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闻霜偷鸡不成蚀把米,往下跑了好几楼确定对方没有起疑跟来,才停下来喘气。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看见通知栏里有周晏清的未接来电。
她没敢就在这儿给人回过去。
就近去本楼层坐电梯,还好下行不用刷卡。
出了公寓楼,她做贼样地回头看一眼,希望周晏清这个时候不要在窗边发现她才好。
周晏清换了鞋进屋,把手机搁在离门口不远的吧台上,先去洗手、拿衣服冲澡,然后才出来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啤。
点开手机,闻霜没有回电。
他没有做饭的习惯,早午饭基本都在医院食堂解决,晚饭要么找家餐厅,要么回公寓点外卖。
今天他没有外出的打算,便打开外卖app点了份轻食简餐。
在等待外卖送来的期间,他没有刻意去等闻霜的电话。
他从书架上抽了本还未看完的书,坐到阳台边,以文字就酒。
翻过纸页的瞬间,偶然想起刚才在电梯口闪过的那个身影,微微蹙起了眉。
可视电话响,打断他的思绪。
周晏清让楼下的保安给外卖员刷了卡,两三分钟后他开门接过外卖袋。
他坐在吧台边将袋子打开,取出餐盒,把食物小心倒进自用的骨瓷餐具中。
拿起叉子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一瞬,又放下。
他凝神思索片刻,忽地笑了。
他立即给签了合同的家政公司打去电话,约了一个深度清洁套餐。
那边有些疑惑,“周先生,上周日保洁阿姨才去过您家里。”
“没事。”
吃完饭,他将餐具放进自动洗碗机。
这时,闻霜的电话也打来了。
“周医生,你下班啦?”
“嗯。”周晏清笑着问,“你呢?”
“我?也忙完了。”闻霜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周晏清问:“吃过饭了吗?”
“没,还不饿。”
“那待会准备吃什么?”
“饺子。”
闻霜记得周晏清提过海城这边有很多连锁饺子馆,但要说地道好吃还是要去私人开的饭店。
“渝城那边我不知道,海城这边我觉得这几家的味道都不错。”周晏清说了几个店名。
闻霜“哦”了一声,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给人一种再好吃又怎么样,离这么远她又吃不到的感觉。
两人又胡扯东拉地聊了些其他话题。
半个小时后,闻霜说要出去找饺子吃了,周晏清便让她注意安全。
结束通话后,周晏清笑着蹙了蹙眉,怀疑自己想多了。
-
闻霜在医院附近找了家价格过得去的酒店住下,刚才那通电话是在房间里打的。
周晏清说的那几家私房饺子馆,她其实已经在脑子里记下了店名。
打开地图app搜索,居然都离得不远,最近的一家只消步行800多米。
闻霜从酒店出来,跟着导航沿宽阔的马路往前走。
晚上七点多,行人不是很多,路两旁的梧桐树密密匝匝地向上生长,在高空中连接成片。
路灯昏黄,空气清新而凉爽,闻霜感到一丝久违的惬意。
没在店里用餐,闻霜把饺子打包带回酒店。
老板说要赶紧吃,凉了之后风味会差很多。
回到房间,她摸了摸打包盒,还是热的。
南方一般都吃汤饺,北方好像都是默认饺子煮好后用漏勺干捞起来蘸料吃。饺子汤则是用另外的瓷碗盛着喝。
闻霜点的是酸菜馅,一口咬下去,外皮劲道有嚼劲,内馅细腻爽口。
就算不沾辣椒酱,也好吃。
她一口气吃了五个。
去夹第六个的时候,手机响。
闻霜看一眼屏幕,垂手放下了筷子。
她抽了一张纸巾压了压嘴角,接通。“甄姐。”
“妹妹,你现在说话方便吗?”宋甄此刻正趴在门边猫眼处,一边观察外面走廊上的动静,一边压低了声音和闻霜讲电话。
“方便。”闻霜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甄确定外面没人了,但还是不放心,走到卧室里关上门,这才松一口气。
她说:“我下班回来之后真的有人来敲我的门!一个戴眼镜长相挺斯文英俊的男人,挺高,一米八几吧。他问我认不认识你。”
闻霜厌恶地皱起了眉,“你怎么说?”
“你交代过,我肯定说不认识啊。”宋甄很激动,“但是你猜怎么着?那个男人掏出手机翻出我俩的照片!你背着我在街上狂奔的照片!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天吧?就是我们在小路上遛弯被黄毛变态跟踪——”
“我知道。”闻霜说。
宋甄气息急促,被闻霜这么一打断,一时忘了接下去要说什么。
闻霜之前也只是猜测那个黄毛男可能和秦悯有关系。
因为在蓉城的时候她也跑过一次,跑的不远,秦悯找了私家侦探把她找回去了。
她下意识又想点烟,抬手去摸帆布包才想起烟盒和打火机在渝城的时候就被她扔了。
她站起来,走到打开的窗户边,凉风吹打在脸上。
“后来呢?他威胁你了吗?”闻霜问。
“没有。”宋甄的语气有点费解,“除了照片挺吓人之外,其实他看起来很客气,说话也很有礼貌。他跟我说,如果方便的话,请我转告你一声……”
“说什么?”
