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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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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车。”周晏清递过一瓶无糖青柠汁给闻霜。

    他记得她不吃甜,爱食酸。

    闻霜接过,却站着没动。

    她看一眼周晏清,闷声提醒:“酒驾。你敢开,我不敢坐。”

    “……”

    周晏清出来的急,都忘了自己在公寓里喝过酒。

    他拿出手机,在app上叫了代驾。

    闻霜这才温吞地走到车边,伸手去拉后座车门,没拉动。

    还以为自己劲使小了,再拉一下,车门犹如被焊死。

    她回头。

    周晏清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轻描淡写道:“离得不远,走着去就好。”

    “那你叫代驾干什么?”

    “让他帮我把车停回车库。”

    那你不早说。

    闻霜觉得周晏清就是故意的。

    她没出声,却没忍住睨了周晏清一眼,轻飘飘的。

    周晏清颇为无辜,张开两臂表示自己是清白的。

    这一瞬间,很不合时宜的,闻霜想笑。

    她偏过头,压住了将要往上翘起的嘴角。

    ……就算境况再差,周晏清总能让她在夹缝里尝到愉悦的滋味。

    代驾很快过来,周晏清把车钥匙给他,告知车位编号以及停好后把钥匙放在一楼保安室。

    随后,他看一眼闻霜。

    闻霜自觉跟上去。

    闻霜也不问去哪儿,落后两三步,踩着他的影子。

    不期然,周晏清顿步转身:“你不会想找机会跑了吧?”

    闻霜鞋尖对上他的,上半身差点扑进他怀里。

    她稳住身形后退一步,“我没那么幼稚。”

    周晏清点头,却仍是不放心的样子。

    他说:“你走前面。”

    闻霜:“你怎么不拿条绳子把我绑了呢?”

    周晏清微挑眉,像是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闻霜一下跳脚,“到底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说完,她绕过周晏清,径直朝前面大步走去。

    周晏清仗着身高腿长,几步追平。

    而且,闻霜再有意落后,他便也慢下步调。

    闻霜加快速度,他也急走几步。

    就……真是幼稚得很。

    闻霜心态崩了,也摆烂般的放松了。

    她逐渐放缓脚步与他并肩,并且居然有心情去看这条路上的风景。

    九月初,南方还沉浸在盛夏的尾声里,北方的海城已然初见秋的飒爽。

    阳光和煦,海风拂面,一排排蓬盖如伞的梧桐树后是一幢幢灰瓦红砖的旧式别墅。

    坡道另一侧则视野开阔,城市景观铺排眼底,极目远眺还能看见一痕粼粼的海线。

    闻霜轻声感叹一句:“海城真美。”

    辽阔旷怡的环境有神奇魔力,让人自感渺小,压在心头的重担也像烟灰一样,被海风一吹就散。

    “如果喜欢,可以考虑来海城发展。”周晏清说

    闻霜顿了一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周晏清偏头和她对视,“二十五岁、不被大学校园束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闻霜,喜欢海城,难道不能留在海城?”

    闻霜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很矛盾,她因为周晏清与从前一般无二的闲聊语气而倍感轻快,但又忍不住怀疑他这人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都那么直白地告诉他被骗了,他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

    而且还不发火,不问缘由?

    事实证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闻霜跟着周晏清进了一家海城地道的海鲜烧烤店,主菜还没点,周晏清便让服务生先提五扎鲜啤上来。

    “……”

    闻霜心说我酒还没醒,真喝不了。

    一抬眸,面前已经多了一杯500cc的满杯啤酒。

    细腻泡沫压在澄黄酒液上,像是盖了雪顶。

    隔着一张做旧的方形木桌,周晏清一边用湿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手,一边神情自若地对她说:“海城的鲜啤和青城的差不了多少,你尝尝。”

    闻霜骑虎难下,捧起玻璃杯送到嘴边。

    下一秒,她眼眸一亮,是好喝。

    鲜香醇厚,入口回甘,甩她喝过的那些临期罐装啤酒几条街。

    周晏清也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跟闻霜说:“去点菜。”

    “?”

    闻霜不解,点菜还要去哪里?

