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
哎呀。
这个人身上……好冷。
素凝在地上滚了几圈，碰到那人的叶子被冻得硬邦邦。
察觉到对方是人类以后，素凝开始忍不住地发抖。
他才不是怕人类，那只是被人类骗了以后因为过于愤怒而产生的小小的应激反应。
不过刚才匆匆一瞥，那人头顶好像写了什么字。
淡灰色的字体，端端正正地浮在男人的头顶，而他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虚无”。
这就是游戏里所说的“设定”吗，只要被安上了设定，就会有意无意地按照头上的设定行事。
丹篱的设定，就是爱白月光，可以为了白月光付出一切。
可虚无是什么意思？人死后归于虚无，这个人会自杀吗？
自己又为什么能看到这个设定？大概是因为他进入了“玩家”的世界，获得了一些玩家权限。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新的变化浮现，要时刻注意着。
不管脑子转得再激烈，花盆中的植株依旧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在男人将他抱在怀里时，素凝没能来得及反抗。
不过不冷了，是男人控制了温度，不要冻到他。
素凝在心里，偷偷给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加了零点五分，勉强觉得他顺眼了些。
没有人类审美的小花灵是个脸盲，看什么人都觉得长得一样。只有自己喜欢的人，在他眼里才俊美无俦。
但是这零点五分的顺眼，并不能抵消素凝心底的恐惧。
再自爆一次，就会真的魂飞魄散，但素凝不想落到人类手里。
他倒数十个数，如果这个毫无边界感的男人还不将他放下，他就要拼着玉石俱焚了。
临霜仙尊毫不知情地抱着素凝走出寝殿，一步迈出了门槛。
努力很久才出得去的殿门，被人一步迈过去了，默默计数的素凝呆滞了一瞬。
腿长得长了不起啊！等他化形就长三百六十五条腿，每条踹飞一个不知好歹的坏人类！
渣男丹篱，踹飞！
混蛋仙尊，踹飞！
不知名的虚无男人，统统踹飞！
暖融融的阳光下，临霜仙尊微微垂眸。
怀中的盆栽气息颇有些张牙舞爪，不知道在生什么气。但只要有生气，总比死气沉沉好。
素凝是深渊大泽中最奇特的花，即便出生在深渊底部，他也必须吸收足够的阳光才能生存。对于过去的素凝来说，阳光的获取十分艰难，不过现在就没有那个烦恼了。
临霜仙尊一跃登上寝殿的房顶，在朱色瓦片上将素凝稳稳放下。
正在倒数第九个数的素凝：“……诶？”
这是什么奇怪的心有灵犀。
“衣服脏了，这笔账就等你长大再算。”临霜仙尊道。
素凝这才发现，男人将自己放下以后没有离开，而是盘腿坐在了自己身旁。
一块被焦土烧得黢黑的衣角，显得可怜至极。
听说人类只有很穷的时候，才会穿这种形制朴素的衣服，身上也不戴什么配饰。就连丹篱那种被白月光迷了脑子的人，身上也会戴上几个戒指和佩环。
而这个人身上一点装饰都没有，就连腰间结冰的剑，也没有挂着任何剑坠，简直就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蛋子一样朴素。
自己弄脏的不会是这个人唯一一套衣服吧？
素凝忽然觉得这个人好惨，怪不得虚无得快要死掉了呢。
他应该是仙尊麾下的杂役吧，那个可恶的仙尊，果然没有好好对待下人！
不行，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不然下一个不被好好对待的就是自己。
因为在高处，视野更开阔了，素凝四面八方地张望着，寻找出逃的路径。
无论哪个方向的近处都没有人，但远处能听见稀稀落落的人声。但是灵泉的方向很不错，那边人很少，再往深处去是一片小树林，再远就看不到了。
不论如何，先逃到那里不被找到，就很有机会逃出去，找地方重新修炼幻化成型。
素凝在脑内计算着跌落灵泉的路线，越看越信心满满。
计算好路线，素凝暗搓搓地看向一直沉默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是个好人，在人类里长得也一定很美。
对不起，小素凝利用了你，但小素凝会记得你的好。
对男人做好了告别，素凝张开了叶片，等待一阵微风袭来，开始他的第二次逃生。
在微风之前，窸窸窣窣的聊天声音落在了素凝耳中。
“仙尊今日会回来吗？小凤凰吵着要见他。”一个年轻的声音问。
“仙尊在和十万山脉的族长商谈，昨天让我先回来了。”巫烯懒懒地答。
“按照惯例，商议会持续两三天，希望小凤凰别闹得太狠。他上次被仙尊罚得打回了原型，现在正满肚子委屈。”
