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土重来
和伍远的聊天同样一无所获，甚至还隐隐有些倒戈。
伍远去年一年都在学工办做助管，负责了他们学生会所推行各项改革的后端工作，所以并不是像楚银晴之前想象的那样是个纯粹的局外人。甚至倒不如说，伍远还更熟悉怎么将改革项目顺利送到学校例会上然后真正落地。
能力方面基本过关，接下来就是竞选初衷了。
去年那部委考试的内推名额采用校内选拔的方式进行，最终推出去的同学既不是朱颜也不是周天一，而是一个从来没有混过学生会的中文系同学。这就使得学生会主席这一职位的吸引力大大降低。
齐芃和沈泰应该只是想看着自己推的项目成形，所以才打算竞选。而伍远同学的竞选理由就更单纯了：他报名的时候只是想给国务争口气，本打算如果有更合适的人他就直接退出，结果也没想到其他的国务人没一个往外站，这才走到了这风口浪尖上。
对此，楚银晴盯着这人十分头痛的表情看了一会儿，80确信他说的是真话。
不过，伍远说到这里，便立刻收了这无奈的表情，重燃集体荣誉感似的握了下拳，说着既然现在成为了国务的独苗苗，他也不可能会轻易退出或认输，誓死捍卫国务荣光。
楚银晴都被带动的有点感动，连忙说她没有要给他施压的意思。
综合来看，三位候选人的确各有千秋。虽然站在学生会的立场上，她还是比较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但如果是站在欣卿学生的立场上，谁最终当选主席都无关紧要。
所以，她现在的确是不想管这件事了，只能模模糊糊地叮嘱了一下伍远，光荣取胜的时候记得给学生会的另外两位候选人留一点面子。
障碍被扫清，阳光开朗的伍同学拍了下胸脯，承诺道：“看在老七的面子上，那是自然的！”让楚银晴忽然不作的警铃又忍不住大作了一下，不太明白“老七的面子”在这竞选中扮演的角色。
事实证明，“老七的面子”还是相当管用的。因为中期投票的结果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堪堪打了那民调结果的脸。
号称手握全校80选票的伍远只拿住了国务和计算机两个大院，以及部分小院，但还是惊险过关了。而齐芃除了外语学院之外，还拿到了新闻、软件两个大院的选票，再次断层第一。沈泰和伍远的票数相差无几，但最终含恨离场。
给了她一点面子但没完全给。楚银晴对这结果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不敢相信在中期轮被淘汰掉的竟然是身处法学院的沈泰！
当晚，她就拖着她三个室友分析了半个晚上，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只能齐刷刷向王一楠版本的玄幻结论倒戈：“沈泰暗恋齐芃，为爱自我牺牲，和伍远做了选票交易。”
忽略掉那略微伤风败俗的“交易细节”，大家便就着这么个凄美爱情故事入睡了。
学校这边的事勉强算是出人意料10，那么尹氏的事就是出人意料20。
去a城公关了一趟换来了短暂的和平，进入5月之后，各方面的添堵再度卷土重来。
虽然在过去半年时间，尹氏就上下游方面和a城的几家公司进行了切割，而且在信用政策这边，主要贷款供应方也已经换成了总部在c市的外资行。但是这些问题根本难不倒他们戚家人和朱家人，两位特权头子通力合作，一起打出了一张监管牌。
大概是今年的财报太漂亮惹人眼红，税务局的同志们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给他们做了一遍税务稽查，然后从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挑了一点毛病，给他们降了个纳税信用评级。
这一茬子麻烦刚刚过去，证监局的同志们便也决定来享受一下他们尹氏的工作餐了，心血来潮一样地要来进行现场检查。
距离上次现场检查不足1年，楚银晴也不相信自家公司会这么倒霉屡屡被抽中，所以敢肯定这就是有些人打算给他们找点麻烦。
内心即便再愤愤不平，面对铁面无私的监管方，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上交手机，放下原定的工作内容，做好检查组的成员的接待工作。
雷厉风行的证监局同志们足足现场作业了快一周的时间，最终也是真的发威了，一下指出了10多条问题让他们解释。然后又憋了一周的时间，还是出了个责令整改决定书抄送c市交易所，连带罚了一下他们的保荐人鑫通：上市辅导不利。
责令整改决定里面关于内控和财务的问题都很常见，只有一条比较致命：由于他们尹氏去年在海外动作比较多，又是收购国外品牌，又是把供应商换出去的，所以监管方认为他们存在非常严重的对外担保风险。
这一结论给的颇具冲击力，很直观地就表现在了股价上面，他们一季报做得再好看都白搭。
于是，戚邦荣能说的上话的几家金融机构终于找了个由头，一边调低他们的信用评级，一边又在研报里传递消极信号，让那只看指标说话的外资行都惶惶不安了一下，做了好几遍贷后审查。
但实际上，证监局的同志们完全没有去走访这些海外供应商，同时也忽略了他们整理好的成箱的解释以及证明材料，认定得相当武断。更何况，上市公司现场检查本就应该提前通知，尹氏也不符合进行突击检查的情况。
程序和实体，证监局都不占理。所以法务部门咨询律师后得到的建议就是提起行政复议。
楚银晴对此相当赞同，甚至觉得当时那税务稽查也应该去复议一下，不能被当了软柿子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却很是犹豫，一边还是在期限内尽力准备着那些整改材料，另一边却又趁着安氏股价走低收购了一点的股票，俨然成为了安氏的第三大股东。
说起安氏，楚银晴也是有点气的。
她之前辛苦策划了几个月的联合公关计划最终还是打了水漂。安氏分管公关的副总傲得很，对于和他们进行联合宣传不屑一顾，甚至案子递都没递上去，就把她给拒绝了。
楚银晴真想把他们安氏宣布高管名单变更后的k线图丢到那人脸上，请他们也开眼看看世界！
付出的心血最终被轻飘飘地挡回来了。楚银晴丧气了好几天，结果母亲却带了一副意料之中的笑容安慰她，说安氏那边新品发布的时间和他们的对不到一起去，所以他们正好该发自己的就发自己的，不用等着他们。
后来，楚银晴发现母亲这话是说的委婉了。因为安氏在缺席去年秋冬时装周后，再次缺席了今年春季的时装周，甚至立夏都过了，他们却仍然没有召开新品发布会的打算。
这显然不是慢与不慢的问题了，而是他们企业这台大机器内部运转困难，完全无法推陈出新，只能啃老本了。
