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后来是怎么从周晏清身上下去，并走到洗手间的，闻霜忘了。
她站在莲蓬头下，热水从头顶淋过全身，带走昨夜残存的酒气和情|欲。
擦干水渍，仍旧用这条浴巾裹在身上，推门出去，却见被套和床单都换了，床尾凳上整齐叠放一套衣服。
闻霜没问，但猜想应该是周晏清给她准备的。
不到凌晨六点，商场都没开门，衣服当然想买也买不到，这套是周晏清自己的。
浅棕色t恤，套上之后下摆在侧边打个结，米白色短裤长度盖过膝盖，就是腰稍稍有些大。
闻霜虽然是化妆师，工作任务是帮人变美，可她自己却很少在穿衣打扮上费心思。
她也没去照镜子，径直开门出去，问周晏清：“有皮带吗？”
周晏清换了套雾霾蓝的休闲装，此刻正站在客厅和厨房之间的吧台边做手磨咖啡。
他闻声停下动作，说：“有。”
闻霜没跟着他进衣帽间，等待的间隙，她走到吧台边，好奇地拿起研磨器试了试，还挺费劲。
周晏清过来，将一条棕色细腰带递给她。
闻霜接过，说了句，“谢谢。”
周晏清却没了下文，依旧专注于做咖啡。
热水壶里发出咕噜噜的沸腾声，淡淡水汽里，周晏清身姿清正，温玉质地的修长手指端起鹅颈壶，水流如丝线却不间断地浇淋于滤杯中，顷刻间，咖啡的香气在整间屋子弥漫开来。
如果忽略周晏清那略显淡漠的神情，这一幕相当赏心悦目。
闻霜坐在高脚凳上小腿无意识地晃动，一手撑着腮帮子，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斜对面的人。
周晏清略微倾身，长臂越过桌面，将一只白色骨瓷杯轻放在她面前。
接着，他端着自己那杯绕过吧台，走到阳台上去了。
闻霜眼睛瞄来瞄去，知道周晏清生气，但其实不太懂他生气的点。
她在洗澡的时候就复盘过。
不明白周晏清怎么比知道自己被骗了还火大？
闻霜无意识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下一瞬，急忙放下杯子，捂住嘴。
杯子磕到桌沿，发生一声细微声响，周晏清偏头看向这侧。
闻霜说：“被烫……”到了。
然而周晏清根本没等她说完就“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若无其事地观赏窗外风景了。
“……”
闻霜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啪啪”两声。
她走到周晏清身旁，理直气壮地问：“早上吃什么？”
周晏清似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顿了几秒，他说：“你想吃什么，我来点。”
他打开外卖app，然后把手机递给闻霜。
闻霜抬眼瞧他，简直被他这明明生气了还保持礼貌谦逊的态度给弄得鬼火乱冒。
她拿过他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狠戳几下，然后把手机往他小臂上一怼，“没有。”
周晏清目露疑惑，闻霜冷着脸生硬道：“我要吃现炒的泡椒肉丝面。”
那的确是没有。
周晏清说：“不是现炒的臊子不行吗？”
闻霜：“不是因为爱才做，你不也不行？！”
周晏清唇角拉成一条直线，蹙眉，垂眸看她的眼神几分愠怒。
闻霜早就知道周晏清这人就算生气也不会丢了修养，她就跟偷了尚方宝剑的猴子似的，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和他大眼瞪大眼怒视几秒后，闻霜耸耸肩，“没有就算了，我回渝城吃。”
话说完，目光四下梭巡去找自己的破烂帆布包。
周晏清胸腔几番剧烈起伏，放下咖啡杯，伸手便拉住了闻霜的手腕。
闻霜眸光微动，然后绷着一张脸，转头看他：“你想干嘛，家暴吗？”
“……”
