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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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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的唐淮景接到了来自许秋曳的电话,他听着对面女人的邀约,神色并无多大波澜,透过玻璃,他瞧见了沪城标志性的建筑和外面波光粼粼的江面,是和京城不一样的观感。

    他道:“正巧,我打算请市建委的那位老学长吃个饭,大家都是校友,阿秋晚上一起来吧。”

    男人的声音醇厚,说话不徐不缓,却底气很足,有着令人信服和难以抗衡的魔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才传来一声好。

    “那好,稍等我会把地址和时间发给你,晚上见。”

    挂了电话,喉咙里泛着难以言说的痒意,唐淮景又掏出一根烟点着,这一年里,他原本戒了的烟瘾比之前更严重了。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用指尖掐灭烟头,轻微的灼烧和刺痛感令他有些上瘾,可是不够——

    这点程度根本满足不了他,他需要更多的刺激。

    灯火通明的包厢里,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少人,这还是这两个月里闻祈京第一次参加朋友间的聚会,他和姜昭待在一起,连以前爱玩的娱乐活动、爱去的俱乐部都不怎么去了。

    姜昭和他一起,就坐在他的左手边。

    她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扫过对面某个人,怀疑他是故人后,她对他的在意程度呈直线上升。

    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姜昭慢斯条理地吃着碗中的食物。

    姚远说道:“你们关注了最近的新羽项目吗,政府前几年的成片旧区改造和城市更新,在沪城中心城区硬生生腾出了三四百万平方米,这次的项目就是重新建造这片地区,那可都是位置极佳的地段。”

    孟泽铎:“心动了,想分杯羹?”

    “废话,这谁不想拿下一片地皮,那可是市中心!”

    “这活没那么好干,竞争者除了本地的,还有不少外地资金雄厚的企业。”

    祁同状似无意道:“唐家的人也来了。”

    唐家?哪个唐家,对于这个姓氏,姜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意。

    好在有人问出了她的疑惑:“唐家,京城那个?”

    “嗯,”只听祁同一字一句道:“来的人是唐家大哥,唐淮景。”

    啪嗒——

    手一滑,勺子掉进碗里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姜昭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来的是他,一想到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她就止不住地不安。

    “宝宝,你很冷吗,身体怎么在发抖?”闻祈京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姜昭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他:“哥哥,刚好你放假了,要不我们出去度假吧?”

    闻祈京自是没什么意见,他道:“可以,不过我这几天要回家一趟,回来后我们就去。”

    姜昭咬唇,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祈求之色:“不可以度完假回来再回家嘛?”

    闻祈京顿了顿,他看着姜昭:“宝宝,你这次怎么着急?”

    姜昭稳了稳心神,心知是自己太着急了,眼里的祈求被自然地转化成可怜,她迅速找了个借口:“我只是担心时间太赶了,等快过年那段时间,我就要回父母那边。”

    闻祈京宽慰道:“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我陪回去。”

    姜昭笑着应下,止住了话题。

    隔着大半个圆桌的祁同看了她一眼,旋即又收回了目光,后面的对话除非有人专门问他,他没再主动说过一句。

    一行人吃完浩浩荡荡的,从包厢里往外走。

    另一个包厢里的商业饭局上,唐淮景和他们推杯换盏,客套了一番后,谈到新羽计划,他和老学长提了一嘴,老学长却隐晦地将目光投到了许秋曳身上。

    在场三人,一人所求为利,一人所求为官,只一人……求的是情。

    许秋曳端起酒杯轻抿,红酒触到舌尖的味蕾泛着丝丝苦味,这个忙她可帮可不帮,唐淮景的意愿并不强烈,她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是在借这件事表达对她的态度。

    没有逼着许秋曳立刻做出选择,唐淮景站起身,为他俩留出谈判的空间。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卫生间里,他站在洗手台前清洗了下双手,抽出一张纸巾细细擦着指间的水珠,擦干净后便将废纸随意丢进了垃圾桶。

    走在长而宽敞的走廊,唐淮景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了闻祈京他们一行人。

    祁同眼疾手快,他长腿一迈,一边大声打了声招呼:“淮景哥。”,一边快步走到唐淮景跟前,用身体挡住了他大部分视线。

    这一声喊得姜昭瞬间一个激灵,她甚至不敢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对闻祈京急匆匆道:“我好像忘了个东西在包厢,我想回去找一下。”

    不待闻祈京回应,她就快速转身,推开包厢门,闪身而进。

    唐淮景略带深意地看了祁同一眼,他可从来不喊他淮景哥,是因为什么原因,这难得勾起了唐淮景的几分兴趣,偏偏他的脸上又没有叫人端倪的表情。

    唐淮景暂时收回了探究了心思,又扫视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和这群小辈们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安全后的姜昭后知后觉——祁同刚刚是在帮她吗,不怪姜昭这么想,他出声提示得太及时了。

    等待了一会,她打开一道门缝,走廊里那群人已经不见了,姜昭舒了口气,推开这扇门,她立刻恢复成了优雅自信的姿态,淡定地朝外走去。

    闻祈京在楼下等她,她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走了,也就没能看到祁同,姜昭有些失望。

    她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几乎可以肯定祁同就是她认识的那人,不过回想一下,她确实没有得罪过他,只是后来突然就不联系罢了,更何况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仅对她没恶意,还主动帮了她……

    姜昭暂时放下心来,看来祁同的存在对她造不成威胁,大不了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找个机会和他摊牌,好好说几句话。

    毕竟祁同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曾经算得上是朋友。

    “老学长,你慢点,回去早点休息。”

    送完了老学长,唐淮景看向身旁的许秋曳:“阿秋,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她面色酡红,晚上没忍住稍微喝多了,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没怎么犹豫就轻轻点头应下。

    司机在前面开着,唐淮景和许秋曳坐在后座上,座椅之间的扶手被拉下,隔绝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许秋曳有几次想开口说话,又顾忌着还有外人在场,终究没开得了口,直到车子停下,他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句到了,彻底击垮了许秋曳心里的防线。

    大概也有酒精上头的因素,她眼里泛着泪花,执着地问:“学长,为什么我不可以?”

