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兽
“吱呀”一声，门开了。
顾迟迟屏住呼吸，往屋内走去。
漆黑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顾迟迟踏进房间的那一刻，铁门“彭”地关上。
一道黑色的影子闻声而动，闪电般朝顾迟迟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顾迟迟仰面倒下，左手撑墙，身子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下。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顾迟迟看见那道庞大的影子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它生活在黑暗中，难道视力还比不过顾迟迟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黑暗中，什么东西因怪物的动作滑下桌子，“彭”地砸在地面上。
怪物眨眼间就扑了过去，将发声的东西踩在脚底，玻璃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位置
顾迟迟控制着呼吸的频率，目光扫过黑暗中看不清的物品的影子。
这样的光线对顾迟迟太过不利，她捏捏小章鱼的腕足，指了指门口的开关。
幸运的话，这里的灯还可以使用。
小章鱼的触手弹了出去，在怪物扑上去之前又飞速收回。
房间灯光大亮，顾迟迟的眼睛被刺激得流出泪水。
房间里的怪物却令她大吃一惊。
同样的人面狗身，而那张脸分明就是余子越！
敖犬的身躯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从腰腹缠绕至脖颈。暗红色的血液从皮肤下渗出，形成长条状的血痕。
余子越的脸青白无比，丝毫没有活人的气息，而那双本来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漆黑的窟窿。
四肢、血液、眼睛、头颅，这些实验，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他们的“神”身上。
顾迟迟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从这张脸上，所有的残酷实验都得到了具象化。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一簇火焰从胸腔燃起，烧至四肢百骸。
压制住翻腾的心绪，顾迟迟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实验室结构的空间里乱糟糟地摆着各种倾倒的实验仪器，巨大的铁笼被安置在中央，银白色的门锁挂在门上，底下还插着一把钥匙。
游戏的解决方式就这样明确地摆在她眼前——让怪物重新被关回牢笼。
顾迟迟的回答是：“不”
她要让他的灵魂解放，他不是该被关起来的怪物。
外面的人面犬最珍惜的东西是身份卡，那么余子越呢？
是他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黏黏。
可是他永远看不到了。
“小溟，去”顾迟迟用唇语吩咐小章鱼，指了指牢笼上挂着的金属锁。
腕足无声地在地面上爬行，眨眼间就爬到了目的地。
金属锁被悄悄取下，卷在触手里。
顾迟迟比了个“ok”的手势。
小溟收到信号，用力用锁敲击铁笼
金属碰撞的声响荡开，他耳朵抖动，整张脸痛苦地扭曲，嘶吼一声，径直朝铁笼撞去。
顾迟迟极速奔跑，抓住其长长的毛发，灵活地跳上他的背部。
他发觉自己被戏弄，恼怒地开始四处乱撞、翻滚，试图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顾迟迟的后背撞在墙面上，肩胛骨发出一声脆响。
她死死环住他的脖子，用力咬住他的脖颈。
顾迟迟相信，他的意识不会如此轻易地消散。
小牛排的香味划过口腔，顾迟迟背上的伤口撕裂、复原再撕裂。
顾迟迟记得，这是黏黏最爱的食物，他不止一次在日记里吐槽，却又一次次为黏黏买来，偷偷在宿舍烹饪。
鬼气的修补速度赶不上受伤的速度。
小溟用力继续敲击铁笼，巨大的响声只能让他的动作停滞几秒钟。
小章鱼快速爬上顾迟迟的后背，以触手为盾，为她承担了一部分伤害。
顾迟迟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珠。
值得吗？为了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甚至可能已经不存在的人。
顾迟迟不后悔。
最终的目的不变，她只是稍微修改了一点过程而已。
身下暴躁的人渐渐平息，顾迟迟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黑洞洞的眼眶里留下两行血泪。
许久未发声的嗓子挤出沙哑的两个字：“谢……谢。”
然后，他站了起来，巨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坚定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脑浆迸裂，鲜血直流。
这是顾迟迟预料之中的结果，没有人能接受自己这样的变化。
这一刻，余子越的身体属于自己。
今天记录册的实验名称为“思想移植”，余子越的思想没有被吞噬，他就在那里，坚不可摧。