    他们刚才是从侧门楼梯直上的二楼,下了楼梯,拐个弯,闻霜才发现一楼挨着正门的地方装修类似生鲜鱼店。

    分隔鱼缸里有各种鲜活海产品,虾爬子、海螺、扇贝、生蚝……旁边连接半开放式厨房,厨房对外的显示屏上展示着各种主打菜的成品图。

    闻霜“啊”了一声,原来这才是海城饭点的点菜模式。

    枉费她前两天还以为自己吃到了正宗当地菜。

    周晏清看她那张精致娃娃脸上皆是“开了眼界”的惊奇神色,一时没挪开目光。

    他问:“想吃什么?”

    “你点吧。”闻霜信任周晏清的挑剔味蕾。

    也没提别点太贵的。

    经过前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她卡了又攒了点钱。

    可是当周晏清纤长手指点向鲍鱼、海胆和海参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五脏乱颤。

    “……够了。点太多吃不了。”闻霜亡羊补牢,紧急叫停。

    “我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周晏清轻声细语同她讲道理。

    闻霜:“你不是才吃过吐司吗?”

    “你管那叫饭?”

    闻霜人麻了。

    周晏清不仅会耍无赖,还蔫坏。

    她生无可恋地问:“洗手间在哪儿?”

    不等服务生说话,周晏清绅士地抬手指了个方向。

    闻霜在洗手间里确认卡里的余额足够覆盖这顿晚饭以及她回去的机票后,吊起的一口气终于落了回去。

    回到二楼,凉菜已经上来了,服务生在木桌中间架了一个小型的炭火烤炉,用来加热在厨房里已经加工制熟的烤串。

    快五点,闻霜确实也饿了,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埋头大快朵颐。

    一口啤酒一口肉,丝毫没有顾及形象的自觉。

    但其实她吃饭的样子一点也不粗俗,圆嘟嘟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有一种自然去雕饰的天真。

    不多时,三扎啤酒见底。

    闻霜打了个饱嗝,她一手搭在桌沿,食指撑着额角,被一种酒足饭饱的倦怠笼住。

    她说:“周医生,趁着我还没有完全糊涂,你想说什么、问什么最好趁现在。”

    周晏清其实吃的不多,面前瓷碟里的虾壳和扇贝壳都是刚才给闻霜剥的。烤串也是浅尝辄止。

    唯有酒,倒是喝的不少。

    可是这点,还远远不到他的量。

    这会儿,店里的食客已经多起来了。

    店里为了营造氛围,早早地亮起了融融灯火。

    觥筹交错、嘈杂人声中,周晏清轻转腕骨,玻璃杯里的澄澈酒液打着旋攀上杯壁,又似潮退般撤退。

    他目光越过炭火的缥缈烟云,既轻又重地落在闻霜脸上。

    轻快的氛围在顷刻间散去,公寓里的滞闷空气仿佛被任意门传送到这里。

    闻霜垂下眼眸,心想快乐都是短暂的。

    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骗与被骗的事实。

    “你来海城是专门找我的,对吗?”周晏清忽然开口。

    闻霜没料到他会这句作为开场白。

    “这和我骗了你有什么联系?”她反问。

    周晏清目光灼灼,“你只管回答,是或不是。”

    闻霜刚要张嘴出声,周晏清好言提醒:“别说混淆视听的气话。你要说不是,那我只能认为是今晚的酒还没到位,没能让你全然放松吐露真心。”

    闻霜嗤笑一声,撩起眼皮看他,“除了灌酒,你还有其他招数吗?”

    她那种“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气场,又冷又拿人。

    周晏清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些人光是一个眼波,就足够杀人越货、所向披靡。

    他向来是她的手下败将。

    周晏清一时无言,端起酒杯,杯沿将将挨住唇瓣,对面的人忽然拖着慵懒腔调说了一声,“是。”

    他掀眼看过去,目光透过沾了酒液的玻璃杯,对面的人黑发白肤,扬起的红唇又野又破碎。

    “是……又怎么样呢?”闻霜食指轻点额角,索性敞开了说。

    “你就当我羞愧难当,专门跑这一趟来向你负荆请罪吧。”

    周晏清放下杯子,过了一两秒,他才出声。

    “如果我说,不需要你所谓的请罪呢?”