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之后，楚银晴忽然生出了个猜想：母亲收购安氏的股票或许从来都不是在给老大哥输血，而是打算骑在老大哥的头上，做老大哥的爸爸……
她在担心的问题显然也早有人关注，只是关注的人似乎想要先来个杀鸡儆猴。
证监局的责令整改的风波还未过去，市监总局又过来掺和了一脚，说他们收购那外国公司的时候没有做经营者集中申报，所以现在来做反垄断调查，叫他们配合。
楚银晴真是对这些特权头子们无语了，也不知道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尹氏会给他们带来哪些好处。
就这么焦头烂额地过了一整个月，被日历提醒的时候她才发现，明天就是戚烨霖的生日了。
楚银晴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在宿舍楼前停住脚步，打算把这个每年循环提醒的重要事件删掉，不想给这个本就不怎么愉快的今天雪上加霜。
手指在那个“确认删除”的按钮上犹疑了一下，余光中便出现了一个人影。楚银晴抬起头，险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什么，所以便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可是眼前，那张要去杀十个人的脸还在，只是见她这愣愣的样子，那张脸上的坚冰渐渐融化了一点。
“楚银晴，你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说过什么吗？”他问，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似乎是为了刻意掩饰自己的什么情绪，但楚银晴依然听出了几分质问的味道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楚银晴当然记得。因为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请他去嘉年华过生日了，去闯了鬼屋、去坐了大摩天轮、去买了冰淇淋、棉花糖和烤鱿鱼，把学生情侣干过的那些傻事都干了一遍。
大概，他刚刚也和他的小女朋友去把这些事情做了一遍吧。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了，t恤上甚至还有一点点口红印，就在胸前那位置。她之前最喜欢把头埋在那里和他撒娇了，看来这乐趣现在又被另一个人给发现了。
这样想着，楚银晴便不禁笑了出来。
“生日快乐？”她讽刺地问道，“你缺我这么一句？”
不懂，他这样过来就是为了羞辱她一遍吗？就是为了告诉她，哪怕她把他的心意弃之如敝履，他现在也同样过得比她好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真是有点成功。因为她最近的确过得不太好，拜他们华国人所赐。
心里正有些愤愤，眼前却出现了一张照片。一瞬间，她呼吸都不自觉地停住了。
那是他们俩去年在鬼屋闯过10道门之后的奖励：她和戚烨霖一人牵着那白裙子小姑娘的一只手，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个和背景格格不入的灿烂笑容。
美好的都让人止不住去想，如果他们未来有了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一家三口地手牵手去玩。
可是这些东西现在注定只能停留在美好的想象层面了。
楚银晴正有点怅然，却听到他的解释。
“你叫老板把业务做大做强，老板说到做到。”他顿了顿，又讽刺地笑了一声，“的确给了那些死气沉沉的a城人一丝精神享受。”
楚银晴下意识皱眉，总觉得这句话也像是一颗需要她扒开的洋葱。
只不过她还没扒到内核，却见他收了手机，终于问到了正题。
“你还对我说过，坐过‘c城之眼’的情侣一年之内都不会分手。”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沉沉的，“但你没有说到做到，害我也没办法信守诺言。”
鼻子忽然一酸，拼命抑制住的泪水汹涌而出。这颗“洋葱”太呛了，呛得她呼吸仿佛都是疼的。
楚银晴不自觉地低下头别开了眼睛。
他总是知道要往她哪里扎最痛。所以不管他今天晚上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他现在都成功看到了她的笑话。
如果已经满意了，她真希望他笑两声赶快走掉，而不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面前，饶有兴致地观赏，看她渐渐在他面前攥紧拳头忍不住眼泪，看她泣不成声，恨不得要一把冲上去脆弱地抱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戚烨霖显然没有走掉的打算，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然后自己把脸转到了另外一侧，呵了一声，又问：“你们c城人，就是这么砸自己招牌的吗？”
一句阴阳怪气，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楚银晴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发颤。
他大概也发现了自己的破绽，所以深吸了口气才终于把声音重新绷住，又把脸转了过来，对她说：“楚银晴，许愿吧。”
楚银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有点不解地歪了下头。
事实上，他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昏暗的路灯下，他的脸上也依稀可见一条亮晶晶的水痕。
“我把我的愿望送给你。”
他笑了，向她伸出一只手，鼓励一样。
“什么都可以，我只要你一句话。”他说，又狠狠地强调了一遍，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就一句话，本寿星公继续带你杀到终点去，不管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