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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0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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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晚饭后,赵杏楠偷了他爸三瓶保定二锅头白酒,把家里晚饭的煮花生提前藏起来足足有二斤多,包好,还拿了几个咸鸭蛋,主动陪着涂燕来到试验田赴袁自朝之约,一比高低。余然害怕出事要求我俩也跟着。赵杏楠阻止道,“有我罩着,你们放宽心。”

    我们担惊受怕,忧心忡忡等待着涂燕二人回来,可夜里十二点钟了,仍不见二人踪影,那晚没有星光,黑沉沉的天空,像魔术师的幕布,不知藏着怎样的玄机。余然对我说,“宁宁,你随我去看看,涂燕愣头青别出了什么岔子,袁自朝再出什么幺蛾子。对于涂燕的担心胜过恐惧。自从我与小溪值夜班,出了流浪狗事件,书记知我俩从小没有养过狗,惧狗,就从亲戚那里弄来一条刚刚出生的小狗,大耳朵,小短腿已经一个多月了,毛绒绒的特好玩,它对我们很友善,又聪明,见了我们摇头摆尾,在腿上蹭来蹭去,不摸摸它的头表示喜爱不让你离开。有时我们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都给了它,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聪聪。余然我俩牵着聪聪壮胆,它又蹦又跳开心极了,在我俩身上又扑又蹭,像赴婚宴似的欢实。细心的大姐大余然又找了二名男知青作伴。

    寂静如漆的田野,充盈着清新的空气,远远望去只有知青农场休息室的灯光,像一只流浪狗的眼睛,闪着淡红色的光芒,扑朔迷离,琢磨不定。我们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心里惴惴不安,不觉加快了脚步。进屋来,看到袁自朝四仰八叉倒在炕上,旁边还有男知青小个子二毛,躺在他的身边瘫软如泥。我推断可能是袁自朝怕自己喝不过涂燕,找来二毛陪绑,替他把闯。因二毛经常吹嘘,“知青里论喝酒我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能喝倒我的人还没有出生。”没有想到喝酒往往咋呼越欢的人越没有两把刷子,如那瓶子里的醋,一个瓶子底,少,晃荡不起来;满瓶子醋,没有了空间,也晃荡不起来;只有这半瓶子醋,最易晃荡,却是晃荡的厉害。二毛就像那半子醋,晃荡的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借着平时侃大山爱吹嘘的毛病,有时吹嘘大发了,连自己都相信了。二毛的爸爸是一位环卫工人,在知青群里,父辈算是最没有地位的,可能二毛这是一种自尊心作怪吧,其实,他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爸属于工人阶级,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是老大。

    赵杏楠正给涂燕剥咸鸭蛋,涂燕坐在桌旁,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饮得正酣,桌上三瓶白酒已经见了瓶底。

    “姑奶奶,你怎么还喝。”余然把涂燕的酒瓶夺过来。

    “余姐,看见了吧,这俩,想灌我,全让我给喝趴下了。”涂燕指着躺在炕上的袁自朝二人,醉眼惺忪、摇摇晃晃地说:“多年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让那些欺负我的人统统见鬼去吧。”

    赵杏楠告诉我们:袁自朝喝了七八两酒就放倒了。二毛没有帮了袁自朝,没灌二两酒,反倒自己先喝趴下了。涂燕喝了一斤八两,还要喝,说剩下这点酒不喝完,可惜了的。

    赵杏楠哭丧着脸说:“可惜了他爸的三瓶保定二锅头,原准备偷偷送给袁自朝的,没承想却都便宜了涂燕。”

    我听涂燕说过,她有三瓶酒的量,看来真真不错。但凡女人能喝酒的,男人千万不要逞强较劲招惹,犯那低级错误与其较量,不然会喝的胃吐血或喝死你,即便喝不死你也得让你丑态百出,男子汉大丈夫,瞬间变成男子汉大豆腐,颜面尽失,丢人现眼。余然冲烂醉如泥的袁自朝二人歪歪嘴笑笑,急忙让叫来的那二名男知青把烂醉如泥的袁自朝二人托着背回知青宿舍。让赵杏楠把涂燕扶回家去。留下我与余然值了一宿夜班,担惊受怕了一宿。聪聪一直趴在门口,吐噜着红舌头,支楞起耳朵谛听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像随时准备出征的战警,要保卫我俩。

