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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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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掌不安地搓动着,夹在掌心的话筒也随之转来转去,像是朵蓬松的蒲公英。

    松田阵平看着,心中纠结更深。

    看得出来弓奏想要帮忙,可是,在舞台上遭受表演创伤的他,真的还可以站起来吗?

    这时,少年抬起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色卷发青年,眼睛里有希冀的光。

    松田阵平的心松动了一下。他的一双大掌拍在少年肩头。

    他决定,只要弓奏表现出一点点抗拒,自己就停止说辞。

    “听我说,弓奏。”松田阵平开口道,“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很喜欢音乐。而在音乐活动现场,那些人称你为老师,是因为他们听到了你的音乐。”

    “有关‘驯服’,即是人们在建立联系。对于那个女孩来说,你的音乐是独一无二的,她是通过你的音乐与这个世界建立热爱。”

    搓动话筒的手不知不觉缓了下来。而少年呆呆望着青年明亮的黑眸,听着他说道:“而且你最讨厌坏事成真了,这次却说出‘帮助他人所以崴了脚’,肯定是很想帮助别人,而不仅仅是崴着脚回去,对吗?”

    握着少年肩头的大掌紧了紧,握住那薄春衫下的圆润肩头。松田阵平咬着牙,感觉到自己的残忍,却不得不去说。

    “这是一次机会,可以让你忘掉喝倒彩的经历,或许还能唤醒你在舞台上唱歌的热爱。”

    蓝发少年懵懵地看着他。

    喝倒彩的经历?有吗?

    左思右想下,弓奏“哦”了一声,想起来了。

    那是某次爱豆拼盘演唱会,前面的新人爱豆表演不佳遭受喝倒彩,主办人请他上去压场子。

    看着少年想起什么,渐渐犹豫变幻的脸色,松田阵平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是自己唤醒了弓奏最不愿意想起的黑暗记忆。

    也许,这就是他的社恐症结所在。而自己却亲手残酷地,去挖那个疮疤。

    而弓奏挠挠头,朝他仰脸傻笑:“不说我还忘了。”

    傻乎乎的笑容,落在松田阵平眼里,再不如平时那般简单,而是掩饰内心的悲伤。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歉意涌上嘴边,却听见少年天然的话语。

    “松田你都记得,记得我所有说过的话哦?”

    “……嗯。”

    少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再垂下脑袋,掌中的话筒不再是一朵即将飘散的蒲公英,而是一朵即将绽放的花朵。

    在等待中,松田阵平听见弓奏轻而坚定的声音:“任何舞台,只要一唱歌,我就要有贯彻到底的舞台信念感。”

    而黑色卷发青年握拳低咳一声,掩饰着自己此时莫名的愧疚。

    ·

    音响打开。

    握着话筒,将它举起来,又放下。看着松田阵平,弓奏不自觉溜出一句心里话:“是因为相信阵平你的判断,所以我才……”

    根据搜查理论,松田阵平推断夜盲症女孩就在附近。而退出舞台后,弓奏再也没有再当众唱过歌。

    无论在哪,当众举起话筒之时,就是做到一场完美的表演。

    少年犹豫的眼神,渐变坚毅。

    松田阵平郑重地点点头,想着他是在克服过去舞台带来的悲伤与黑暗。

    伴奏静静流淌。弓奏轻轻吸口气,再次把话筒放在唇边。

    这次,没有刺目的灯光,只有附近的路灯散出橘色的暖光。

    崴了的右脚脚尖,轻点地面。仅凭单腿撑着的弓奏蹦了蹦,撑着音响立着。

    伴奏已经溜走小半。松田阵平皱了皱眉,担忧地看着蓝发的少年。

    还是没能克服过去舞台喝倒彩的痛苦回忆吗?

