡在群匪的前面,仰首大叫道——
“咴儿咴儿!!”
突然间,所有白马停下脚步,一起人立而起,齐声叫道:“咴儿!”
匪徒们再也坐不住,从白马上摔了下来。
“咴儿!”
灰马再一声令下,突然白马们一起狠狠扬起后蹄,重重踹在匪徒们身上,将匪徒们踹得屁滚尿流。
“干得漂亮!”小兵大声赞道。
灰马向这边打了个响鼻,似是在说“那是当然”。
小兵大步走过去,站在所有匪徒前,冷冷道:“都不准再跑了,再敢逃跑的,我一个个追上去把他们杀光!”
这一句话挟着一拳轰碎行商的威势说出,让所有匪徒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待在原地果然都不敢再逃跑了。
后面却有无数难民呐喊着冲上去,一个一个对着匪徒们拳打脚踢,恨不得生啖其肉。
小兵看着难民们狰狞扭曲的样子,稍稍皱了皱眉,却知道难民们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是该找个途径好好宣泄一下,于是只是一言不发,站在旁边默默看护着这些难民。
小兵却发现阿瞒就站在旁边,没有上去发泄情绪,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面色挣扎而沉重。
小兵好奇问道:“阿瞒,你不也上去打他们几下出出气吗?”
阿瞒扭过头,看向小兵,眼神中带着思索,却又有几分迷惑:“师父,你不是说有两条路,一条是复仇,一条是守护吗?”
小兵想起那时他初次和阿瞒见面,阿瞒丧失了父母,他对阿瞒说的话。他点头道:“没错。”
阿瞒又道:“大伙儿现在的经历和当时的我差不多,都是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朋友,我在想,他们是不是也面临着两条路,复仇和守护?”
小兵没料到阿瞒小小年纪的脑中还有着这样的思考,有些惊奇道:“当然。我觉得,复仇的道路只是被痛苦的情绪所打倒,看不见真正重要的东西,而守护的道路,才是能更加积极面对生活的路。”
小兵脑中不禁浮现布谷被张春华杀死的那一幕,他之所以现在都没有想过要回去找张春华报仇,就是因为知道那是十死无生的道路,冲动的复仇行为只会让他死得更快,那也一定不是布谷想要看到的。
阿瞒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点点头道:“谢谢师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想怎么做?”小兵好奇问道。
阿瞒坚定道:“我不能让大伙儿走上复仇的路,那并不是正确的路。我要守护好大伙儿,就不能让他们被错误的情绪所掌控!”
说着,阿瞒大步走到难民们的身后。
小兵饶有兴致地看着阿瞒,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却见阿瞒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大伙儿停一下!”
难民们群情激愤中,又哪会听阿瞒的话,于是一个个无动于衷,依然在报复着匪徒们。
阿瞒咬起牙,从旁边找了一根木棍,竟在难民的身后施展起了棍战法……基本技,蓄力技,最后重重一棍轰在难民身后的草地上。
“轰”,草屑纷飞中,难民们终于安静下来,回头惊讶地看着阿瞒。
阿瞒趁机大喊道:“大伙儿冷静一下,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就算这些匪徒都是坏人,我们也没必要这么冲动地去报复他们!”
难民们面面相觑,却有性子急的回喊道:“小娃娃,你说什么屁话?他们杀了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们不该让他们还回来吗?”
其他难民纷纷附和道:“对啊对啊!”
阿瞒一下被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旁边小兵突然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般从那些难民身上扫过,冷冷道:“你们注意下自己的态度,我保护的是阿瞒,可不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