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
带刺的草木绞紧了。
在临霜仙尊面前，苍尾的身体被以一种很扭曲的形态被绞碎成了几段。
白骨与猩红的血肉掉落在地面，很快失去了生机，成为一滩腐烂的物质。
幻境消散，临霜仙尊回到了现实。
男人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沉默地收了剑。
跑了。
苍尾的灵魂在确认死亡后逃窜而出，带走了那枚有着素凝气息的果子。
身体死亡而灵魂离开，如此诡异之事，即便是临霜仙尊也没有见识过。
临霜仙尊发出一声自嘲的轻嗤。
不过，他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靠的绝不是对每一个对手的绝对掌控。而是在即便无法掌握对手的情况时，依旧能够碾压性地摧毁他们。
临霜仙尊挥手，面前出现一面水镜。
在镜子中，刚刚复生的苍尾惨白着脸色，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兴奋感中。
一个隐秘山洞的木棺，是苍尾为自己设置的复活点。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里重生，但被如此没有反抗之力地击溃的体验，对苍尾来说还很新鲜。
如果能占有这个人……光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得双手颤抖。
但苍尾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临霜的设定是“虚无”。
从被他窃取身份的玩家那里了解过，“虚无”是玩家们拼命重开都想刷到的词条。
拥有这个词条的人，不会像“无情”一样六亲不认。相反，他可能会感情充沛，人生充满痛苦与悲观；但这个词条在各个属性上的加成，都是指数级的。
最坚定的意志力、最强大的天赋、最绝对的执行力……
因为自我足够丰富，所以拥有这种词条的玩家往往具有严重的自恋情结，极难对别人动情——换算成游戏设定，就是几乎无法被诱惑。
素凝到底是用什么说服这样一个人和他同行的？
苍尾脸上的疑惑还没来得及消失，就因面前男人的出现而瞬间凝固。
“怎么可能——”
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面对强大的敌人时，避战就是死亡的序曲。
四肢被穿透、被钉在木棺上的苍尾，看上去像是某种献祭的祭品。
苍尾喘着粗气，舌尖舔走唇瓣上的鲜血。
“别这么小气嘛，我知道你厉害了。那朵花我又没说过不还你，你非得对我赶尽杀绝嘛？”
悄悄使用的诱导术仿佛起了效果，临霜仙尊垂着眸子，没有继续动手的打算。
“你不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会比你和那朵花一起强得多吗？你都刷到虚无词条了，难道不是为了做最强者吗？我能帮你达到这个目标——就算我们没法自己出手杀死这个世界的重要npc，我也有办法帮你坐上仙盟的仙尊之位哦？”
临霜仙尊不为所动。
他注意着苍尾向自己头顶望去的目光。
有些事情似乎连上了。
为什么素凝总喜欢盯着他的头顶，露出担忧的神情。
有疯子将“虚无”视作变强的法宝，而他却饱受“虚无”的折磨。
但这种隐秘的痛苦，向来不为人所接受。没有人会相信拥有强大的虚无人格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除了那朵以为他不知道、偷偷用神识擦去他头顶词条的小花灵。
临霜仙尊淡淡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成了？苍尾兴奋道：“这才对嘛，我们——”
鲜血四溅。
冰冷锋利的剑刺入了苍尾的眉心，穿透他的头颅。
魂魄在来得及从躯体里钻出之前，冰冷的霜雪将这具躯体封存，大大减缓了魂魄挣扎的速度。
“即便如此也无法封锁你复活的通路。”临霜仙尊若有所思。
玩家……真是生命力顽强的群体。
对抗太不划算，不如加以利用。
如果真如素凝所说那样，玩家将会大批量出现，或许仙盟的发展应当考虑他们的力量。
苍尾被刺激得快要背过气去。
现在是……研究复活机制的时候吗！
“你不满意？那就来点你喜欢的。”
临霜仙尊归剑入鞘，伸手在苍尾头顶盘旋两圈，竟然直接将苍尾的魂魄从身体里拽了出来。
苍尾只感到一阵吸力，天旋地转之后，意识还没恢复，便听见临霜仙尊不容置疑的话语。
