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路子安抱臂在一旁，反复看了看之遥，欲言又止。
等到越昭说出遥山，他彻底低下头保持沉默。
之遥却在一旁欣喜地连连点头。
这样巧？越昭心思微动，伸手揉了揉之遥的脑袋试探地问：“之遥什么时候上的遥山呀？”
之遥眨了眨眼，像是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倒是路子安奇异地先开了口：“之遥到山上时还不记事，她的名字也是根据遥山起的。”
越昭看向他，眨了眨眼：“那你呢？”
路子安看了她一眼，撇过身陷入沉默。
还是上菜的小二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气氛，小二捧着热腾腾的菜扯着嗓子：“客官，您的浴水金盏鸡来咯。”
越昭侧开身子好让小二上菜，菜品上桌后越昭先执起筷子：“不说其他了，你们也都饿了，先来尝尝吧。”
说完就用筷子轻轻扯下鸡腿，放到之遥的碗中。
之遥看着碗里的鸡腿，两眼放光，但她目光还是犹豫地在在场其他两人身上徘徊，迟迟没有动手。
越昭哄她：“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之遥眨了眨眼，也伸手笨拙地想要夹下另一个鸡腿给越昭，但她的手小，并不好驾驭筷子，夹了半天也没将鸡腿扯下，急得她满脸通红。
越昭看得心里暖暖，制止她：“好了好了，姐姐要吃自己会夹，之遥自己先吃饱了才要紧。”
之遥维持着筷子搭在菜肴上的姿势，看着越昭满眼落寞，委屈巴巴的。
越昭正要说什么，路子安接过之遥的筷子，将鸡腿扯下放入越昭盘中，然后干巴巴地对着之遥说：“这下你可以安心吃了吗？”
之遥欣喜点头。
轻哼一声，路子安又撇开头，恢复了抱臂的姿势。
越昭看他别扭样，心里想笑，憋得慌，但嘴上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他：“你也尝尝吧，虽是你们宁都的菜，但我瞧着做得着实不错。”
少年“嗯”了一声，却依旧那副游离的模样。
越昭一笑而过，没有再说，自己吃起了碗中的鸡腿，肉质鲜嫩松软，香得她眯起双眼。
“之遥从前在街上被人贩子拐走过。”路子安忽然说。
越昭从碗里抬起头，看向路子安，路子安声音淡淡的，面前的碗没有动过的痕迹，怀中抱着剑，靠在椅背上，侧头从窗口看着街道，就好像刚才不是他在说话一样。
“这样啊，难怪。”越昭说。
“抱歉。”路子安垂眸。
越昭笑了笑：“无妨，人贩子对女童总是格外残忍，之遥这样可爱，换作我也会如你一样宝贝的。”
其他的菜陆陆续续上桌。
路子安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筷。
许久后，之遥揉着胀起的肚子，看着桌上还剩下的不少菜，眼巴巴的模样，望眼欲穿。
越昭比划着问：“之遥是想…带走？”
之遥点头，然后看向路子安。
路子安扔下一句“随你”。
之遥得到他的话，殷切地看着越昭。
越昭被她盯得不好意思，沉吟后道：“好，我让小二打包上。”
等到两人拎着捆捆打包出的食物，牵着之遥站在酒楼前时，路子安忍了半晌终于说：“为何又要点新的食物，之遥又吃不完。”
他看着越昭手里提得费劲的糕点无奈，将左手里的东西勉强用右手提过，伸出空出的手就要接过越昭手中的糕点。
越昭佯装皱眉，侧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你仔细手里的东西，别给之遥弄洒了。”
路子安半空中的手停住，最后还是收回了，他低声说：“看着多，但我还是提得动的。”
之遥似乎看懂了两人的争执，伸出手也要帮忙。
越昭半转身：“之遥还小，东西大人提就好啦。”
路子安看了看越昭比自己大不了一两岁的脸，摸了把之遥的脑袋，还是把要说出的话咽了下去。
越昭没理会路子安，笑眯眯地蹲下身问之遥：“姐姐可以去你家作客吗？”
模样像极了童话里的狼外婆。
之遥歪着脑袋，像是没看清她说了什么。
越昭换个说法，可怜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姐姐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姐姐和家里人吵架了，现在没地方去。”
后半句显然不是说给之遥听的。
但之遥明白了前半句，拉着越昭的衣袖欣喜地点头。
路子安并不赞同，他神色严肃：“宁都的客栈很多，姑娘你看着也都住得起，客栈总是比我们的住处要好上许多。”
越昭站起身看着路子安，丧气地说：“可是方才一顿午餐花完了我身上仅有的钱，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
路子安不信，可憋得脸红，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反驳。
而越昭已经先行牵着之遥的手，往之遥指着的方向走了。
路子安快步赶上，抱着剑拦在他们面前，低着头没与她们对视。
之遥不明所以，越昭假装没看见，两人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如此两次后，路子安放弃，认命似的跟在她们身后。
越昭不经意地问：“之遥也姓路吗？”
过了很久身后才传来声音：“不是。”
“那之遥姓什么？”越昭好奇。
“没有姓。”身后的声音有些低落。
他们不是亲兄妹啊。越昭想。
不知道走了多久，越往前走就越偏僻，又走了好长的路才见到人。
几个粗布麻衣的青壮年握着武器守在大门前。
