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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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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夭夭收敛了笑意,紧盯着秦桑罗道:“那你说她死的好不好?”

    秦桑罗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低下头,正好看见孟夭夭手腕上有一串红色的豆子,那是一种带有小块黑色的红豆子,学名叫鸡母珠,俗称相思豆,色泽非常美观,但有剧毒,毒性很强,少量即可致命。这个东西的中毒反应……安连德大夫很可能就是食用了混有鸡母珠毒蛋白的点心而送命的!

    “安大夫是如何死的?”

    孟夭夭察觉了她的视线,抬起手,一边抚摸手腕上的珠串一边道:“你不是已经知晓了?安大夫认为我没有生病,与她争辩过好几次,还不许她再抓药给我吃,她说安大夫会破坏我的人生,便在最后一次去看诊之前做了点心……”

    秦桑罗想到了安大夫的家人,她终于可以将真相告诉他们了,但安大夫竟然是死于朴素的正义感,这……怎么让人接受?

    李玄异也走了过来道:“回县衙审。”

    侍卫们将两人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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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县令听闻已经抓到凶手,并且找到了孟夭夭,赶忙迎了出来,一面恭维巡按使大人,一面追问如何抓到的。

    李玄异看了看秦桑罗问道:“现在可以将全部真相说出来了吧?你是如何知道任自德将孟夭夭带走的,又是如何知道他们合谋杀了孟慰心的?”

    秦桑罗点点头道:“嗯,刘大人请升堂吧。”

    刘县令赶忙让人准备升堂。

    这次升了大堂,因为孟氏母女案已出名,为表公正,需要官府给民众一个交代,允许民众旁听。

    县丞、主簿、县尉也都到场协同审理,巡按使专设一把椅子旁听监督,秦桑罗比较特殊,在巡按使下垂手加了一把椅子给她,等下要听她陈述案情。

    公堂门前挂有一副楹联,写道:“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正对着县令坐席的是放在公堂庭院的一块“戒石”,上刻“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字。

    大堂上挂着匾额——明镜高悬,县令身后是那副“海水朝日图”,两旁还立着“肃静”“回避”仪牌,喊完升堂之后,两旁衙役敲了廷杖。

    孟夭夭和任自德跪在堂下,刘县令先走流程问了姓名,籍贯,因何事被带到县衙,俩人正常答了,但皆对最后一个问题沉默。

    刘县令:“孟夭夭、任自德,既然你们不说,那便听他说吧。”

    然后示意秦桑罗可以开始了。

    秦桑罗站了起来,走到孟夭夭身前对她道:“孟夭夭,你生于景元二十六年,那年你母亲孟慰心十八岁,父亲何元仴十四岁,因为朝廷律法规定男子要十七岁才可成婚,所以那时你是私生子,家里一直在掩盖这件事,而你今年其实已满十七岁了。”

    孟夭夭冷着脸不答。

    听堂的百姓间发生了一小阵骚动。

    秦桑罗拿出那件红色肚兜对刘县令道:“这是在孟慰心父母家里拿到的,上写‘甲寅年七月初七’,我想这是孟夭夭的肚兜,当时是孟桃玉从孟慰心以前居住的房间里拿出来的,这个可以证明孟夭夭的年岁确已满十七。”

    刘县令命人接过。

    秦桑罗转过头继续道:“你外祖母对孟慰心极度宠溺,原本不赞同她嫁给任何人,也正是因为你的降生,你外祖母才会答应你母亲的婚事。”

    “孟慰心年轻时,相貌颇佳,追求者众多,但是当她诞下你之后,开始发胖,这导致她本就不正常的心理愈发扭曲,为了吸引别人关心和爱护,她开始称你生了病,并且,用对待病人的方式对待你。”

    “夏县信佛者众多,她也不例外,她买来经书祈求恢复美貌和降低罪恶感,但是没有效果。在此期间,何元仴虽然再婚,但一直在支付你的抚养费用,他不敢对自己的妻子说实话,所以这一切都是偷偷进行的,这点从何夫人和孟迈的不同叙述中可以看出。

