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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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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欢言从小到大接受过太多人的夸奖。

    小时候是培训班的老师、同学,进入南大之后更是被录了视频放到学校论坛上接受大家的称赞,连带着外行人看见视频都要夸上几句。

    从舞姿到身段再带长相,无一不是他们口中侃侃的内容。

    她当然知道自己跳得好。

    在舞蹈上她有绝对的自信,所以就算之前或是现在当看到那些质疑的言论时,沈欢言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话落在陈放口中,又是不同的。

    沈欢言知道他最近很忙,但在忙碌过后他却在第一时间关注到了舞剧的消息,又担心她看了评论会不开心及时给了安慰,这让她难免有些异样的情绪。

    沈欢言抿了抿唇,说:“谢谢。”

    电话那头响起一声无奈般的轻笑,“这么见外?”

    沈欢言愣了愣,猛地意识到上一次如此正经地对陈放说谢谢,都不知道要追溯到什么时候。

    她不知该说什么,又听他说:“那之后,我还……”

    话到此戛然而止,随后沈欢言听见那边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陈总,会议在五分钟后开始,这里还有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电话放到桌上,“咚”的一声。

    沈欢言没挂电话,等待了约莫两三分钟之后,重新听见陈放的声音:“我有个会,先挂了。”

    沈欢言忍不住问:“不是都到饭点了么?”

    陈放淡声,“开完会再吃。”

    她又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那头回得很快:“没什么,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跟我说。”

    电话挂了,手机屏幕亮起。

    桌面是她大二元旦晚会表演时,摄影师捕捉到的画面——黑色紧身背心外罩一件白色薄纱,下身是宽松的黑色裤子,她弯着腰整个人向后倒,长发落在脑后如丝如瀑,聚光灯落在她一人身上。

    大一的这个时候,她深陷在沈从民将沈其梦带回家和奶奶去世两件事上,彼时有人邀请她参与表演,被她婉拒了。

    扯着最后一根想要从深水里爬上岸的绳子,她在微博上找到周窈,对方温柔与坚定的回答让她幡然醒悟重新振作,在一年之后的元旦晚会上受专业老师邀请完成了一出表演。

    于她来说,这算是新生。

    窗外夕阳透过玻璃落进来照在手机上,屏幕有一瞬间看得不太真切,沈欢言将手机微微转了个角度又看了眼,随后息屏放进口袋里。

    有那么一秒,如福至心灵般,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放想说的话。

    ——我还能看你跳舞么。

    —

    后面几日,沈欢言基本泡在舞团。

    她明白周窈的意思,更不想折损自己的职业生涯,于是接受周窈的建议,在练习一段时间之后为自己留足休息、恢复的时间。

    这日的排练早早结束,一行人开始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是一场慈善性质的拍卖晚宴,竞拍的物品大多与舞蹈相关,到场的还有不少明星、社会名流和企业家。

    这次参加活动的是黄珈、沈欢言和另一个今年新入舞团的新人,名叫诸韵韵,她们无法体验明星名流的红毯和镜头待遇,只能从侧门进去。

    场馆正门的位置早已封路,阵仗很大。

    诸韵韵没见过这情景,一直到进门前还忍不住往那儿看去,无法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一路上都在描述那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红毯和多到数不过来的摄像头。

    沈欢言全然没有这种兴奋劲。

    她小时候也跟着施华去过两次类似如此的活动,因为沈从民的关系还有幸能从正门进去。

    但这看似是上层社会的紧密联结,实际却是一个无边际的名利场,男男女女都像是戴着面具与镣铐跳舞,其中的关系心照不宣。

    长大后任凭施华怎样“规劝”,沈欢言再没来过诸如此类的场合,没想到今天反而因为工作的关系有了例外。

    拍卖会还没开始,主办方准备了一个宴会厅供所有人休息和社交。

    宴会厅明光锃亮,长长的木桌上铺了漂亮的桌布摆放着精致小巧的点心与饮品,连沙发也是昂贵的头层牛皮制。

    但显然在这个名利场中几乎没人对食物与家具感兴趣。

    捧着酒杯主动在灯光下穿梭、社交的,自然是将今晚这场活动作为结识人脉和资源的途径。当然也有极少数的人在人群中仅站着就能吸引到周围不少的目光,他们即是那些人脉与资源。