    第二天,袁自朝、涂燕等四人都来上班,余然才松一口气说:“再有下次,我定要告发场长,三天不挨打就上房揭瓦,你们就欠收拾。”

    袁自朝见到涂燕心悦诚服,乖乖叫了几声小姑。赵杏楠也让他叫,他挤挤小坏眼,连连不住声“大姨妈,大姨妈。” 叫得脆生。气得赵杏楠用土坷拉扔他。知青们哄堂大笑。

    过后,袁自朝对我说,那天他没有醉,故意装的,他就是想要让涂燕出口气。自此,袁自朝把涂燕佩服的五体投地,小姑、小姑的一直叫着,直至后来引起轩然,险些丢了性命,才不得不改口。

    二

    浇水过后的玉米、高梁、山药钻出地面,绿油油的叶子羞答答地开,翠生生地长,别有一番诱人的情趣。场长把夜间浇水改成白班,却隔三岔五。接下来是间苗,就是把那稠密的、弱小的秧苗拔掉,成拢成行,以利秧苗茁壮成长。别以为是件轻松的活儿,对于我们这些五谷不分的城市孩子,却是一道大难题,我们分不清楚啥是苗啥是草,在我们眼里苗与草长得一模一样,翠绿绿的叶子,茂盛盛的苗,一对难兄难弟。有的苗当草薅掉,有的草当苗留下,气得场长大骂我们,“怎么教也不会,这群城市来的兔崽子,就知道耍贫嘴,吃喝拉撒睡瞎闹腾。”瞎掰这时派上用场,他把苗与草的区别,仔细讲给我们,并用实物做示范,我们大长了见识。

    更困难的在后面,间苗后用锄头给苗松土,那真是技术活,不听使唤的锄头,随意的看哪只苗不顺眼,“嗑吱”一锄头判了苗的死刑,那些可怜的秧苗,躲过了间苗的一劫,没有躲过松土的一劫。我们很是苦恼,感觉自己确实没用,一无是处,吃闲饭的,情绪很颓废。

    袁自朝那张一天没有时闲的嘴,更是如火如荼,除了睡觉闭嘴,睁眼就跟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们耳朵都起糨子了。赵杏楠一直跟在他身边间苗、锄地,还和他比赛。袁自朝别看他自吹自擂“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却比不过赵杏楠。赵杏楠让他也像喊涂燕那样喊她小姑。袁自朝嬉皮笑脸仍一声“大姨妈”叫得不改口,其他男知青也跟着起哄,“好一朵美丽的大姨妈”。气得赵杏楠哭过几回鼻子,几次给场长告状说袁自朝欺负她。场长象征性地批评袁自朝几句:“下不为例”。给足了赵杏楠面子,说白了实际是给赵杏楠爸爸的面子。但对于袁自朝来说,场长批评仿佛是在开玩笑,说了等于没说,他照常我行我素。

    一晚,余然说村妇委会长请我俩去她家有事商量,我想都没有想高高兴兴答应了。一个月前,我们从她家里搬出来再也没有去看过她,觉得很是歉意。到了她家里,屋里焕然一新,没有了旧时模样,炕中间放着一张崭新的、长方形的小饭桌,桌上摆着猪肉炖粉条,芹菜炒肉,摊鸡蛋,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凉菜,香菜拌猪耳朵,煮花生米,小葱拌豆腐。我们搬出去没几天,对我们这么盛情款待,我有些受宠若惊,惊慌失措。傻笑,是我当时最明显、最能暴露心情的动作。余然却大大方方回答着妇委会长地问长问短。

