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长孙星宁记得，睡前她和姜祈安是一人一张被子的，可早上睁眼时，却发现自己滚到了姜祈安的被子里去了。
可能是夜里太冷，她下意识移向热源了。
抬首，见身旁的人还未醒，长孙星宁不动声色的挪了个被子，却被自己那边已然冷落了一宿的寒衾冻得打起了哆嗦。
太冷了，长孙星宁的睡意都被冻跑了。
冬日日短，天亮得也慢。眼下室内地白，可见已然是不早了。刚入门的新妇太懒在婆家是难以立足的，虽然实际上她也没有婆婆，但总归是要被人说闲话的。长孙星宁起身，轻轻推了推姜祈安，“郡……夫君，该起了。”
光线透过窗户洒进账内，姜祈安不耐的皱了皱剑眉，“别闹了，让我好好睡一会儿。”
昨晚，长孙星宁抱着被子安稳地睡了，姜祈安却怎么也睡不着。好好的一块肉，叼到窝里了却不能动，这看得着摸得着偏偏吃不着的，太难熬了，姜祈安折腾了一宿，天蒙蒙亮时才睡着。
“可，等会儿是不是得去吏部尚书府请安呐，要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长孙星宁爬过姜祈安的被子，掀开纱帐，窥了眼窗外的亮度，借以判断时辰。
姜祈安闭着眼，一把把长孙星宁捞过来，塞进自己的被子，紧紧抱着，“请什么安？那老不死的不给我面子，难不成我还得以德报怨，大早上的领着你去给他请安？”
“美得他了！”
长孙星宁：“……”
就是说嘛，以他的性子，昨天闹得那么难看，他竟然没发作，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可这样，夫君你和姜大人的父子感情会不会就此僵住了？”既然已经嫁过来了，身为姜祈安的妻子，有些事该劝还是得劝，至于听不听就不在她的管辖范围了。
“我和他什么时候有过父子感情了？”姜祈安冷哼，“反正去不去都一样。”
“可这世上向来是父为子纲，姜大人不出席我们的婚礼，是做的不对，但我们要是不去请安，就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了……”
“骂我目中无人、不孝不悌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要一一找他们算账？”姜祈安“唰”地睁开眼，眼底清明，半点睡意也无，语调也不似从前尽是戏谑，“你既嫁给了我，就要习惯这些骂名。我是替圣上做事的，好的坏的、过程结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圣上满意。你要知道，我如今的地位和权势不是源自于我的出身，而是我数番出生入死和背负满身骂名换来的。”
他难得这般认真，同她说这么多的道理，不插诨打岔，也不故作调戏，长孙星宁安静地听了完全。
她知道的，锦绣之上，不只有光鲜亮丽，更有刀光剑影。
见她若有所思，姜祈安单臂支身，“我知道，你出身书香门第，祖上清名远扬，但现下，你已是我的妻子，世人在骂我之余，难免会连带上你。我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尽早接受这个事实，不要被几句闲言碎语压倒了。”
长孙星宁迎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
圣人好名声，以求流芳百世；而她是个俗人，不求流芳百世，只求既得利益。
这世上安有双全法？她嫁了他，享了他的权势，就要承受随着权势而来的骂名。
比起被乐平公主折辱，这骂名，她承受得住！
两人相拥，躺在喜床上，气氛难得安谧。
时间大概过了一两刻钟，门外响起了流光的声音，“郡王、郡王妃，太后宫里来人了……”
收元帕的来了！
长孙星宁一个激灵起了身，还没坐稳又被姜祈安扯了回去，“我腿都断了，元帕还能见红。你说，太后会怎么想？”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又恢复了以往不正经的样子。
可眼下的长孙星宁根本顾不得察辨他的语气，只本能的跟着他的思路往下走——
太后会觉得她太妖艳了，勾得姜祈安不管不顾也要贪欢；或者太后会觉得她不贤惠，没能阻止“身残”的姜祈安胡作非为……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还没见到人，她就在太后跟前落下了坏印象。
如今，她和姜祈安“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
长孙星宁看了一眼姜祈安。这人真不愧是搞审讯的，把人心里头的想法拿捏得明明白白的。