    “那你要什么?”闻霜脑子有些迷糊,但思维还是清晰的。

    她说:“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这段关系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就算我向你坦白了,我建议你接下来对我说的话也最好持有怀疑态度。”

    “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说的每字每句都没有意义。”

    “所以啊,不如早点结束,各回各家。”

    周晏清蹙眉:“闻霜,不要非黑即白,所有事情都一刀切。”

    “那你教我,我该怎么做?”闻霜手掌撑着半边脑袋,五指在头上抓了抓。

    “二十五岁的闻霜和三十岁的周晏清有什么不可以?”周晏清眸光清亮,并非醉语。

    闻霜说的杀猪盘他一概不信。

    至于图他有钱,正好,身外之物他还是有一些的。

    闻霜以为自己幻听,骤然坐正,“我不明白——周医生,你是不是太滥好人了?”

    “你把这称为滥好人?”周晏清快被气笑。

    闻霜睁着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睛,郑重重复:“我骗了你!”

    “我知道。”周晏清说,“这不重要。”

    闻霜眉头打成死结,“那什么才重要?你太奇怪了!”

    她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被骗的人是她,臭骂、拉黑都是轻的,她说不定还要在star广场上当众挂人。

    “奇怪吗?”

    周晏清笑了一下,他其实也不是很能明白自己。

    闻霜就那么盯住对面的男人,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她很想告诉他:我骗了你,不止是身份。

    “周晏清,其实……”闻霜被一种巨大的耻辱网住,话明明已经都在喉咙了,却像一块冷铁生生卡住。

    “怎么?”

    闻霜摇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惊恐地捂住嘴,大有下一秒就要吐出来的架势。

    周晏清反应很快,长臂越过桌面伸手扶住她肩膀,以防她头垂下去嗑到桌子。

    然后快速起身绕过来,俯身,另一手勾住她后膝弯。

    闻霜警铃大作,立马想到那个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公主抱名场面。

    她双腿灵敏地往旁边一让,一手仍捂着嘴,另一手胡乱抵住周晏清的胸膛把人往外推。

    “谢谢,我自己可以。”

    周晏清仍是弯腰的姿势,他以一个高出闻霜一头的角度,蹙眉俯视她。

    “你……”是不是在装醉?

    话没说完,闻霜从他身旁挤过,偏偏倒倒又身姿敏捷地往楼下洗手间跑去。

    “……”

    怕闻霜出事,周晏清紧跟着下楼。

    却见那个原本应该在洗手间抱着马桶大吐特吐的人,居然倚在收银台前跟人说要结账。

    服务生说已经结过了。

    “谁结的……”

    服务生朝她身后指了下,“就是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

    闻霜没回头,捂嘴弯腰,头也不回地蹿去了洗手间。

    给周晏清看笑了。

    那笑却很淡,顷刻间消散。

    闻霜并不全然是装的。

    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还是比罐装啤酒高几度的鲜啤。

    胃里翻江倒海,她蹲在马桶前吐得昏天黑地。

    酒精持续发酵,残余的清明所剩无几。

    她两手撑着隔间墙壁慢慢直起身,“嘭”的一下后背撞上单薄门板。

    外面传来叩门声,周晏清不太确定地喊她:“闻霜?”

    闻霜“唔”了一声,迷迷瞪瞪地压下门把手,还不忘提醒周晏清:“这是女厕,男性禁止入——”

    话没说完,她干呕几下,表情痛苦至极。

    周晏清后悔让她喝这么多酒,但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他一只胳膊伸过来揽住闻霜的肩膀,闻霜瞪大眼睛往后退两步,差点栽倒。

    周晏清腕上使了点力,把人牢牢圈住,另一手扶住她侧腰,半包半提才稳住了眼前的醉鬼。

    闻霜大着舌头抗议:“别!千万别用那种羞、羞耻的姿势!——我自己能走!”

    周晏清问她:“哪种姿势羞耻?”

