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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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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烈阳当空,风止炙涌。

    官道两旁的树叶被晒得耷拉下脑袋,垂挂在枝尖。

    不远处,一匹快马飞踏,身后阵阵黄沙漫天。

    “大哥,有消息了!”一个身穿灰色葛布直身、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逆着京城的方向驾马飞驶,与一行简朴素雅的车队交汇。

    “老爷,是二爷,二爷回来了!”马夫立即勒马,抬袖掩住口鼻以防黄沙入喉。

    “快进来,二弟!”马车车门被打开,一个长相儒雅、蓄着美髯的中年男子探出身来。

    “唉,这就来!”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弃马上车,忙不迭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与吏部尚书有交情了?”

    长孙简闻言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端起茶杯递给满头大汗的李复,“先喝口凉茶缓缓,这一回,多谢二弟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李复接过茶杯,豪饮了一口,“大哥,我探到消息了。”

    “怎么说?”长孙简心中疑虑。

    “我托京城的道上好友打听,说是吏部尚书举荐的你。”李复常年混迹江湖,身手了然,道上友人遍天下,向来消息灵通。

    “姜宣之?”长孙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与他从未有过交情,他为何举荐我入京任右佥都御史?”

    长孙简是个实打实的南京人,祖上从太,祖年间就落根南京。一晃儿百年过去了,反倒要迁居京城了。

    “这就奇怪了……”长孙简颔首轻语。

    一个月前,他还是南京应天府的府丞;如今,他奉诏入京迁任右佥都御史。虽然都是正四品的官衔,但是地方官和京官,这两者的差别可就大了。

    所以,姜宣之为何要助我升迁?长孙简饮了一口凉茶,垂眸沉思。

    “要我说,你们就是多虑了!”一行素雅的车队中,略显奢华的马车里响起一道少年人换声期特有的嘶哑嗓音,“就不能是万岁爷觉得大伯清廉勤俭,辅政有功,能力卓著,所以才给大伯升官的呀。”

    “爹是府丞,冯伯父是府尹,爹在任的功绩都是要算给冯伯父的。就算是万岁爷赏识,也应该是赏识冯伯父。”清凌凌的悦耳之声伴随着笑意,驱散了夏日的酷暑。

    “大哥,星宁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聪明伶俐了……”

    李复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后头略显奢华的马车里方才响起的清凌凌的悦耳之声变得略显娇斥,“李嘉蕴,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个茶叶不要喝。统共就这么点儿,我还要带去京城给那些官小姐、官夫人们尝尝,好打开销路呢。”

    李嘉蕴是李复的独子。

    李复的妻子早亡,他又常年混迹江湖不着家,索性把孩子丢给了长孙简一家。

    在李嘉蕴眼里,长孙星宁就是他的亲姐姐。就是这个亲姐姐吧,特爱财。原本,爱财也不是什么不好的爱好,啧,但是呢,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有点小气了,喝点茶叶都不让喝……

    “哈哈哈哈哈,星宁这丫头还这么爱银子呀!”李复掀开马车窗帘,朝着后头的马车爽朗大笑,“星宁,二叔年前下了趟南洋,收罗了不少好东西,到时候,随你来挑!”

    “真的?”马车里的声音又变得欢欣雀跃,“谢谢二叔,二叔最疼我了!”

    “爹,爹……”少年人也跟着高兴起来,“我?有我的份儿吗?”

    “你小子又皮痒痒了是吧,还跟你姐姐抢起东西来了!”

    李复的声音粗狂,饱含着威胁,李嘉蕴可挨过父亲大人不少顿打,闻言立即缩起了脑袋,跟个鹌鹑似的。

    “你才是他亲生的,我就是捡来的……”他瞅着长孙星宁幽幽抱怨。

    “行了,行了,瞧你那傻样!”长孙星宁又给他泡了一壶茶,“先说好了,这壶茶喝完,再没有了哈。”

    “谢谢姐,你可是我亲姐姐!”李嘉蕴讨笑道。

    别的出名的不出名的茶叶都有个名字,唯独长孙星宁稀罕的这种茶叶没有。

    因为这种茶叶不产自中原,是三年前李复下南洋时偶然得来。

    文贞二十三年,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连水米之乡的江南也受到了波及。

    李复与南洋人以物易物时,易了南洋人口中耐旱易存活的稻米种子,以期解决长兄长孙简的燃眉之急。

    李复粗中有细,再是心动也未全然相信南洋人,只买了百来十袋的种子暂且试试。

    后来,种子下了地,全然没有生长——他被骗了!