“叫宫里人在花厅等着，”姜祈安很得意地受了这一眼，手也不闲着，摸着长孙星宁的青丝爱不释手，“进来几个人，伺候本王和郡王妃更衣。”
流光先去安置宫里来人，溢彩并金珠银珠进屋伺候两个主子更衣洗漱。
除了赐婚圣旨下来的那天见到的几位公公，这是长孙星宁第一次接触宫里人。
花厅里候着三位宫人，打头的上了些年纪，瞧着应当比她的母亲长孙夫人大个十来岁的样子，后头跟着的两个粉衣宫女，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正值风华。三人肩背挺直，仪态皆是典范，不愧是宫中出来的，教人看了就不敢小觑。
姜祈安称呼打头的“薛嬷嬷”，两人寒暄的态度多少流露些亲近之意，长孙星宁也大体明白了这个薛嬷嬷在宫里的地位，恬静地笑着不插话，待到薛嬷嬷看向她，她也跟着喊了声“薛嬷嬷安好”。
“哎呦，就是天仙下凡也不及眼前这个，”姜嬷嬷笑得眼睛都没了，“还是郡王眼光好，太后娘娘见了定是欢喜的。”说完，也不忘给长孙星宁行礼。
长孙星宁哪敢真要她行礼？方才，她朝姜祈安行礼，姜祈安都没受。长孙星宁忙扶起薛嬷嬷，说自己是晚辈，不必向自己行礼。
姜嬷嬷见她得体，笑得比方才更真了，一路上关怀备至的，搞得长孙星宁都不好意思了。
待到了屋里检查元帕，发现上头什么痕迹也没有，姜嬷嬷更欢喜了，一个劲儿的夸长孙星宁懂事、贤惠之类。
“老奴知道，郡王妃是个好孩子，不会任由郡王胡来。等老奴回了宫里，就立马禀明太后，好教太后也跟着放心。”薛嬷嬷心满意足，叫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把元帕收起来带回宫里。
转而，她又对着姜祈安笑道，“昨夜下了雪，道上湿滑，郡王腿脚不方便，太后特地命老奴来告知一声，今日的请安免了。待过些时候，郡王的腿脚好些了，再领着新妇去太后宫里，给她老人家也瞧瞧外孙媳妇。”
姜祈安笑着称是，将薛嬷嬷等人送去了院外。
薛嬷嬷临走时，又拉着长孙星宁到一旁耳语了一番，惹得长孙星宁的脸跟枝头正放的红梅一般，粉艳艳的，都熟透了。
待送走了薛嬷嬷，长孙星宁推着姜祈安回了屋。
早膳已经摆上了，他们围桌而坐。
“你倒挺讨人喜欢的，”姜祈安笑看长孙星宁，“要知道这个薛嬷嬷可不是个笑脸盈盈的主儿。”
“大喜的日子嘛，总不能板着脸呀，”长孙星宁饮了一口百花羹，朝他眨了一下眼，“况且，她是爱屋及乌嘛。”这点数，她心里还是有的。
“知道她是谁？”姜祈安笑问。
嫁人前，母亲曾给她捋过宫里的关系。各宫娘娘身边得用的公公嬷嬷，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她说。
“不错，”姜祈安颔首，“但她还有一个身份，她是太后奶娘的女儿，与太后可不只是主仆之情。”
方才一见姜祈安对待薛嬷嬷的态度，她就知道了这个薛嬷嬷在太后跟前得力，她是一万个也不会轻易得罪。现下他又指点了她这个薛嬷嬷和太后的更深一层关系，她自然也感激不尽。
姜祈安又道，“薛嬷嬷在宫里待了三四十年了，早已是个老人精儿，你若是在宫里遇上麻烦了，可找她，她定会助你。”
“好。”长孙星宁应道。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各自饮食。忽地，姜祈安放下筷子，好奇地问出了声，“所以，方才薛嬷嬷临走的时候，同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你的脸都红得可以煮熟一个鸡蛋了。
“唔……”长孙星宁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姜祈安不说话，就定定地看着她。
跟盯着犯人似的，长孙星宁耐不住，“就，就……”忽地，她灵机一动，也不结巴了，“你不是腿脚不方便嘛，薛嬷嬷担心你，就叮嘱我多照顾些你啊。”
“那你当时脸红什么？”姜祈安拆穿她。
“当时，当时有点热。”长孙星宁挠头。
姜祈安轻笑，“你觉得我会信？”
长孙星宁顾左右而言其他，“哎呀，粥都快要冷了，你还不吃呀。”
姜祈安冷哼，“你不说，下次见面，我直接问薛嬷嬷。”
这事，他还真能做得出来。
长孙星宁立马心虚起来，两只食指绞在一起，支吾起来，“薛嬷嬷，薛嬷嬷说，待你好起来，一切以子嗣为主……”
“就这个？”姜祈安半信半疑。
长孙星宁羞涩点头，搪塞了过去。
其实，薛嬷嬷的原话是：老奴知道，这新婚之夜委屈了郡王妃。但请郡王妃放宽心，待老奴将此事回禀给太后，太后一定会给您做主的。过阵子郡王腿脚好利索了以后，她老人家一定让郡王补给您一个完好的洞房之礼。这之后呀，你们可得加把劲咯，太后呀，就盼着您和郡王给她添一个重孙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