宋甄吞吞吐吐,毕竟这涉及到之前闻霜没告诉过她的自家私事。
“……他说,你爸爸被气得已经住院了,这回检查结果很不妙,多部位癌症晚期。医生、医生说要提前做好准备……你妈因为照顾你爸也累倒了……”
闻霜张眼看向最远处,郁黑天穹和城市边缘连接成一片浑浊沉浓的色素。
“我知道了。谢谢你甄姐。”她说。
宋甄担心不已,“你在哪儿啊?要回来吗?”
“……不回。”
宋甄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默了一会儿,她叹息:“本来我以为我离婚带娃已经够惨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惨。不是我说,你平常看着不笑不说的,背地里居然这么扛事儿。骨头是铁打的吧?”
闻霜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也牵连进来了。”
宋甄在这头摆摆手,“说什么呢。我也不是谁的忙都帮。你吧……你其实是一挺单纯、挺热心肠的小姑娘。”
闻霜说:“二十五,还小?”
宋甄笑了一下,“不止小还傻!就遇见黄毛变态那天,我让你自己跑,非不!那么瘦的身板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背着我跑了一两公里吧?害,我真是服了!”
“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跑。”闻霜说。
宋甄想到那天的场景乐不可支,她重复一遍:“所以说你傻嘛!遇事先顾自己,以后记着。”
“嗯,知道。”
挂了电话,闻霜回到沙发坐下。
饺子已经凉透了。
她也完全没了胃口。
晚点的时候,她在微信上联系了闻冰。
闻冰知道她不在渝城,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一收到闻霜的信息,她立马发语音条过来:“爸是又住院了。给我打电话说得严重得很,让我马上请假回去。还说你一天不回去尽孝,我一天就不许离开渝城。”
闻霜蹙眉,打字问她:你回吗?
闻冰义愤填膺:“回个屁!他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他没病的时候就喜欢折腾,现在病了更加变本加厉!地球又不是围着他转。我还要上课,准备校招。”
看来她还不知道秦悯已经找到渝城,并且闻有林和张瑞碧收了他三十万把闻霜卖了。
闻霜干脆不提。
-那就好好在学校待着。不想接电话就拉黑。
闻霜敲下这行字,点击发送。
扣上手机,顺手关掉床头的阅读灯。
一片静寂中,她把被子拉过头顶。
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早上闹钟响,闻霜睁眼看一眼时间,七点。
她翻身坐起来,去浴室洗漱。
加上身上穿的这套,她总共只有两套衣服,新的这套还是从渝城出发前随便找的街边家店买的。
她套上长裤和罩衫,再摸了摸昨晚洗了之后晾在浴室里的衣服,因为没有脱水,还是润的。
海城气温不高,今天也就三十来度。
她刚走到楼下大堂,一股清爽的海风从门口迎面吹进来。
前台大姐笑着问她:“去玩吗?”
闻霜点头,“老虎滩怎么去最方便?”
大姐说:“打车太贵,过去起码要三十。那边地铁不通,你最好坐公交过去,中间转一趟,到站之后再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好,谢谢。”闻霜刚走出大门,大姐追出来。
“那边买吃的都挺贵,这你拿着!自家种的苞米,已经烀好了。”
闻霜手里被塞进两根用保鲜袋装好的煮玉米,掌心温度热得有些发烫。
闻霜发自内心地对大姐笑一笑,“谢谢。”
她拎着玉米去倒公交,四十多分钟后在老虎滩站下车。
站牌设在一条上坡路边,马路宽阔,前后建筑稀少,举目远眺,一丛丛低矮的松树后面便是淡蓝色的海平面。
闻霜跟着路牌指的方向越过坡道,视野也在瞬间变得开阔。
不远处的沙滩上有小孩在奔跑,还有人在露天烧烤。
海岸线蜿蜒曲折,海水波光粼粼,像是在日光下闪烁的钻石。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越走近,肺里的海水气息就越充盈。
她不断做着深吸长呼的动作,像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身体里的浊气全部驱散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海。
宽广无垠,湛蓝纯净。
风卷起她的长发和衣角,装玉米的塑料袋被吹得扑扑作响。
孩子的嬉闹声既远又近。海浪激起细沫,推着往前,又退后,再往前……
闻霜忽然感觉自己很渺小,她的烦恼她的不堪她的委屈,她的种种在这片海域面前就像一滴水。
大海轻易收纳了她的一切。
闻霜忽然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