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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沙·南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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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萧西后退一步,冷静地问:“哥哥想聊什么?”

    “把我当成别人了?”

    她没吭声,只是抿着唇和他对视。

    “他经常来找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诸葛。”

    “对,找我一起回家。”

    “住一起了?”

    “没有,邻居。”

    程见舟笑了一下:“很喜欢他?”

    “他值得喜欢。”

    “到哪一步了?”

    “这和哥哥无关吧。”

    程见舟面无表情,扫一眼她的鞋子。

    方萧西低头,藏蓝色的塑胶拖鞋已有部分开胶,鞋面灰扑扑,她蜷起脚趾:“聊完了吗,聊完我该走了,诸葛等着我一起吃饭。”

    程见舟挡着门一动未动。

    她伸出手,以一种不愿起冲突的低姿态,甚至是带点讨好的目光看他,轻声细语:“哥哥,钥匙。”

    程见舟皱了皱眉:“你没必要这样。”

    她歪着头:“我怎么样了?哥哥又看不惯我哪里?”

    他垂下眼帘,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汗涔涔的额头,含水的,雾蒙蒙的眼瞳,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好像还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闭了闭眼睛,那笑容烙进脑海,化作疏离的冷嘲。

    “别用那种语气……”

    程见舟低声,“西西,别这样叫我。”

    “是啊,我怎么还能叫你哥哥呢。”

    方萧西慢慢笑起来,“你是害死我妈妈的凶手,我怎么还能对你笑脸相迎呢。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提醒我,我们之间有血海深仇,提醒我,不要忘了这份痛苦是吗。你看我过得开心,交了新朋友,事与愿违,心里不痛快了是不是?”

    程见舟站在逆光处,脸色看不出表情。

    “如果哥哥要报复我妈妈,为什么当初不连我一块儿推下去呢?只有这样,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她缓了缓,顿悟道,“你当然不能这么干,要是我也死了,你就没笑话可看了。”

    “我来,不是和你翻旧账,也不是找你吵架。”

    程见舟静静听完,不喜不怒,慢慢说,“有一件事告诉你,你自己定夺,说完我就走。”

    方萧西像被踩了尾巴:“我怎么敢和哥哥吵架!从小到大有吵赢过吗。以前有妈妈帮你,不敢赢,现在更不敢了!赢了,可能就被你记恨上了,有一天落得和妈妈一样的下场,不明不白就没命了。哥哥总说我小气爱记仇,你不也一样吗?

    你事事要压我一头,不小心惹你不高兴了,就会千百倍欺负回来,要我哭,要我吃亏,要我难堪!妈妈态度怎么样,胳膊往哪儿拐,也就是你轻描淡写一句话的事!哥哥最擅长的不就是给一巴掌赏颗糖吗?我每次都上当,拿着糖又高高兴兴成了你的小尾巴,哥哥心里肯定觉得我这个人傻,好唬弄吧。

    我也不想和你翻旧账,要翻旧账,我的账本可比你长多了,没和你计较而已。”

    她咬咬牙,“程见舟,把钥匙给我!”

    “原来我,”他顿顿,微牵唇,露了个暮气沉沉的笑,“我在你心里一直是这种人。”

    “一直都是,今天明白也不晚。”

    “明白什么?”

    他上前一步,抓着她手腕,一字一句,“明白这十几年来我对你只有坏,没有好?还是明白我罪大恶极,罪该万死?我是天天欺负你的恶人坏人,那你呢,你是什么?在我压迫下委曲求全,虚与委蛇的小白兔?方萧西,你是这样想的?”

    腕骨被沉沉按住,疼痛随神经走窜到胸口,心脏腔室缩紧了,脑子微微痹麻。

    方萧西点点头,仰起脸:“嗯,我得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小时候总骗我做蠢事,再大一些时常对我冷嘲热讽,觉得我麻烦,人麻烦,做的事也麻烦。程见舟,我一直以为你是讨厌我的,至少,没那么喜欢我这个拖油瓶,我这个擅自闯入你家庭的外来者,可……”

    她突然停下来。

    “继续说,我听着呢。”

    程见舟冷冷道,“你对我,心里还积压了多少不满,多少委屈,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算个总账。”

    “我对你的不满多着呢!”

    “你说。”

    “哥哥真要听吗?”