    唐淮景看了眼前面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对上他的目光:“你先下去。”

    等司机下车后,没了外人,许秋曳便彻底没了顾忌,她细细诉说着从上学时就对唐淮景生出的仰慕之情。

    “学长,我比你小一届,却从入学第一天的新生报道开始就一直听着你的传闻,当时系里每个老师都夸你,你又是我们的学生会主席,迷妹迷弟可多了……”说着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笑起来:“我一开始时是很不屑的,觉得他们夸大其词,直到有天学校开展一场辩论活动,我看到了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你,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说的时事实。”

    “我曾以为你会从政,大三就想着不管你去哪里,基层也好,偏远山区也罢,我都跟着你,只是后来没想到你竟然从商了……”

    “有人说,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这一生都会因为念念不忘而孤独……”她看向唐淮景,细碎的泪光像璀璨的星星:“遇到你,这句话在我这里才变得具象化。”

    听完许秋曳说的这些,唐淮景心里没什么波动,他浅浅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挂着的笑意似有几分嘲弄之色:“这就是你喜欢我的原因?”

    “许秋曳,你并不了解我。”

    空气中静谧了一两秒,想起了什么,许秋曳收了收哭腔:“是,三年前我才发现学长你或许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唐淮景这才将目光转向她,她眼里有深深的嫌恶之色,却不是对他的。

    “我看见了,三年前在你别墅的后院……是她勾引你的对吗?”她紧紧盯着唐淮景的眼睛,不肯错过他表情的变化。

    他被许秋曳的话勾起了一些回忆:“你竟然看见了啊……”

    他眼底浮起一抹兴味,那份聚精会神、带有压迫的眼神的落在许秋曳身上,让她的心跳情不自禁加快了几分。

    这和平时的他是不一样的,不再是那种看谁都一样的毫无感情的眼神,却给人一种她在牵动他情绪的错觉。

    在这份巨大进步和诱惑的鼓励下,她终于迈出了那一步:“如果你真的喜欢那样……我、也可以……”

    她很胆怯,在害羞,过去二十几年的教养让她还是有些放不开。

    唐淮景难得有几分惊讶,一个书香门第的贵女说出这种话……不用思考也可窥得今后的反差。

    他摩挲了下指间,回忆起之间灼烧的刺痛感,他现在所缺的不就是能让他感受到刺激的东西么,而许秋曳的身份又那么特殊,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某些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唐淮景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半晌,他吐出了一道充满恶意又漫不经心的话:“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怎么看?”

    “在这里给我 。”(kou)

    许秋曳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黑沉的眼底闪着恶意的光,那张矜贵的脸在黑暗中缓缓裂开一道口子,真实的一面逐渐呈现在眼前:“你不是说你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么,你不是说你愿意么……”

    “可……”

    “不愿意?看来你这么多年的喜欢,很廉价也很浅薄。”

    他嘴角噙着的一抹淡淡的讽刺笑容,像根针扎在许秋曳身上,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抹去了自己这些年所有的坚持,那她过去在讲台上看到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究竟算什么?

    “下车吧。”

    他开始下逐客令了。

    许秋曳却迟迟没有动身,在他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她颤抖着手将横在他们之间的扶手抬起,下一秒就被唐淮景死死攥住了手腕。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叫许秋曳心一颤。

    他松开手,“回去吧。”

    眼泪终于决堤,他在将她的骄傲一点点打碎,许秋曳大哭起来,她明明都肯做到这一步了。

    “……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路人,许秋曳,你之前说的那段话,甚至构不成一半真实的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从政么?”他吐字清晰,声线清冷:“因为我是个天生的商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许秋曳麻木地走下车,直到身侧那辆宾利驶远了,再看不到身影了,她才反应过来。

    可唐淮景最后说的那几句话还是不断响彻在她脑海里,像个魔咒一般怎么也忘不掉。

    许秋曳蹲下身来,再也忍不住抱着自己发泄般嚎啕大哭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又或许是因为……她终于要释怀了,她自以为美好的暗恋,却在这个晚上被人摔了个稀巴烂。

    “你的爱太单纯了,也太单薄了,甚至经不起人性的考验。”

    她呆呆看着他继续说下去,可他的目光却不看她,似乎停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的爱像一种偷窥癖,想了解她童年哭泣的经历,想知道她不眠的深夜里在想什么;看她最原始的模样,听她最恶劣的想法……可无论好与不好,我都觉得十分可爱。”(1)

    许秋曳清楚地记得,他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竟染上了一丝温柔。

    车子启动后,唐淮景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就像人生湍急而行的河流,有些人从身边经过再流逝,消失在洪流里,再也抓不住。

    他又想抽烟了。

    他想起有天夜里,不,不是有天夜里,是他出差一个月后回来的那天夜里

    凌晨四五点的天空是蓝紫色的,将明未明的时刻,深沉中又透着蕴蓄的希望。

    他却罕见的没有别的想法,拿起床边的书认真读了一段,可转头一看,她却睡着了。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他说道,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

    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

    你势利、庸俗,

    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2)

    看着她的睡颜,他合上了书,其实转念一想,睡着了也没什么不好的,睡在他身边就很好。

    good night, my only pu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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