    闻霜脑袋跟气球一样,轻飘地往后坠,仰起脸,眼里像沤了一整个春天的湿雾那样潮,又像蓄了一整片夜星那般亮。

    她眉眼一弯,生怕被人听见似的朝近在咫尺的人勾勾食指。

    周晏清顿了一下,俯身把左边脸颊凑过去。

    闻霜颤颤巍巍地踮起脚尖,因酒精灌溉而胀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那把慵懒嗓音罕见地染上一丝不自知的蘼色,细细虫蛊般贴着他耳廓爬进去。

    “就……那种……”

    说了当没说的三个字,却像是把闻霜身体里的酒气渡了一半给周晏清。

    他思绪被搅成一团乱麻,眼底晦暗难明。

    有人走进洗手间,看来也是喝大了,看见周晏清“啊”了一声,又退出去看了眼外面的标志,“是女厕啊……”

    因这变故,周晏清拾回些许理智。

    他轻声说了句“抱歉”,然后环着闻霜仍是以半抱半托的方式把人带出了店门。

    门口有几张供客人排队休息的长椅,周晏清扶着闻霜坐下。

    闻霜坐不住,两手撑在身侧,脑袋往后一歪,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周晏清立即伸长手臂将她拢向自己,闻霜靠着他肩膀,见他修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就感觉晃眼得很。

    她一把抓住他那“不安分”的手,软声软调地质问:“干什么哪你?!”

    周晏清:“……叫车。”

    闻霜反应了几秒,眉心慢慢拢紧,“我们不是走着来的吗?”

    周晏清有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闻霜大喇喇一喊:“走!走回去!”

    她没有预兆地往上一拱,没站住,又坐下了。

    “……咦?”她很费解,睁大眼睛,“怎么……不听话?”

    闻霜很生气,她要教训这两条吃里扒外的腿。

    周晏清扶额,明黄光晕下,唇角弧度却高高扬起。

    他反手握住闻霜手腕,阻止她继续掌掴自己双腿的幼稚行为。

    “我帮你。”

    闻霜两手手腕被周晏清一掌扣住,这画面在她的视野里放大,修长指节白玉削葱似的,禁欲又性感。

    她垂着头,眨了眨眼,“……周医生,你好会哦。”

    周晏清压根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出格场景,收起手机,反手扶着她,俯身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

    闻霜困惑一秒,随即喜笑颜开地扑到他背上。

    周晏清两手握拳托着她大腿把人往上耸了耸,很绅士地避免触碰到她其他敏感部位。

    闻霜却没这个自觉,两条胳膊绕到前面紧紧环住他脖颈,身体亦是密不可分地紧贴在他后背。

    周晏清被勒得喘不过气,又难捱仅有夏季轻薄衣料做阻隔的身体接触。

    他好声同她商量:“手扶着我肩膀就好。”

    “会摔下去!”闻霜不肯,上半身还作妖似的拱了拱。

    周晏清:“……我怀疑你可能真的是骗我的。你其实才五岁。”

    闻霜不乐意了。

    一手锁喉似的紧箍着他喉咙,一手缩回来去扒拉一直挂在肩上的帆布包。

    周晏清真是要“气绝”,他闷声叫停。

    闻霜却不管不顾地硬是从包里掏出身份证,举到周晏清脸前:“看清楚!谁骗你!”

    “好,我说错话了。”

    周晏清拿她没办法,拿哄小孩儿的语气哄她。

    闻霜举着身份证的手却没收回来,一张小小的卡片怼到周晏清的眼前,完全挡住了视线。

    再是温润柔和、风光霁月的人,这会儿也有想把她扔下来的冲动。

    也只是想想,哪能真做。

    周晏清无奈停在路边,“好了,你二十五。我看见了。”

    闻霜“哼哼”两声,把证件放回包里之前,问他:“我好看吗?”

    这问题问得挺突然,周晏清却不用思考,“好看。”

    闻霜笑着拍他肩膀,“我说的是照片,证件上的照片。”

    “也好看。”

    “比真人好看?”

    “你不上镜。照片好看,你更好看。”

    “周医生你眼光好好……”

    微云淡月,夜色静谧,昏黄路灯蜿蜒照亮来时路。

    周晏清背着她,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吹了一路的彩虹屁。

    那次从渝城回来之后,周晏清其实私下也想过要是闻霜来海城会怎样。

    现实与想象中的场景大相径庭,他从没预料到闻霜是来戳破谎言的。

    也没想到,作为“受骗者”,他还能心甘情愿任她驱使。

    图什么?

    周晏清越来越看不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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