    “有什么听不得的。”

    方萧西慢慢说:“不管从小你对我怎么样,什么态度,我也还是把你当哥哥,当作妈妈以外最亲的亲人。

    可是哥哥呢,哥哥是怎么看我的?那个阴雨天,在医院外,你突然变了个人,我们……我们再也当不成兄妹了。

    哥哥自诩是好人吧,好人会对妹妹有那种肮脏的想法吗?好人会对妹妹做出那种事情吗?哥哥从不缺女人,身边有的是爱慕者,你初中就谈恋爱了,我还帮你打过掩护,见识过你那么多女朋友……

    她鼻子毫无征兆地一酸,好似陡然被人按头压进水里,“我不知道哥哥对谁才是真心。当初拉我下水,是觉得我好欺负吧。我算什么呢,一个没血缘,没背景,寄人篱下的“妹妹”,所以用不着珍惜,亲就亲了,抱就抱了……妈妈如果知道,她如果知道你……”

    方萧西没能说下去,眼泪在眼底打转。

    模糊视野中,她看见程见舟身上的冷静一点点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狈。

    他回避她的目光,箍住她腕部的力道也懈了。

    她抽出手,趁他不备抢过钥匙。

    程见舟低头看空空如也的手,自嘲一笑:“是啊,对你有这种心思,我可不是禽兽不如吗……辛苦你忍我这么久。”

    方萧西擦掉眼泪,走到门边,站住了,头没回:“你要说的事是什么。”

    程见舟终于想起他来的目的:“那个人,诸葛沆不是什么善茬,家庭条件不好,你别和他来往了。”

    “不可能了。”

    他怔了怔:“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哥哥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我也害怕孤单,我也需要身边有人陪伴。哥哥现在有小表姐,应该能理解。”

    程见舟蹙眉,没琢磨过来其中的因果关系,张口要问,有人“砰砰”推门,没推动,叩敲道:“里面有人?开下门啊!”

    方萧西用钥匙解了锁。

    一个光膀子的中年人大踏步进来,是常在附近送货的快递员,往空调出风口一站,拿揉成团的衣服擦汗,擦完打量他们,咧嘴笑了。

    “哟,小情侣躲这儿幽会啊。”

    方萧西从冰箱拿了瓶冰水给他:“不是。”

    她正要和程见舟道别,他却先走了。

    和她擦身而过,头微垂,脚步潦草,很快消失在昏色里。

    方萧西看时间已过七点,距开餐时间不到二十分钟了,诸葛沆却毫无音信。

    她打了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诸葛把手机静音了,震动也顾不上看。

    因为他敏锐地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

    一转头,跟踪的人消失不见。

    继续走,背后那道视线又贴附上来,如影随形。

    试着穿过人流混杂的十字路口,在星罗棋布的店铺中迂回绕行,甚至躲入女性哺乳室。

    一出来,穿风衣戴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又在人头攒动中望他。

    眺一眼又挪开,观赏远处夜景。

    他也不可能跑过去揪住人家衣领质问看什么。

    以前也碰到过类似情形。

    他在一次“狩猎”中露了马脚,“猎物”逃了出去报警,调查组很快盯上他,派便衣过来接触。

    他那时经验尚不足,差点要和交上朋友的便衣掏心掏肺。

    夏濛及时察觉里头的蹊跷,让他暂时对便衣虚与委蛇,然后连夜离开,在西南某省份找了个接应点躲藏。

    他老老实实闭门不出两个月,才接到危机解除的通知,警察到底没顺着他这根藤摸到瓜。

    夏濛为此把他狠狠骂了一顿。因为学会还没在这边站稳脚跟,没找到可以庇护的内应,被发现了一锅端也不是没可能。

    从此以后他也吃了教训,不是主动发展,而是别人自找上门的情况,不要深入接触,不要交底。

    保不齐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是他扪心自问,最近并没有干什么违法的事。

    捕猎手段相较之前要温和得多,就是找猎物吃吃饭、聊聊天。那么除了警察,还有谁会找人盯梢他?

    方萧西的电话又一次进来,他在一家运动服品牌更衣室里,冷汗淋漓地靠着墙,按下接通键。

    “诸葛,出什么事了吗?”

    他语气镇定:“没事,碰到老朋友,叙旧忘了时间。饿了吗?”

    “挺饿的。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时间,可以重新预定吗?”

    他订的是包厢,这种情况下,封闭环境总会让人心神不宁。

    诸葛沆笑着说:“不能了。来逛夜市吧,我带你吃小吃街。不好意思,是我耽误时间了。”

    方萧西没有不高兴,欣然应下:“好啊!”

    他想了想:“那我先去,然后把定位共享给你。”

    那天晚上方萧西到达约定地点,在一块供游人拍照的无脸立牌边。

    很多人打卡,却没见到他人影,再打电话已是关机。

    她加过夏濛微信,发去数条消息询问,也是石沉大海。

    第二天依然没有回应,问遍长宁托儿所那边的人及房东,都表示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到第三天,方萧西去派出所报警,民警告诉她不满足立案条件,甚至系统里都没有诸葛沆这个人。

    去房东那里借看合同,翻出身份证,一查也是假的。

    这天方萧西打包去学校的行李,看到餐桌还摆着他买回来的一盒点心,旁边是他送的茶具。

    茶具上绘着镜花水月,她突然恍惚这一个多月是否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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