周晏清几乎要被她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逗笑。
他移开视线，不想让她那么快得逞。
“吃完再走，我送你去机场。”
闻霜另一手还抓着帆布包，听他这么一说，“噢”了一声。
也不跟他纠结“刚才不是还说没有”这个问题了。
出门前，闻霜问他：“待会还回来吗？不回来的话，我现在就把脏衣服也带走。”
“洗了。”周晏清没好气，自顾换了鞋，开门出去。
闻霜被惊了一下，赶忙跟上去。
“周医生，你好贤惠哦。”
周晏清没理她，走进电梯。
闻霜本就是阴晴不定，这会儿因为周晏清的贤惠之举已经万里晴空了。
没开车，两人从公寓楼的后门出来，走进花木掩映的小巷。
晨光熹微，风清雾淡，闻霜放缓了步子，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让周晏清看树上的鸟，一会儿又去摘朵小花别他耳后。
周晏清就算再怒海滔天，也被她搅得七零八碎了。
他取下耳后的小黄花，心里不禁叹气。
闻霜跑在前面，朝他挥手，“周医生快点！”
“好。”他只得抬步朝她走去。
然而周晏清所说的吃完再走，并不是找个餐馆，而是去早市买了食材回去自己煮。
闻霜拧起的眉能夹死一只苍蝇，她问周晏清：“你家连调味料都没有，确定你会做？”
“又不难。”
周晏清站在菜摊前，用那双将柳叶刀使得出神入化的手，以对于重症病人的专业态度，仔细挑选芹菜和蒜苗。
迷幻铃声响起，周晏清愣了一下，确定是兜里手机发出的声音。
他拿出来一看，三月怪发来一条新消息：猫猫叹气jpg
周晏清回头，闻霜站在相隔几个摊位的早餐铺前一手豆浆，一手油条地用口型问他：“要吗？”
周晏清顿了一下，点头，闻霜便转过身去结账。
周晏清不习惯在路上边走边吃，闻霜没那么多讲究，也不屑在他面前端着。
她一口油条一口豆浆，吃得满心满足。
周晏清两手提着购物袋，问她：“有那么好吃吗？”
“其实没那么好吃。”闻霜转头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和嘴角都扬起来，“主要有你在。”
光天化日之下直球土味情话，再配上她那张天真又蛊惑的娃娃脸，很难不叫人心跳加速。
周晏清却不为所动，快走两步，越过闻霜。
闻霜在他后面提醒，“你耳朵尖都红了，我看见了。”
周晏清步子迈得更快了。
-
回到公寓，闻霜让周晏清先去吃早点，她来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归置到相应的位置。
周晏清就在吧台边坐着，闻霜腰间系一条咖色围腰，在流理台之间有条不紊地忙碌。
窗明几净，阳光照进来，地板上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这个场景让周晏清有些失神，怀疑在梦里见过。
泡椒肉丝面改为午餐，正好闻霜订的是下午的机票。
她试过让周晏清主厨，可是受不了他一边盯着视频讲解，一边按部就班地说扒两颗蒜绝不扒两颗半的严谨态度。
闻霜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人轰出厨房。
她做饭很快，而且手艺出奇的好。
拍蒜、洗菜、切肉丝……厨房里的器具和食材样样在她手下都听话。
热油爆炒泡椒和肉丝，烟火气以分子的形式急速霸占整个空间。
周晏清看着闻霜站在灶前利落翻炒的样子，笑说：“我以为你只会做小米粥。”
“我六岁就带我妹妹洗澡，八岁就会做全家人的饭了。”闻霜稀松平常的一句，自我褒奖的成分微乎其微，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周晏清却一时沉默了。
从小的优渥环境使然，他想不出为什么八岁的孩子要做饭。
可他没问。
这是他的优点，不理解但尊重，从来不随意评判别人的生活。