“回去后，继续做你想做的，但你不会伤害素凝。”
像是魔音入脑，就算努力抗拒，意识也会被入侵。
这熟悉的感觉是……诱导术？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不对、这种程度的强制力，早就超出诱导术的范围了……是催眠？还是直接洗脑？之前他明明还不会的，这个人到底有多恐怖？
他为什么要惹上这种人！
如果能张开嘴巴，苍尾早就因恐惧而大声尖叫了。
但临霜仙尊不喜欢此时的气氛被破坏，所以苍尾只能瞪着眼睛无声地表示恐惧。
“你会忘记我来过这里的事情，并不会察觉到异样。”临霜仙尊道。
这样就差不多了。
强行以更强大的力量复写苍尾的能力，即便借助了星星的力量，临霜仙尊也有些疲惫。
“重复一遍我的要求。”
苍尾紧紧闭着嘴。
他才不会被这个人成功洗脑！
可下一瞬，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响在空气中。
“我会……回去做自己的事，然后……不会伤害素凝。你走以后……我会忘记你来过的事，只记得自己被你杀死……并不觉得奇怪。”
每说一句，苍尾的声音就越小，活像是被人挤着喉咙，从嗓子眼里掏出来的声音。
临霜仙尊轻轻垂眸：“好。”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苍尾的表情忽然变得呆滞，他的魂魄默默躺回了木棺里。没过多久，木棺里一个新的苍尾喘着粗气醒来，仿佛刚做了一个经久不散的噩梦。
如同第一次复生时一样，苍尾轻轻呢喃着。
“江临霜……竟然那么强的吗？竟然一个照面就能把我杀死，这样的人可真不多呢。”
要是能够把他收为己用就好了。
不过那个人有着“虚无”的设定，只能放弃这个打算了。
重复了先前的思绪，从自己的上一具尸体上坐起，苍尾毫无所觉地离开，心中想着情况有变，要快些和丹篱会和。
刚刚逃出房间的素凝，被赶回来的苍尾和丹篱联手堵了个正着。
苍尾笑着望向丹篱：“你看呀，我就说了他肯定会趁你不在偷偷跑出来的。晚回去一点，仙尊也不能直接杀了你嘛。”
丹篱直勾勾地盯着素凝。
素凝磨牙：“……”
看着因为蒂果的存在，导致自己绝对打不过的两人，素凝伸手表示投降，自觉走回了笼子里抱膝坐着。
他小素凝能伸能缩。
比起素凝的警惕冷淡，苍尾则显得有些急切了。
他不是去找江临霜麻烦了吗？难道在江临霜那里吃了亏？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察觉到苍尾靠近，素凝一边想着，一边往笼子最深处退。
一枚剑坠被扔到了素凝身边。
是素凝送给江临霜的那枚，看起来已经被使用过了，原本翠绿的光泽变得暗淡。
“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状态不好，肯定是江临霜赢了我呀？”苍尾喉咙发出代表笑的气音，“你观察得不错，但猜的太乐观了。我会被伤得这么严重，全是因为你的那位佳人拼死挣扎的力气有点大呢。”
话中之意让素凝眼睛睁大：“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呢，就是把我做的事情说了一遍罢了呀。”
尽管理智叫嚣着不能相信敌人的话，但暗淡的剑坠，归来的苍尾，以及话中诱导的术法，无一在对素凝本就不稳定的情绪火上浇油。
语言比身体更显反应过来，在素凝意识回笼时，质问已经脱口而出：“你杀了江临霜？！”
苍尾耸了耸肩：“你非要自取其辱吗，小花灵？”
素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瞬间忘记了一切。
明明他好不容易才遇到那么好的人。
明明他才刚刚给江临霜买了新衣服。
明明他都没能化形给江临霜看看自己的容貌。
他明明知道江临霜很期待那一天的。
在眼泪夺眶而出前，素凝的拳头狠狠打在了苍尾的胸口。
没人想到柔弱的小花灵还能对人出手——毕竟他以前做过最烈性的事情也就是自爆——苍尾表情呆滞了一下，唇角划下一道血迹。
分明身体想反抗，也能碰到素凝的命门，但苍尾诡异地愣怔片刻，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
丹篱冲过来，将两人分开，警惕地盯着气息全然改变的素凝。
“你们都得死……”素凝眼角滑下两行无法抑制的泪水，从未被启用过的灵力在体内冲撞，急切地寻找着怒意的爆发口。
“你们都要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