    因无法日日相伴接触,了解不到实情,何元仴一直认为孟慰心是一个好母亲,这也是为何我后来将他排除的原因。”

    “崇明七年她带着你到了运城县,那时你八岁,她声称你五岁;崇明八年到了解县,你九岁,她声称你六岁;崇明十一年到了永济县,你十二岁,她声称你七岁;崇明十二年到了蒲州,你十三岁,她声称你八岁;崇明十五年到了风陵渡镇,你十六岁,她声称你九岁。——这是我们派人到各县调查的结果,需要人证可以前往各处征调。”

    刘县令点点头道:“会派人去调的。”

    秦桑罗转回头对孟夭夭继续道:“孟慰心为了让你始终长不大,一直不让你吃饱饭,并且人为在你身上制造残疾。

    桑卡大夫、安连德大夫和毕大普大夫,皆因此亡故,我猜测他们三人都诊治出你并未生病,并且不愿意帮助孟慰心撒谎。”

    孟夭夭抬头看着秦桑罗神情很是真诚的道:“说得对,他们都是好人,但是好人不长命!”

    秦桑罗猜测,既然这三位大夫都是在孟夭夭绝望的生活里,曾经试图拯救她的人,那么,她对这三位大夫应当很是尊敬,所以想以此为突破口,让令她愿意配合回答,猜的果然没错。

    这时李玄异也站了起来,问道:“孟慰心是如何杀害这三位大夫的?”

    孟夭夭转头看向他道:“桑卡大夫不是本地人,他是彝族人,所以在本地没有父母亲人。他为人热心真诚,在闲聊中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孟慰心,并且还聊起过他小时曾住在山里,一直很向往水边,所以在运城选择住在了人烟稀少的盐湖边,也因此,他不会游水。”

    李玄异道:“孟慰心利用了这一点。”

    孟夭夭:“桑卡大夫越诊治越发觉我身体还算健康,他让我偷偷倒掉孟慰心给我吃的药,自己再配药偷偷喂给我,被孟慰心发现了。桑卡大夫那日与她争吵起来,扬言要去告官,孟慰心才答应他改变我的现状。然而,她回到家就大发脾气,用藤条抽打我,晚间便出去了,那时我还小,并未意识到她去做了甚么。随着我年纪增长,与后来发生的事,我才明白桑卡大夫为何突然溺亡。”

    旁听的老百姓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李玄异:“你如何确认这一点?”

    孟夭夭:“因为那晚,她再次回到家时对我说,我们要准备离开运城县,我问她不看桑卡大夫了吗?她笑着说,看不了了。”

    刘县令:“孟慰心竟如此心肠歹毒!然后呢?另外两位大夫也是她杀害的?”

    一侧的常县尉脸色不好,但是未做甚么表情。

    孟夭夭接着道:“安连德大夫是性情很温和的一个人,他一直很关心我们的生活,有时会请我吃点心,当他发觉不对劲的时候,一直在规劝孟慰心,并且称孟慰心也患了病,是一种心理疾病,一样需要诊治。”

    秦桑罗惊讶于安大夫竟然在没有系统性发现心理疾病之前,就已经开始有这方面的思考了,他自己竟然进行过规律性总结,这是很了不起的发现!如果安大夫能活到老,很可能写出关于心理疾病的著作,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不由得发出感慨:“孟慰心实在是毁了一个可能有更大成就的人!如果安大夫不死,不知有多少人可能因此受益!”

    孟夭夭看看她狠狠地道:“她就是恶鬼,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秦桑罗立即便想到了孟慰心尸体手背上的刻痕:“所以你在她手背上刻了灭定业咒?”

    孟夭夭笑了笑并不回答。

    李玄异道:“接着说,她如何杀害了安连德?”