    “they think that we"re no one(他们认为我们是无名小卒),

    “we"re nothing not sorry(我们一无是处不必为我们感到抱歉),

    “never tell yourself(绝不要告诉自己),

    “you should be someone else(你应该成为别人)……”

    少年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清冽坚定,却爆发力极强。每一次的怒音,都在借着歌曲反抗着成年人社会的所谓法则。

    不远处闭眼歌唱的少年,在路灯余光中,那随微风飘扬的蓝发发丝,镀上层暖意。

    松田阵平搭在裤兜边缘的手指无意动了动,想要摸摸那颗小脑袋。

    这是一颗很耀眼的启明星啊,却被那时的恶意摧毁了吗……

    不知为何,松田阵平陷入某种悲伤。

    而那浓长的睫毛颤了颤,少年睁开眼睛,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建筑施工现场:“好像……有人回应了。”

    夜风寄来别样的歌声,似有若无,像是未亮起的微光。

    众人面面相觑,建筑现场的夜巡人头目开口道:“我说小哥,我们完全没听到啊。”

    弓奏耳朵微微一动,再次捕捉到那微渺朦胧的歌声,像是夜昙花淡淡的幽香。

    巡逻头目坚持没听见,弓奏却展现出一种少有的坚持:“我耳朵听音没有错过。”

    自小搞音乐的,听音辨识只是基本。松田阵平没有怀

    疑,直接跟夜巡人头目沟通。

    “现在只有他听得到,还有什么办法?”夜巡人头目无奈道。

    想了想,弓奏单腿蹦跶着上前一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进去寻找。”

    “喂少年,你可是腿上带伤,我不敢带你进去怕出事啊。”夜巡人头目道出自己的为难。

    “可是,”弓奏咬了咬唇,继续坚持,“能找到人,那不是更好吗。”

    他目光转向夜巡人头目,眼神倏忽坚毅,仿佛在谱写一首令人头秃的商业广告曲一般。纵然再难,事关音乐,弓奏就能咬牙坚持。

    “我背着他去。”松田阵平伸手扶住单腿立着的弓奏,跟夜巡人头目确认,“只要我们戴好安全防护,也可以进去的吧?”

    “原则上可以。”夜巡人头目也不想这事闹大。如果等来警察,到时如果媒体闻风而动胡编乱造,这片建筑施工现场可能很快停工。

    他也想快点解决这件事,遂指定两个人员护着二人进去。

    佩戴好安全防护用品,再帮弓奏佩戴好安全用品,松田阵平背着弓奏进去。

    若隐若现的微茫歌声,断断续续,散在风里,像是几个不成调的小音符手拉手逃出来玩。

    弓奏耳朵再次动了动,辨别出位置,手指一指:“那里。”

    同时他手上攥着电筒,细心帮松田阵平打着脚下每一寸光。

    在手电筒光的照耀下,松田阵平背着他往指定的位置挪,到了却发现再无歌声。弓奏皱着眉,耳朵焦虑地不停动,耳膜撞不进一个音符。

    “这位少年,你本来就幻听了吧。”指定保护他们的夜巡人之一,忍不住脱口抱怨。

    “嘘。”松田阵平瞪着那人,示意别说话。

    弓奏则仔细听着风中的声音,寂寂的促织声、水滴滴落、小石子从高处滚落在地、咻咻的夜风……

    最后是,一声啜泣。

    如灯泡闪了下,瞬间熄灭。

    只这一声,弓奏捕捉不到方位。

    ……该怎么办?

    兀自焦虑着,弓奏找不出办法。夜巡人的手电强光亮着,朦胧地照出周围,而少年低垂的眼眸看见松田阵平微弯的背脊,在白衬衫下隐约起伏的背部弧线,安稳可靠,又有着莫名的爆发力。

    轻轻呼出口气,弓奏突然心静。

    他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那么……丢脸害怕也没什么。

    搂着青年脖颈的胳膊缓缓收紧,少年昂起头,突然大声唱起歌来,还是刚才那首歌。

    空旷的黑夜,被少年的歌声填满。两个陪同的夜巡人正不解,却听见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回应。

    弓奏率先反应过来:“在右边十米左右,小心那里的黑色阴影,很可能是坑洞之类!”