“无故踏入仙尊寝殿，打回原形我还觉得罚得不够呢，该交给我好好调教调教。”巫烯笑嘻嘻道。
对面的人知道巫烯的脾气，也清楚仙尊对于寝殿三令五申的禁令，笑着摇了摇头：“这么想，他见不到仙尊也好，免得惹仙尊生气，又沾上皮肉之苦。我去看看小凤凰的情况，护法大人请便。”
两人在欢声笑语中分别，临霜仙尊也能听到谈话的内容，但并不在意，继续用术法隐匿着自己和素凝的身形。
只有房顶上的素凝在原地瞳孔地震。
仅仅是因为踏足寝殿，就被打回原型？
素凝对仙尊残暴的认知再加一筹。
还有那个护法也不是什么好鸟，竟然把妖族打回原形都觉得不够，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这种龙潭虎穴，他一定要离开。
可是他就这么走了，这个人呢？
不仅踏足寝殿，还在寝殿房顶上晒太阳，还把仙尊的盆栽给放走了，他肯定会被仙尊严厉地责罚吧。
说不定仙尊一生气，把他杀了也说不定。
素凝看着衣服脏了一块，还泰然自若地打坐休息的男人，心里生出一股怒其不争的感觉。
临霜仙尊察觉到素凝在似有若无地留意自己，有些苦恼应当如何与素凝交流。
统御仙盟的仙尊，本应无所畏惧。
面对素凝时，他却发觉自己变得胆小如鼠。
灵蚁王不会好心到告诉他，素凝先前的遭遇。但素凝身上自爆的痕迹根本无法遮掩，是什么样的情况让他下了死志，临霜仙尊无从知晓。
素凝如今是什么心态，他也很难从挥舞的叶片中揣测。
他比素凝本人更希望素凝长大，至少给他一个好好对待素凝的机会。
离开深渊后见到了太多鲜血与背叛，临霜仙尊已经很难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偶尔出现在梦中的，只有深渊中那朵绮丽的花。
素凝对于自己过于深刻的意义，成为了临霜仙尊的知识盲区。
难以面对素凝，是他的问题，而不是素凝的过错。
也就是说，可以靠自己克服。
临霜仙尊的目光落在因晒了太阳而勉强有些活力的琼花身上，与藏匿在破败身躯里的小花灵对视。
要开口。临霜仙尊想，不知道素凝的状况，就将自己袒露在他面前吧。
风快来了，还是走吧。素凝想，好人你多活几天，我会回来救你的。
“或许你不记得我了，我叫江临霜。”曾经在深渊被你救下，现在是仙盟的仙尊。
一阵风吹过，后半句话被临霜仙尊死死压回了喉咙中。
盆栽的叶片舒展，素凝随着清风滚出了屋檐，落入灵泉池内。
他“又”自由啦！
一阵清越的水花后，舒展开茎叶的小盆栽咕噜咕噜沉入了池水。
临霜仙尊：“……”
临霜仙尊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按照素凝的计划，他不怕水，所以可以从水路中绕到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再悄默默上岸。
人类虽然对灵物有感应，但是在一汪灵泉中寻找一个气息奄奄的灵物，就算是仙尊亲自来，也不会很容易的。
虽然听起来像过家家一样，但是从土地中孕育而来的灵物们，都是靠着这样的技巧，才能好好生存下来的哦？
素凝自信地想着，跟随着水流进入了下游。
直到一只缩小版的巨齿鲨，呲着大牙出现在他面前。
素凝：！！！
卑鄙！
太卑鄙了吧人类！！
为什么巨齿鲨会这么小？？
为什么巨齿鲨能生活在淡水里？？
为什么巨齿鲨会喜欢吃盆栽啊？？
他要是能猜到这些，就不叫琼花了好吗，直接改名叫琼大仙吧！
素凝一边惊愕一边借着水流摆脱巨齿鲨的攻击，好在这巨齿鲨的体型确实小，只有一只的话他一个盆栽还能周旋。
水底礁石九曲十八弯，素凝努力爬过一个转角，兀然发现礁石底下潜藏着两条巨齿鲨！
素凝：“……”
救命啊呜啊呜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白皙的手伸入灵泉，精准地从三条巨齿鲨口中，捞出了被浸润湿透的盆栽。
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巨齿鲨们恹恹地饿着肚子，继续回到礁石底下呈葛优瘫姿势躺着。
临霜仙尊看着手中装死的小盆栽，无奈地弹了一下素凝吸饱了灵泉水的叶子。
“你啊。”
他原本以为素凝是寂寞了，才会在寝殿里转来转去，没想到是想出逃。
即便如此，他倒也没打算对素凝做什么。
搞清了素凝的态度，即便是恶意，也比不知道来得安心。
心情还不错的临霜仙尊，准备将小盆栽放回寝殿——毕竟身上全是灵泉，再晒太阳就对植株有害了。
小盆栽在怀里微微颤抖，像是被吓坏了。
空气中乍然响起小声的抽泣。
“吓坏我了呜……还以为必死无疑了……谢谢江临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