越昭若无其事地跟着两人往前走，忽然两把刀柄拦在了身前。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已经进入寨子的身影，左右看了看，带着祈求的眼神表示自己是和前面两人一起的。
但守门大哥显然不理会她的话，恪尽职守地拦人。
之遥才注意到身边少了个人，急忙转身向回跑，路子安报剑站在原地不动，从坡上往下看剧目一样看着。
之遥扯着守门人的手想让他们放越昭进去，守门人依旧维持着拦着人的姿势，最后一人无奈弯下腰低声对之遥说：“之遥，你忘了寨中不进陌生人的吗？”
之遥没看他，只巴巴看着越昭，自然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守门人见之遥没理他，起身冰冷地对越昭提醒说：“姑娘，这是匪窝你还敢进？”
越昭无辜地提起手中的食物：“和朋友在酒楼打包了东西，想着也分给他们的近邻尝一尝，就一同来了。我也不知这儿是匪窝，但朋友住这儿，我自然信他们。”
守门人求助地看向走出一些距离的路子安。
路子安这时才慢悠悠走来，将越昭手里的东西交给守门人，和煦地说：“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越昭紧了紧手心，笑着咬牙切齿道：“不用麻烦，我记得路。”
她转身，心里想着其他进寨子的办法，前方突然传来几声大喝：“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来搭把手！”然后就是车轱辘在山路上滚动的声音。
几名守门人看见，立刻慌里慌张地跑过去。多了几个人推，几辆不知运送什么货物的推车走得更顺畅了些，只是推车人或多或少还是显得吃力，因而没人再顾得上越昭。
越昭目送他们一齐将车推过了大门的槛，山前就只剩下一个瘦小半大少年样的守门人，他看了看越昭，又看了看路子安，最后将方才被路子安塞进手中的糕点又重新塞到了越昭手里，然后手忙脚乱地往山上跑，招着手不忘大喊：“等等我，我也帮忙推。”
越昭收回探究推车的目光，掩下目光里流转的复杂神色，挑眉看向路子安，耸耸肩，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也往山上走去，不忘对着看起来游离的之遥挥手道：“之遥我们走啦。”
路子安看她的模样，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歪过头轻哼了一声，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之遥牵着越昭，一路走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
越昭初来乍到，一时间诧异不已，她以为遥山之上的匪窝粗糙简陋，她以为山上条件难以居住耕种，现实的情况完全出乎她意料。土地平整，即使缺少山下连田阡陌的条件，但山上也修整出了一排排梯田的雏形，居住区域也不杂乱，一排排整齐干净的矮小房屋看得出来并不阔绰，但条块清楚。
之遥与路子安相邻而居，之遥像小鸟归家一样，飞奔到门前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的老妇人身前，搂住老妇人的肩颈蹭着脑袋。
越昭提着东西，站在她们后面看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老妇人注意到越昭，轻轻拉开之遥要起身，路子安放好东西正好出门，忙按住老夫人道：“甄奶奶快坐着罢。”
他和越昭介绍道：“这是照顾之遥的甄奶奶。”
越昭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老妇人扶着他的手问：“是来客人了吗？”
路子安低声“嗯”了一声。
“还不快快让客人进屋。”老妇人压低了声音斥了路子安。
越昭见她搀扶被路子安搀扶，看了眼他眯着的眼睛，没有多看，像寻常客人一般客气拒绝道：“只是顺道送之遥回来，也帮忙带了些东西，我一会儿就要走了，东西现下估计还热着，甄奶奶您要尝些吗？”
老妇人招呼路子安去给客人倒水，听到越昭说话，连忙转着面向她道：“上山下山并不容易，哪有让姑娘马上来马上就走的道理，快坐下休息会儿，我们这儿也有不少闲置的屋子，若是姑娘不嫌弃，先休息一会儿，这日头也下去了，下山后估计天色也晚，姑娘家摸黑走山路回去不安全的。”
是个十分热情的老妇人，越昭见她说了这么多真诚的话，没有推拒，正好路子安拿了小碗清水出来放到她的面前，她走了山路，口渴得紧，接过碗喝了大口水道：“谢谢您，那今晚就叨扰了。”
路子安没听到她们前面的对话，一出来就听到越昭的这句话，满脸惊诧毫不掩饰，甚至还带了一些不欢迎的神色。
越昭余光里瞟见他的模样，一时间身上带着的一点爬山的疲惫全消失了，还生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胜者的开心，她一手捧着碗，正大光明地看向路子安得意一笑，皎洁的光在眼中跃动，怎么也藏不住。
路子安见她如此，别扭转过身，冷冷地哼声。
甄奶奶听见路子安哼声，轻轻拍桌子：“怎么待客的！”
越昭垂眸，憋着嘴角要控制不住的抽动，但幸灾乐祸的样子淋漓地在脸上出现。
路子安想要解释，耳根的红晕渐渐爬上，只是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越昭看着地面挑眉。
还没等甄奶奶再说出些什么，刚刚关上的房门就被拍响了，声音很大，震得脆弱的木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