    一会儿,门帘一掀,走进来两个人,两个年轻人,两个兵哥哥,身材魁梧,英俊威武的军官。着一身绿军装,“一颗红星头上带,红旗挂两边”,都是四个兜的。我知道他们都是军官,排以上军官,因为我哥哥给我家寄回来的照片,妈妈说哥哥升排长了,着四个兜了,穿皮鞋了,就是军官了。他俩比我哥哥还英俊,都在一米八个头以上,一个高大魁梧,气宇轩昂;一个白净利索,玉树临风。妇委会长指着那个高一些的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们常说的我的大儿子郝建社,今年探亲假刚刚回来。转身指着矮一些地说,这是郝建社的战友叫楚建军。一同休探亲假。正在我俩不知所云晕菜之时,(也许余然没有晕菜,反正我是晕菜了。)那两个年轻军官千不该万不该做出了我俩打死想不到动作,面对我俩挺直身板扣靴行军礼,齐声道,“知青好!”他们把手举向帽檐,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神情震惊、庄重、和蔼可亲,具有大将风范。每个人身上充满了迷人的故事。这阵势让我手足无措,心变得颤动而紧张,只有傻杵着懵呆。倒是余然冷静,与郝建社握握手说:“都是一家人,你们客气了。”

    妇委会长指着一桌饭菜让我们炕上坐说:“这是郝建社给你们准备的见面礼。”

    我像个新兵蛋子,大姐大余然指向哪里,我就打向那里,乖乖就坐。余然和郝建社脱了鞋上炕坐里首,并肩一字排开。我与楚建军陪坐,分坐炕桌两边,双腿搭在炕沿下。

    郝建社要给我俩倒白酒,我俩拒绝了。他给楚建军倒酒,楚建军也推辞了,说头一次与俩美女见面,酒气熏天不礼貌。郝建社把酒瓶放下,我们一人来了一杯橘子汁。这时候,妇委会长抿嘴笑着说,“要照顾女儿们。”一掀门帘,轻盈地出去了。

    我特别喜欢同军人聊天,谈军营,谈军官谈军人生活,只要保密以外允许的我都爱谈。郝建社问我,听说你哥哥也是当兵的,一句话问到了我的燃烧点、兴奋处,我特崇拜我的哥哥,像打开了话匣子的闸门,一泻千里,滔滔不绝,那种生疏感、距离感跑得无影无踪。我告诉他们,我哥哥是70年的兵,现在山西大同服兵役,是通讯兵,现任通讯排排长。

    楚建军说,他们是69年兵,当时郝建社17岁,不到服兵役年龄,户口本被母亲改大了一岁,蒙混过关。当时自己14岁,更不符合当兵条件,是他爸找的人,被武装部保送的特种兵。说当时比他小的兵还有,才十三岁就当兵走了,都是部队大院的子弟。楚建军、郝建社都是一个车皮拉到云南昆明去的,都是一个城市的兵。只是一个走的农村兵指标,一个走的城市兵指标。

    我与楚建军开玩笑:“是不是为了逃避上山下乡?”

    楚建军回敬我:“怎么大实话全让你说了。”

    楚建军又说:“刚去部队的时候,大多数新兵,瞧不起部队子弟,说我们是后门兵,“自来红”,嘚瑟,娇情,个个都是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耍嘴皮子的主。”

    郝建社说:“军二代们不服,与我们一样训练,一样吃苦,一样实战演练,从不认输,体现父辈的坚韧与顽强的性格。”

    楚建军笑笑说:“我多次给父亲去信告状,有人欺负我,替我出气,谁知父亲却说,我从小到大靠谁了,你们也不要靠,有本事自己去闯。在我最郁闷时期,多亏班长郝建社给了我莫大帮助,几次帮我险中求生,才有今天。郝建社现任侦察连连长,我任连队指导员。”

    两个人一个叫郝建社,一个叫楚建军,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安排,倒像亲哥俩,连探亲假都一起休了。余然问,“那连里的工作咋办?”郝建社笑笑,“有副连长呢,缺了臭鸡子就做不成槽子糕了。”这真是个意外,上级领导怎么会同意连里两个领导同时缺席。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俩都是找的借口回城里办“公”事。对军人的崇拜,我是顶礼膜拜。我问楚建军,你家住市里哪里?他说在火车站不远处的将军楼。我险些蹦起来,我家就住在将军楼隔壁。小时候,我经常望着将军楼,奢望啥时能进去看看,里面住着许多老红军,老将军,都是啥样子的。那时市里都是小平房,没有二层楼,我渴望看看二层楼怎么住,怎么上下楼。楚建军开玩笑说,明儿我带你去见见二层楼,看看老红军长没长着三头六臂。

