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残阵
“许是因为白日下过雪，这夜朗星疏，倒是看着舒心。”殷夜辰抱着暖炉站立在月潭边上，“有这白雪照应，太子前征的路，应当不难走吧，你说呢，迦楼罗。”
铃铛阵阵荡开，迦楼罗缓步走来，抬头望天。
“天象极好，太子在星幕下踏马前行，又有旧情人惦记，前路如何不顺？”
“旧情人？”殷夜辰低头冷笑，“迦楼罗，我记得你有不少情人啊。”
本还挂笑的红衫女面色一慌，看向身侧抱着暖炉的大人，“大人，怎得突然说起这个？”
“说吧，你在前线做了什么，竟然引得圣伯鱼亲自上阵？”
迦楼罗感到她的不悦，忙跪了下来：“属下知错，我想着，大人既然想要查那巫族之物，圣伯鱼在，您怕是不方便。最好的法子就是支开他。巧的是，我恰有两个入幕之宾，一个是上垚国的戍边将军李扶珏，也就是上垚国那位老李将军的长子。另一个是刚到山黍国边境的巡视将军，骆舢，那个骆舢是山黍国大王姬的儿子，位高权重，却不爱听守关那些老将的话。迦楼罗略施小计，骗骆舢说，自己被李扶珏掳走。这才引起骆舢发兵，李扶珏自然攻打回去。之后，我又骗李扶珏属下被骆舢所污。”
说到这，迦楼罗嗤笑一声：“这个李扶珏也是个呆子，竟然还给我许下白首之约，这战事后来越起越烈。”
殷夜辰俯下身，掐起迦楼罗的下巴，仔细瞧她这样妩媚的脸，二人脚下的草木疯长出来，紧紧缠绕着迦楼罗。
“迦楼罗，你是有张祸国殃民的脸，但我可曾与你说过，巫族最忌讳沾染太多气运，你挑起两国争端。于你不利。”
迦楼罗见她虽在发怒，话里话外却是担忧自己，忙上前抓住殷夜辰的手，求饶道：“是迦楼罗犯了忌讳，大人饶过我吧。大人放心，这场大战不会太久，迦楼罗再去趟戍边，定让这两人止戈！”
草木并未松开迦楼罗，而是将红衫女子缠得更紧。殷夜辰抽回手，将手搭在手炉上，漠视红衫女的挣扎：“我命你盯着戍边诸事，可你当我在边境就你一人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李扶珏，什么骆舢，你分明是为了当初你在戍边遇到的那个山黍小卒。”
扯着下半身草木的女人慌忙得匍匐上前，抓住殷夜辰的裙摆：“大人！大人，迦楼罗错了，您千万别伤害他。迦楼罗不该瞒着大人，属下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那个小卒他救过属下，当时李扶珏就要杀了他了，可属下如何能看他去死。恰逢两国将军都迷恋属下，属下只能出此下策。”
“你可知两国已经四年未起战火，骆舢是山黍国大帝姬之子，而山黍王膝下并无子女。骆舢出兵便是意味着山黍国王族出兵。圣伯鱼本就对山黍有不满诸多，又有吞并山黍的野心。我来都城，靠近圣伯鱼，是为了上垚国运！若此战起，二国国运大变…”殷夜辰看向潭边，不愿再说。
“大人，属下知错了。”迦楼罗紧紧抓着裙摆，“大人，迦楼罗从小追随大人，鲜少忤逆，求大人饶恕。”
“罢了，事已至此。这几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殷夜辰，打开双手，从迦楼罗身上取下剩下的两枚铜币，“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戍边，尽力将此事控制。”
草木渐渐卸下对迦楼罗的束缚，迦楼罗惶恐得对眼前人行了个极贵重的南境之礼。
“大人，这次迦楼罗必定竭尽所能补救，定不会误了大人大计。”
殷夜辰静看潭面。
“圣伯鱼既然出城了，这战事也不知是不是你可以补救的了。”
迦楼罗看着她绕着月潭走了一圈，一层隐匿阵法便从月潭四周散开，笼罩住整个书院后山。随后，她将重新集合的五铜币掷于空中，口中呢喃咒术，月潭之水随着上空的铜币移形换位而流动起来。迦楼罗震惊得看着眼前的潭中的阵法。