纸条缓缓浮现，余子越的尸体化为光点，消失在顾迟迟眼前。
不用顾迟迟伸手，纸条自动漂浮至她面前。
日记发烫，似与纸条相互感应。
余子越的日记只有短短两个字——“疯子”。
关于实验的记录却没有专注于实验，仿佛在探讨人性的边界。
“人类与动物的区别一定程度上在于其思想上的不同，是非善恶，道德伦理，所有人都是自愿被这些壳子包裹的吗？”
“社会上胜似动物的人却比比皆是，或许人是伪装的兽，兽是放纵的人。”
“人类的思想能否战胜基因里包含的天性没了束缚的人类会不会变成兽”
“实验结束的第三天，实验体依旧不吃不喝，只能用营养剂维持生命。”
“他依旧固执地拒绝喂食的碗，可笑的是他连勺子都握不住。”
“人类可以为了欲望化身野兽，也可以在为了一个念头苦苦坚持。”
“人类真的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顾迟迟大脑眩晕，视线变低。
“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毫无感情的声音淡淡描述自己的感受。
“她”正坐在办公桌前，利落地写完最后一行字，盖上钢笔的笔帽。
和之前一样，她正在经历别人的记忆，不同点在于，她无法自由地移动视角。
记忆的主人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斜靠在座椅上，右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面，与秒钟的“滴答”声重合在一起。
他在等什么
“来了。”
警报声骤然响起，男人起身整理袖口，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老师，老师，不好了！”一个年轻的男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整个走廊人来人往，各种资料洒落一地，一团乱麻。
男人阻止他接下来的话：“实验体死了，那就扔掉。”
男生愣了一下：“可是……”
男人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里闪过惧意，唯唯诺诺地点头，匆忙离开。
男人走过长长的走廊，顾迟迟熟悉的面孔和他擦身而过。
齐修、陈双、秦苍术，她们步履匆匆，表情是相同的严肃。
男人逆流而行，与这场景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没有人对他的行为投去怀疑的目光。
男人目光不偏不倚，右转，拐进了卫生间。
男厕的标志撞进顾迟迟的眼睛。
顾迟迟：“！”干什么，这是她能看的吗！
她的确没有看人上厕所的癖好，赶紧闭上眼睛。
外面始终没有动静，顾迟迟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眯开一条缝隙。
没有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男人站在镜子前，狭长的眸子直视镜子中的自己。
顾迟迟的后背突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冰冷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顾迟迟脑袋一疼，意识回到了研究所四楼。
怎么回事她被那个人发现了
这怎么可能呢？她以为自己在观看录像带，但剧情里的人突然跳了出来，还和观众交流互动。
难道是巧合，这个人有人格分裂症
称呼他人为“人类”的实验记录，诡异地将自己排除在外，还有预知的混乱，无一不表明男人的不同之处。
但这些和副本无关，顾迟迟立马将跑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男人的身份是五大实验的研究员之一，一个实验体的死亡不可能引起全研究所的动乱。
除非是，重要实验体全都出现了问题。
实验记录都是以“实验失败”为结尾，刚才的一幕大概率就是实验失败的原因——实验体集体死亡。
顾迟迟合上日记，脑海里没有系统播报，系统面板上显示的支线任务进度来到了4/5。
就差一个了。
实验室的天花板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如同年久失修的危楼，接二连三地掉落碎片。
砖石与钢铁激起一阵尘土。
顾迟迟咳嗽几声，仰头看去。
上方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是决斗的速通通道，还是催命符
顾迟迟懒得去思考。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顾迟迟猛吸了几口小章鱼，肌肉的疲惫也好了大半。
“走！”
小章鱼体型变大，触手环住顾迟迟的腰。
一人一鱼穿过破洞，来到五楼。
没有差错的话，这里也是五层的中心地带。
有风吹来，牢笼一般的研究所在五楼竟开了整面墙的落地窗。
这里是发表“创神计划”的办公室，右侧的深蓝色窗帘不是摆设，随风飘荡。
透过玻璃，顾迟迟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海洋，天水相接处，黑色的海鸟悠哉悠哉地划过天际。
“欢迎来到第三研究所。”
长桌尽头的座椅转了过来。
老人面带微笑，似是欢迎顾迟迟的光临。
“吴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