    孟夭夭道:“孟慰心那时与一个来自南边的珠宝贩子相好,那人送了她一串相思豆,说是代表了恋人之间的思念,但是警告她这个东西有毒,不可食用,三颗便能致命,不过加热之后便会无毒了。”

    鸡母珠有毒的是一种蛋白,它能破坏细胞膜,阻止蛋白合成,让细胞最重要的职责不能完成。但是蛋白加热就会变质,这是由于蛋白质是由氨基酸组成的,这类化合物肽链越长越不耐热,加热以后蛋白质会失去活性,进而失去毒性。

    秦桑罗道:“其实真正的相思豆是纯红色,没有杂色,并且呈心形,学名叫做海红豆,并不是你手腕上这一种。这种叫做鸡母珠,确是有毒。不过,真正的相思豆比较少见,价格也不菲,民间便把鸡母珠做相思豆了。”

    孟夭夭挤出一个讽刺的表情:“看来那人也并不爱她嘛!竟然用廉价货欺骗她……不过,她本就是个无情之人,便像鸡母珠扮成真正的相思豆一样,扮的拙劣也有巨毒。”

    发泄之后她接着道:“安大夫每日都会有人送饭——那时听闻他妻子刚诞下第二个婴孩,所以改由小厮送饭。因安大夫很喜食甜,每日的点心是必然要吃光的。她便用鸡母珠制作了米花糖,趁安大夫给我诊治的时候,偷换了他的点心,将他的芙蓉糕拿走了。”

    秦桑罗露出悲伤之色:“你没有提醒安大夫吗?”

    孟夭夭:“我不敢,她会打我,那时她已经拔掉我许多牙齿了。”

    这时门口听堂的老百姓爆发出惊呼之声,议论之声也骤然大了起来。刘县令敲了敲惊堂木:“肃静!”

    孟夭夭一直在孟慰心的高压控制之下,那时也才十二岁,确实不敢反抗,这一点也无法指责。

    李玄异:“毕大普大夫呢?”

    孟夭夭:“其实他并未给我看过几次诊,因为孟慰心不太大愿意带我去看诊了,我猜想她担忧再被发觉真相。但她又喜欢到处博取同情,喜欢别人夸赞她是好母亲,同时得到银钱帮助,不得已只能做出想要治好我的姿态,所以才会想要找一家人比较少的医馆。”

    秦桑罗:“毕大普大夫是如何死亡的你知晓吗?”

    孟夭夭:“他是被刺死的,那把刀是一个铁匠铺里偷来的。”

    秦桑罗:“是谁偷的?如何偷的?”

    孟夭夭:“孟慰心看到过一名铁匠与毕大夫争执,便带我去那名铁匠的铺子转悠,那日刚好有一位阿婆在看一把轻薄的疱刀,她与我说,她去引开那名铁匠,让我去偷那把刀,反正就算被发现了,我是个孩童也不会受到责难的。而那日确实很顺利,他们都在忙,无人发觉。”

    秦桑罗:“那名铁匠因此被判了死刑,已羁押在芮城县大牢,如果不是查出真相,恐怕他就要含冤而死了。”

    孟夭夭并未说话。

    一旁的书吏一直在刷刷的记录。

    刘县令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孟夭夭、任自德,你们是如何杀害孟慰心的?如实道来。”

    任自德依然没有表情,孟夭夭抬头看着刘县令笑而不语。

    刘县令道:“任自德,是不是你想拐走孟夭夭,便杀了孟慰心?”

    任自德还是不说话。

    刘县令:“秦桑,你来说。”

    秦桑罗点点头,然后一边整理思路一边道:“我原先一直不明白孟宅中堂的碗碟和疱屋的碗碟为何都是倒扣的,中堂燃到一半的香也被倒插了过来,直到前几日去请教金戈的母亲。

    金戈是夏县人,而夏县几乎各家都供奉佛陀十弟子,在这十位弟子之中,有一位叫做目犍连,目犍连最出名的便是救母的故事。”

    “目犍连的母亲生前犯了贪、嗔、痴恶业,死后便会坠入地狱自己承受罪报,目犍连去请教了佛陀,佛陀告诉他要在七月十五当日举行供僧,以众人之力来扭转她的业报,于是目犍连便照做了,他准备了清水和丰盛的素斋,用最虔诚的心来亲手奉上,将众人的心力凝聚在一起,同为他的母亲祝福。”

    “当日初夜时分,目犍连便看见他的母亲成为了庄严的天人,并来向他顶礼,她已经得到众人救赎,超脱饿鬼的境界,可以升天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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