    我“蹭”地蹦下炕,把酒杯高举,躬身道,两位兵哥哥,受小妹一拜,说话一定要算数。两个兵哥哥仰身哈哈大笑,异口同声,绝不食言。

    余然很懂事,轻描淡写地向郝建社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我暗里给她使眼色,说这些干什么,他俩又不是警察查户口,把自己的肠子肚子捋出来让人看,有必要么?郝建社一语道破,是不是我也应该说说我的家庭情况,可你们都看到了呀。楚建军说,重要看个人表现。 我有些纳闷,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郝建社问我俩谁大。余然说,她二十岁,长我一岁。楚建军幽默笑笑,怎么看着宁宁像比余然小四五岁。我说,面由心生,也许我心智嫩,面像就显小呗。

    楚建军笑笑说:“看来郝建社比余然大四岁,我比宁宁大四岁,真是巧了,冥冥之中也许有一种注定安排。”

    当时楚建军怎么算得年龄我也蒙了。

    郝建社说:“听说宁宁舞蹈跳得好,能不能让我俩饱尝眼福,跳一曲。”

    我巴不得给兵哥哥跳舞,那是一种幸福的享受。我不知羞地跳了那支我最喜欢的《洗衣歌》。两个兵哥哥用手打着拍子给我伴唱,乐得鼓掌叫好。

    我说余然歌唱得好。话刚一出口,余然便红了脸推辞说:“大半夜的,嚎啥,再把狼招来。”

    楚建军大笑:“狼,确实有两只,两只色狼,只是没绿了眼,绿了一身皮,专吃美女。 ”

    我问俩兵哥哥,部队里有女兵吗?他们说有呀。我说我特想当女兵,特羡慕女兵,尤其喜欢穿军装的女兵,觉得穿上军装就了,就有出息了,就为父母亲大人争气了。他们说一般女兵都是后门兵,很难当的。我说当不上女兵可以介绍我认识么?他们说可以啊,有机会一定介绍你认识。也许两人是随口一说,没当回儿事。我却当真了,一直盼着憧憬着女兵的美好。

    我们对二位军人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悠然神往着女兵的神采奕奕。我对军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立刻跟二位军人去兵营。我们边吃边谈,当把桌上酒喝干菜吃净,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夜已经很深沉,余然问郝建社几点了。郝建社抬起手腕看看表,迟迟疑疑告诉她已经十二点了。余然赶紧告辞,说妇委会长已与女儿睡了,就不打扰了。两位兵哥哥小心翼翼把我俩送回知青宿舍依依不舍离去。

    进了屋我仍兴致勃勃还没完没了地说,余然冲炕上努努嘴,那仨都睡着了。我才吐吐舌头赶紧闭嘴。躺在床上,我仰望着窗外天空,月光皎洁,星光灿烂,我便想,“也许二位兵哥哥正在与我一样,瞭望着同样的天空,说不定在聊着我们。”二位兵哥哥久久萦绕在我心头,我看看余然一动不动,她是不是也在想心事。我大眼瞪瞪困意全无。一宿无话。

    第二天上午,农场地里我们正在锄苗,场长说,你当兵的哥哥来看你。我很吃惊,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昨晚刚刚提到了哥哥,哥哥就来了。

    我欢天喜地跑到地头一看,哪是什么亲哥哥,却是昨晚那两个兵哥哥。楚建军开着一辆绿色吉普车,里面坐着郝建社。

    楚建军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你不是想看看将军楼,想见见老红军么,走,我带你去,叫上余然。”

    我特想去但犹豫不知如何向场长请假。郝建社说,“早替你们请好了。”他向余然挥挥手。余然好像早已知道径直跑过来坐上后车座。郝建社从副驾驶跳下来,扶我坐上去。他上了后车座,与余然坐在一起。我要求与余然坐到一起作伴。楚建军说,“小孩子家真不懂事。”一把把我摁在副驾驶座位立马引擎起锚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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