    与其他买了半船种子的同行者相比,李复还算幸运,亏损未至最大。可他自认眼尖,生意场上少有失手,这次却栽了跟头。

    他把剩下的一小包种子悬挂在床头,时刻提醒自身切勿因形势而失了判断。

    后来被调皮的李嘉蕴摘下送给了长孙星宁。

    李嘉蕴以为父亲大人挂在床头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结果被归家的李复抽了一顿。

    长孙星宁把稻米种子种在了花盆里,当作娇花来养,日复一日灌溉,结果长出了茶叶……

    奇货可居。

    于长孙星宁而言,茶叶的用途根本不在于销路,而在于敲开京中贵妇人的门槛——挑一门好亲事。

    晚间,一行人歇在了驿站。

    “虽说是夏日,可也不能贪凉。”长孙夫人给正在案牍上读书的丈夫披上外衣,“老爷,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一家子入京后可得更加谨慎些。”

    “夫人放心,为夫省得。”长孙简握住妻子的双手,“你自来身子弱,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快些歇息吧,不必等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驿站外的嘈杂声打断。

    长孙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怎么回事儿?”驿站内上等的房间在二楼,他们一家人也都宿在了二楼。

    长孙简站在二楼栏杆处,见驿站外灯火通明,一个个身穿锦衣的人向驿站内涌来。再定睛一看,那,那是飞鱼服!

    锦衣卫?长孙简眉心微微动了动。

    “守在门外,护住夫人的安全。”长孙简朝立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吩咐道。

    “是,大人。”

    长孙简整理外衣,沿着走廊朝楼梯口走去,恰巧碰上了李复。

    兄弟俩相视一眼,一前一后下楼。

    “赶快把你们驿站内最好的房间收拾出来!”一个身穿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先是对着驿站内的小吏颐指气使,随后朝着大刀阔斧端坐在大堂内、身穿麒麟服的青年男子跑去,哈着腰舔着脸,端茶递水。

    恰逢此时,一名小吏踩着楼梯下来,“大,大人,那位小姐不,不肯让出房间……”

    “没说锦衣卫来了!”身穿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凶狠起来。

    “说,说了,还是不肯……”小吏支支吾吾,不停地擦汗。

    “呵,找死!”身穿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撞开小吏,欲上楼教训那位不知好歹的小姐。

    长孙家阳盛阴衰,已经好几代没有产过女孩儿了,到了这一辈也只得了长孙星宁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家里人人宠着她,吃喝用度,一应皆是捡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给她。一如此时,住在驿站内最上等房间的就是长孙星宁。

    长孙简看了二弟李复一眼,上前一步朝着身穿麒麟服的青年男子行礼,“下官右佥都御史长孙简参见大人!”

    李复也跟着行礼,好巧不巧,挡住了飞鱼服的去路。

    当今世上,有资格穿麒麟服的锦衣卫只有两人。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程立门,一个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姜祈安。

    程立门年过四十,此人定不可能是他,那就只能是已故的南康长公主之子,镇国将军姜祈安了。

    长孙简?姜祈安一听就来了劲,这不是那老不死的举荐的人吗?听说那对母子当年也是从南京接回来的。

    姜祈安舔了舔腮帮,站起身来,走近长孙简。

    啧,又是个白面书生,他哼笑,“长孙大人家的女眷真是好胆色!”

    “小,小姐,不得了了,奴婢看到老爷行礼了,肯定是个比老爷官还大的主儿!”丫鬟金珠一脸慌张。

    “这世上官员,无论大小,见了锦衣卫都得抖三抖,偏你们胆大,这回惹事了吧!”长孙星宁瞥了眼金珠。

    “这,这明摆着不是欺负人嘛!再说了,方才小姐在沐浴,怎么能让那不知所谓的小吏闯,闯进来……”金珠越说,声音越小。

    “对呀,明明我们先到的,凭什么让给他们呀!”李嘉蕴不满金珠势弱,跟着帮腔,“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见过锦衣卫……”

    “你见得是南京应天府的锦衣卫校尉,没甚品级,自然敬着你这个应天府府丞家的公子。这是哪儿呀?临近天子脚下了,随便砸下来就是个三品官!”

    长孙星宁瞪了眼李嘉蕴,“你跑过来凑什么热闹,这么晚了,男大女防不要了,赶快回屋去!”

    李嘉蕴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小姐莫气,三公子也是一心为了小姐。”银珠拿着帕子给长孙星宁绞湿发。

    “他就是个猴,上蹿下跳,我得时时紧着他的皮。”长孙星宁裹紧外裳。大热天的,若不是底下那群锦衣卫来事,她早脱了衣服贪凉去了,“金珠,胭脂和水。”

    金珠了然,小姐这是要拿出必杀技了。

    “三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您和二爷。”银珠轻手轻脚地捋着长孙星宁的青丝,笑言。

    “这人呀,还是得怕些什么,才能活得长久。”长孙星宁叹道,“知敬畏,才惜命。”

    “他这性子,日后入了京城的书院,在一堆富贵窝里,我怕他惹祸,家里人兜不住……”

    “小姐,好了。”金珠端了一碗血红的胭脂水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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