    听从他的话语,两个夜巡人赶紧奔过去,手电打过去,果然是水泥坑洞。而在坑洞边缘的围栏处,某个黑色人形阴影跌坐在地,哽咽断续地唱着歌。

    手电光照亮,是某个满脸泪痕的女孩。被光一照,她瑟缩起来,嘴唇翕动着吐不出半句话。

    “when you"re standing on the edge(当你站在绝望边缘),

    “so young and hopeless(如此少不经事 绝望无助),

    “no ground beneath your feet(你脚下没有坚实的大地)

    “now here to hold you(如今此处是你的容身之所)……”

    少年的歌声再次响起。在黑暗中,他是一片黑色剪影,清晰又朦胧,像是迷途之海的海妖塞壬,以歌声诱导着路过的人。

    然而,那歌声却不是灾难,是点亮迷途者的灯塔。

    少女静静听着,依旧一言不发,眼中却有了闪烁的希望之光。

    示意松田阵平放下自己。在他的搀扶下,弓奏慢慢走过去,弯腰看着女孩,朝她伸出手:“找到你了。”

    顿了顿,他开口安慰道:“我的歌迷。”

    ·

    找回走失的夜盲症女孩,弓奏阵平二人受到本人及朋友的千恩万谢,夜巡人们也齐齐表示感谢。

    已经是深夜,松田阵平背着少年回去,解答着他的疑惑。

    “寻人无果,外加来回走了三遍,脑海已经构建出附近地图,再一分析,唯一没有去过的盲点位置,便是建筑施工现场。”

    解答着自己判定迷路女孩所在方位的思路,松田阵平也问道:“而你放声唱歌,是为了得到她的回应吧?”

    “嗯。在专注时,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不能从我耳朵里逃掉。”

    少年语气认真谦虚,依旧没有丝毫夸耀。

    因为对他来说,是很容易做得到事吧?

    就像是乌鸦嘴成真一样,已完全掌握熟悉到忘却这是种天赋了。

    想起降谷零的叮嘱,松田阵平没有点醒,再想起弓奏舞台喝倒彩的那段经历,难得痛快夸赞道:“弓奏你唱歌挺好听。”

    换来的却是沉默。

    松田阵平放下的心,再次咯噔一声腾空上去。

    果然,还是没放下过去舞台的阴影吗?

    “现

    在不是爱豆了哦。”弓奏轻声道。

    “……啊、嗯。”松田阵平干巴巴道。

    “是……”犹豫着,少年忽然再次搂紧他脖颈,光滑的小脸蛋贴了过来,“超级厉害的音乐人!”

    刚才就在想憋这个大招介绍自己,酝酿半天,气氛总算到位了吧!

    悬着的心骤然落地。松田阵平一声嗤笑,应和道:“你就适合做音乐人,或者,做一个没头脑——”

    “那你就是不高兴!”弓奏回击道。

    “行。”松田阵平痛快承认,“那我们的确是一个组合的。”

    弓奏头埋在青年脖颈,如涨潮般的温暖气流不断喷出,贴着松田阵平脖颈附近的皮肤弥漫开来,旋即伴随着少年咯咯的轻笑。

    不耐地偏着脖颈,却怎么也躲不掉那萦绕着的湿热气息。松田阵平只得无奈地问道:“笑什么,笨蛋。”

    “没什么。”弓奏笑得抬不起头来,脑袋抵着青年宽阔的背脊,“只是好开心。”

    “好开心,就是好开心。”

    除了音乐,有了朋友,有了宛如漫才般的“没头脑与不高兴”组合,弓奏突然觉得更快乐。

    一点热气沿着脖颈爬到耳垂,松田阵平嘟囔着什么啊,抓了抓少年的脚踝,夸奖道:"你是厉害的音乐人。"

    今晚的月色,很平常,但又有点不一样。

    松田阵平想,大约是两个人在一起,月亮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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