    沈欢言几人当然是属于前者。

    黄珈带着他们,先是认识了几位为南瑾的舞剧提供资金支持的投资人,又给几位正在合作的制作人敬了酒,最后,三人站在一位比沈欢言大不了几岁的男人面前,黄珈介绍说:“这是柳禹,柳导。他的新戏在年底开拍,是一部关于舞蹈爱好者与梦想的故事。”

    柳禹从电影学院毕业后一直专心于电影事业,风格偏文艺,本是默默无名的状态,但前几年一部小成本的片子在国外获了大奖,这个名字才进入国内观众的视野。

    媒体在报道中始终在他的名字前冠上“天才导演”四字,足以证明他在行业内的评价。

    沈欢言问:“是那部,《翩翩》么?”

    柳禹倒有些惊讶:“你知道?”

    沈欢言点头:“恩,我初中的时候看过小说,很喜欢。”

    电影还未开拍但早已定下了主要参演人员,女主叫夏今,算是当下演技与流量并存的小花。

    柳禹虽说年少成名但丝毫不见桀骜之意,他上下打量沈欢言一番,笑说:“仔细一看你的身段气质跟夏今还有点像,但长得各有各的味道。可惜她今天有通告没来,不然你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应该挺有趣的。”

    又聊了几句,有几个与柳禹相熟的导演过来找他,沈欢言三人自知多余,就不再打扰。

    基本完成今日的社交任务,黄珈问俩人:“饿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沈欢言与诸韵韵看了眼彼此身上紧身的小礼服,无奈地摇摇头。

    诸韵韵依旧带着最初的兴奋劲儿,“你说,柳导会不会有兴趣找我们做做群演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拍电影什么感觉呢,好想体验一下。”

    黄珈解释:“领导就是这个意思,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到时候还能宣传一下舞团多点曝光,而且一些年轻演员应该都挺感兴趣的。”

    诸韵韵赶紧点头:“对对,刚刚柳导和欢言聊得挺好的,还说你跟夏今气质很像,说不定就是有这意思。”

    顿了顿,诸韵韵又补上一句:“不说倒没细想,被柳导这么一提醒,你俩身材轮廓确实挺像的。”

    正说着,沈欢言被诸韵韵拍了下手臂,又听她说:“你快看快看快看,那男人好帅啊!”

    沈欢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男人一身深蓝色西装加同色系的条纹领带,宽肩窄腰、身形颀长,只在那站着,连带着周围的灯光都像是亮了几分。

    他身边站着一位穿白色礼服的姑娘,黑色长发,淡妆,手里拿了半杯葡萄酒,也将她的脸也衬得血红。

    姑娘半低着头手里紧捏着酒杯嘴里不知说着什么,反观她对面的男人却一脸淡然,只在姑娘说完后摇了摇头,似是拒绝。

    那姑娘便转身跑走了。

    大概是,搭讪?

    沈欢言想到这可能性心底不觉紧了紧,又见男人忽然偏身抬眸,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赶在视线相撞前,沈欢言不动神色地收回了目光。

    —

    拍卖很快开始。

    沈欢言三人的位置几乎在最后,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除了台上的屏幕与聚光灯下的主持人外几乎看不清前面的场景。

    唯独第一排的某个身影,仅从侧影就能辨认出一二。

    今晚的拍品多与舞蹈相关,从知名舞蹈家穿过的舞服、舞鞋,到纪念的绘本、录影带,甚至奖牌。

    坐在后排的基本是这场名利场表演的观众,沈欢言无需为拍什么发愁,倒是看到前排那个身影多次抬手举牌,最后应该拍了样东西回去。

    宴会结束,沈欢言三人去往不同方向,在门口告了别。

    沈欢言去了趟洗手间。

    从隔间出来,她听见背后的声响,又见门被推开。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施华。

    上一次俩人见面还是在她手腕受伤回去取护腕时,那日正好碰上施华与沈从民吵架,到最后沈从民摔门而去,她与施华也是不欢而散。

    在大多数家庭中亲密的母女关系到了她们这儿,连最基本的和谐也算不上。

    施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沈欢言,她在洗手台洗了手,淡声问道:“是陈放带你过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沈欢言有片刻分神,脑海里又出现方才在休息厅里的画面,还有在拍卖进行时,依稀看到的身影与偶尔举起的手臂。