待她回神看向殷夜辰时，主人的额前已经布满了密密的汗珠。纵然自己跟着苍先生和殷夜辰那么多年，也从未见过有什么阵法如此复杂。
下一刻，这阵法竟然不转动了，殷夜辰凝气，将白日里从曾齐处取得的媸椤族之血纳入阵中。阵法才继续流走了起来，只是十分缓慢。
“奇怪，这阵？”迦楼罗看向殷夜辰眉眼结冰，她手上捧着的手炉竟然也不再冒出热气。
殷夜辰蹙眉，似是被这阵法难住。
本还在沉思的人，想到辛亚生前的走马灯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和那句“以身祭阵”。她也尝试着也飞跃进阵中，划破指尖，指尖血坠落入阵中。本还在蠕动的阵法，果真被催动起来。潭水中的每只水色符文皆像实物般，似乎有了感知，癫狂得向着阵中人吸纳生气。
因着符文癫狂，后山也出现异常，所有的海棠花皆摇曳了起来。只是本还在吸纳阵中人生息的符文骤然被阻碍，似齿轮般停下。
而阵中的女人丢下手炉，那双墨瞳青光流转，满头乌发逐渐转青，长相也变得愈发妖异，整个人恍若林间精怪。随着她的变幻，潭水边的草木似受到刺激般从积雪下爬出。
迦楼罗面露忧色，大人这是要露出本相了。可到底是多难的阵法，竟逼出大人的本相。
阵法流转一阵后，便运转得越来越慢。阵法之上，女子摊开双臂，缓缓将双掌合并，足下之阵缓缓破开，龟裂。
潭水四溅，摇曳的海棠花林骤停。
继之，花瓣坠落！
迦楼罗拂袖挡住这溅出的潭水和纷飞的棠花。可待她放下手臂后，原本还浮在潭水之上的女子已回到岸边。
“主人，你的脸色很是苍白！”迦楼罗扶助殷夜辰。
周边所有的海棠花树，不留一花一叶！
殷夜辰的青发渐渐转黑：“这是辛亚留下的残阵，就是这个阵让他破了十方归一阵，也为媸椤王族开了一条出路。也好在这只是个残阵，不然我半条命也是没了。”
“辛亚究竟是谁，竟然这么强大！您的能力都不亚于苍先生，辛亚留下的残阵怎么会让您这么吃力。”听着迦楼罗在耳畔诧异，殷夜辰才注意到所有的海棠花树都快秃了，树秃之后，另一个阵法留下的气息便生了出来。殷夜辰，转头看向潭水，那残阵也在逐渐消散，而消散之时，还有一抹与复生阵相似的气息也跟着流失。
这阵法就是自己初次入后山所见，可在复生阵毁后，这个阵法也开始消弭。
“怎么海棠花树皆凋零。难道，迦楼罗，我知道了，辛亚曾经留下最后一抹气息，除了在那复生阵中，还留了一丝在这阵法中，此阵属土，他将阵法与满山海棠相连，海棠花不死，此阵不消，继续消磨十方归一阵。”
“幸亚是担心自己不能与十方归一阵抗衡，所以用这个方法牵制十方归一阵么？可是，这可是十方归一阵！就算是苍先生，恐怕也难突破，哪怕辛亚是大巫。大人，现在的十方归一阵还能再启动么？”
“十方归一阵能破是因为辛亚他用了自己的命，他的命格应当极好，可惜了。十方归一阵的痕迹还在，只不过阵眼在书院，没了海棠花树的遮挡，玄部司应当能够找到此阵。不过，它现在就如同摔碎的玉镯，再无修复的可能了。”
殷夜辰捂住了胸口，缓了缓气息。她白日吸纳了辛亚的太多记忆，加上自己情绪起伏过大。一口血从胸口涌出。血也由绿转红。
“主人！你的身体！”
迦楼罗忙给殷夜辰运气。
“无事，我先回房缓一缓。记得，此处除了异样的海棠花，你将我二人的痕迹都清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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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迦楼罗离去，夜色中出现了几个黑衣人。
为首之人手上多了丛枯草，那人盯着草木上沾着一滩墨绿的痕迹，可惜夜色之下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