闻霜在调了底料的汤碗里先加入一勺面汤，然后盛入面条，铺上青菜，再倒入炒好的泡脚肉丝。
周晏清要来帮忙，她没让，防烫手套也没戴，直接端去了餐桌。
周晏清看得眉心直皱，“小心烫到手。”
闻霜把筷子递到他面前，“不烫啊。我手温度一直都挺低的。”
她拉开椅子坐到周晏清对面，一边嗦面条，一边查看手机。
吃完之后，周晏清收拾碗筷和餐桌。
闻霜去生活阳台晃了一圈，发现周晏清所说的“洗了”就只是洗了而已。
她的衣服还扔在洗衣机里，和他的混杂在一起。
闻霜焦眉愁眼，总不能把湿衣服带上飞机吧。
周晏清随后过来，扫一眼，说：“正好，你下次来就不用带衣服了。”
闻霜噌的一下回头，“你故意的吧，周医生？”
周晏清一脸困惑，没人比他更冤枉了。
闻霜无法，只得穿着周晏清的这套衣服出门。
乘电梯去地下车库，周晏清拿出车钥匙摁了一下，明亮的白炽灯下，钥匙上的柿子吊坠泛出橘红光泽。
闻霜其实昨天就看到了，只是装没看见而已。
拉开副驾驶车门，闻霜弯腰坐进去。
车内比她想的还要宽敞整洁，一个装饰品也没有，像4s店里的样板车。
闻霜让周晏清先送她去酒店退房，然后再去机场。
前台大姐看见她还有点着急，“你这姑娘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我都寻思是不是该报警了！”
正巧周晏清停好车走进来，大姐又笑了，“这是你对象啊？昨天找他去了是不？”
闻霜想说是找他去了，但不是对象。
身后周晏清笑一笑，说：“是。”
闻霜回头看他一眼，周晏清移开视线，眉眼温和地和大姐聊了起来。
闻霜去房间，把挂在窗边的衣服取下来，犹豫一瞬，还是没换，仍旧穿着周晏清的这套下了楼。
交房卡，退押金，再坐回车里。
周晏清点开导航，白色林肯顺滑地汇入车流。
车内安静无声，闻霜额头抵在窗框上，眯着眼睛看星海湾飞逝而过的波光。
耳边忽然传来清冽嗓音，“去过老虎滩看过海了，一个人。”
闻霜知道肯定是酒店大姐说的。
她阖上眼，干脆装睡。
周晏清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搭在半落的车窗上，也没看她，只笑一笑，很清淡的。
“来这趟，计划里该了的事都了了？”
他语气明明还是那般柔和，闻霜却没来由的心虚。
以沉默对抗。
闻霜闭着眼睛模糊感觉到车子往旁边拐了个弯，导航女声随即提醒：“您已偏航，现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几秒后，她掀起眼皮，白色林肯临停在路边。
左手边的人微微偏过头，日光从前面挡风玻璃照进来，他五官都被镀上柔光。
可闻霜了解他，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了解从何而来。
她知道此刻的周晏清失望且愤怒，因为猜想被证实而感到背叛。
她索性也卸下嬉笑的假面，平和且冷清地回视：“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我不认为以欺骗为前提的来往，还有继续的必要。”
周晏清问她：“你现在说的也是在骗我？”
“当然不是。”闻霜皱眉。
周晏清点头，“不就好了。”
不就……好了？
闻霜盯着他的眼睛，“我记得你说过，最讨厌有人骗你。”
“我也记得，我说的是讨厌被未来女朋友骗。”周晏清温然一笑，“你是吗？”
“……”
闻霜被噎得死死的。
难怪是博士，这么会诡辩。
她重重靠回椅背，脸对着窗外，只留个后脑勺给周晏清。
车子重新启动，过了会，音乐声响起。
“谢谢你 带我来 看日落看鬼怪
“看一看只闻不见的精彩”
两段唱词的间隙，她听见周晏清说：
“你什么时候再来海城，我随时去接。
要是需要我去渝城，你说了之后我就提早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