    “问你呢。”见沈欢言没有回答,施华毫无耐心。

    她回过神,摇头,说:“因为工作来的。”

    原本沈欢言以为施华会因为自己拒绝她的多次邀请却出席工作上的酒会而生气,没想到施华反而挑起个满意的微笑,说:“挺好,本来我还担心你性子太倔,看来在陈放家里住了段时间,人懂事了不少。”

    沈欢言不想再从施华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她侧过身想离开,没成想又被施华叫住。

    “你们两个相处得怎么样了?”

    还是到了这个问题。

    沈欢言预料到得知结果后施华的情绪,她下巴微微一抬,示意施华跟自己出去。

    没能找到无人区,最后她在通往宴会厅的一条小路拐角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施华坦白说:“我搬出去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施华声音太大,周围仅有几个过路人闻声看过来。

    “沈欢言,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你非得看着家里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产被那狐狸精的女儿骗光,你才觉得开心是不是?”

    “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争气的女儿?”

    还是类似的几句话,沈欢言快听腻了。

    但这是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听见,毫无体面可言。

    她看着施华,脸上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就算赖在家里有什么用?你就能确定他对我有兴趣?”

    “你想过我待在那里会对我和对他造成多少困扰么?你一味想要让我和他扯上点关系,把我当成是从沈从民那里获得利益的牺牲品,就没想过我和你会是别人的牺牲品么?”

    “从小我就是你的工具,那时候我不懂事,沈从民带着口红印和香水味回来,有多少试探是靠着我帮你说出口的?大学四年,你什么时候问过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想再加入你们两个的战争,我听怕了,也看怕了。”

    “放过我吧,行么?”

    原本是冷淡的口气,越说到后面越带上了激动的情绪,可又念及在公共场合,到最后沈欢言喘着气却不敢大声,只有紧捏着的拳头和泛红的眼眶。

    施华看她这模样没有任何安慰,只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边没有看戏的。

    过道上的灯不算亮,一抹昏黄落在周身,光亮与阴影的分界,是现实与幻想隔阂。

    沈欢言抬手抹掉眼角渗出的泪珠,转身往门口走去。

    才走两步,手腕被一只大掌包裹住,整个人顺着惯性转过身,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放看到她眼角噙着的半颗泪珠皱了皱眉,问:“她说得这么难听,你这样就完了?”

    沈欢言反应过来,陈放应该是听到了自己和施华的对话。

    太丢脸了,真的。

    她也曾向陈放抱怨过自己的父母和家庭,诉说在深夜里那些从不为人知的情绪。

    但是,这不代表她能直面当下这一刻。

    当这些露骨的、残忍的话终于变成直白的伤害,精准地击溃她,也毫无保留地落到陈放的耳朵里,少女的幻想也终被打破。

    沈欢言低下头,以沉默回应。

    她听见陈放叹了口气,喊她:“沈欢言。”

    抬起头,对上陈放的眼神。

    直白的,毫无掩饰的。

    他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在乎。”

    陈放直直地看着她,说:“跟我在一起吧,以后我保护你。”

    沈欢言因为这突然的表白有一阵眩晕,她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脑海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鼓点。

    心动么?当然。

    涉世未深的少女,要如何抵挡这直白的袒露。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正常的恋爱关系不该从戴着镣铐开始,又受拘束于那些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里,成为别人奔赴成功的垫脚石。

    于是到最后她还是要摇头,低着头轻声道:“我不想谈恋爱。”

    宴会厅很大,头顶的水晶吊顶装饰繁杂,落下的灯光是炫目的暖黄色。

    陈放没等到想要的答案,心中的某一块像是被刺穿一般突然失馅。

    他微微挑眉,扬起一个自嘲的笑,“你是不想谈恋爱,还是不想和我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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