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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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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敬寺位于通化门外,京都东侧,是浐水西岸最大的寺院,规模宏大、穷奢壮丽,确实是拜神祈福的好去处。

    章敬寺的主持说历阳县主是未正之后离去的,按理说申时之前就该回到京都了。

    “历阳县主出城,不可能是独自去的,随行的婢女、小厮、车夫呢?”

    余朝安道:“这些细枝末节还不清楚,不过说是在章敬寺附近丢的。”

    李玄异道:“我派人跟着去寻找,你回去休息,天色已晚了,你去东郊寻人我还要派人跟着你,反而误事。”

    “可是……”

    “不差你一个人,明日若是还没消息,大理寺便要立案了,那时你再加入也不迟。”

    秦桑罗想了想,也对,这种地毯式搜找方式,她也贡献不上甚么力量,也许历阳县主只是迷路了,以金吾卫的能力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想必萧中郎今日会很繁忙……

    秦桑罗想着心事回了家,小院被收拾的十分整齐不说,岐王府的婢女竟还带了几盆花,摆在她屋内的各个角落里了,一下子为屋内增色不少。

    晚膳是岐王府一个大娘做的,很得胃。

    用完晚膳,秦桑罗便早早洗漱上床了,想着明日一早去打探消息,迷迷糊糊便睡了。

    第二日,她还没换公服,萧暕就上门了,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历阳县主找到了,在浐水边,一早上工的脚夫在渡口附近发现的。

    秦桑罗脸色刷地白了,心脏突突跳,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抓住萧暕的胳膊追问:“甚么叫在渡口附近发现的?她在渡口那里做甚么?”

    萧暕看着她的双眼,面带哀色,缓慢而低沉地道:“秦评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历阳县主……已遭遇不测……”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前几日太子寿诞,我还在和她一起玩叶子戏……她好好的……我、我要亲自去看看……”

    秦桑罗慌慌张张的转身要去换衣服,甚至忘记了萧暕还在屋中,萧暕见她取下腰带,眼看要脱外裳,立即转过身去,只听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她动作迟滞,已有些乱了方寸。

    换完衣裳,拉起萧暕就走,萧暕道:“我已派人去通知大理寺,你可以不必去上职,直接跟我去渡口,外面有马。”

    到了外面一看,只有一匹,秦桑罗也没甚么可挑的,直接踩住马镫,使劲两回没上去,萧暕在身后扶她腰身将她托了上去,她心里想着历阳县主,竟然自己去抓马缰,听得身后萧暕道:“秦评事,马缰给我,你现下不适合控马,坐稳便好。”

    到了渡口,金吾卫已然隔了一块区域出来,远远便能看见一块白布盖在河边,不远处还有一堆像服装店假人模特似的东西,白的刺眼,与那块白布不相上下。

    秦桑罗快步走近,先看到了那堆假人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堆“人”,准确的说是一堆人体部位,尸体被拦腰截断,上身和下身相隔不到两尺,双臂上举,肘部弯曲,双腿笔直向两侧打开很大角度,上下身都正面摆放,周围未见血迹。

    她的嘴角被利器割开,伤口一直延伸至接近耳根位置,看起来像“小丑的笑容”,ru房和大腿上有许多利刃伤,一侧ru房遭到严重破坏,另一侧ru头被一根细线紧紧缠住,脐下有一条竖切的伤口。

    秦桑罗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后退两步,萧暕在后面托住她腰身,急切地道:“秦评事!你还好么?若支撑不住,这案子不用你也可以……”

    “我……我没事,我要参与这个案子!”

    她尝试深呼吸,调整自己,然后走到尸体身边,蹲下去看尸体的脸,尸体的脸除了嘴角被割开,还有击打伤和烫伤,鼻梁歪向右侧,眼球干瘪,瞳孔涣散,皮下水肿,仔细辨认之后才发现,这不是历阳县主,但这张脸莫名有些熟悉之感。

    这个抛尸场景,尸体被肢解的这个状态,尤其是脸上的“小丑式笑容”,让她想起前世一件轰动世界的大案……可是,怎么可能呢?

    不过,眼下这些也不排除巧合,还是需后续勘验得到详细结果再做判断。

    她站起身,走向另一边。

    蹲在白布前面,再次深呼吸,伸手拉开了白布——历阳县主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紧紧闭着双眼,若不是嘴唇失去了血色,简直如睡着了一般。

    秦桑罗就这么看着历阳县主许久,脑中回响着一句话——秦评事,救救我。

    她们相识不久,说过的话也不多,但这次与前两次不同,历阳县主是真真正正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她会笑着说谢谢,会害怕的躲在她身后,会在输掉游戏之后小心翼翼的说抱歉,一个好好的姑娘,再也不能笑也不会动了。

    萧暕递过来一块手帕。

    秦桑罗没有接,仰起头拼命咽口水,硬生生将眼泪憋在眼眶中。

    “阿罗……我来了……”

    秦桑罗回头一看,是唐妙麟。

    “阿妙……历阳县主她……”

    唐妙麟也看见了,她双手捂住嘴巴,声音还是传了出来:“怎会如此……”

    秦桑罗站起身对唐妙麟道:“你检查尸体,我去勘察一下周边环境。”

    她找来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脚夫,那人姓吴。

    据他所言,他们卯时上工,一大早来就看见这两具尸体了,破碎的那具他还道是有人乱丢东西呢,走近一看吓得差点尿出来,也不知是何人干了这样可怖的事,完整的那具估摸是上游冲下来的,不过浐水是滋水的分支,水流并不急,很少淹死人的。

    问他有没有见到陌生人在这附近走动,他说没见到,这附近干活的伙计都是熟面孔。

    “有没有人动过尸体?”

    吴工直摇头:“没有没有,谁敢动啊?吓都吓死喽!完整的那具尸体倒还好,那个碎的……我地妈耶,看一眼回去都要做噩梦,我们发现便立即报了金吾卫街使,都赶不及去京兆府。”

    京兆府在西市光德坊,此处位于京都东郊。

    “这里夜间有人巡守么?”

    “这位官爷您可能不清楚,这个渡口货物量很少,不像滋水那边的大渡口,我们干活的脚夫也不过五人,当天的货当天就能运走,夜间无需人看守。”

    “这里的货是运往何处的?”

    “运往东市,东市不像西市内有水渠,所以要从这里卸货,人力运往东市。”

    根据历阳县主尸体摆放来看,很像从上游漂下来的,浐水发源自青田县,由南向北流入滋水,滋水又会向北汇入渭水。浐水的上游有一处湖泊,正好在章敬寺后面,会不会是历阳县主不慎落入湖中了?

    而破碎的那具尸体明显是被摆放在那里的,很可能是趁夜间无人之时将尸体运过来的,凶手摆放尸体的时候,历阳县主已在那了吗?凶手是故意在历阳县主尸体不远处摆放另一具尸体的吗?他丢弃尸体专门挑渡口这种有人经过之处,就是想被人发现,将尸体毁坏成如此可怖之态,甚至在她脸上割出一个笑容,这是明显的挑衅行为。

    秦桑罗走到碎尸周围检查,此处是河岸,泥土偏软,地上有许多鞋印,杂乱无章,无法判断哪一个是凶手的。

    大理寺的人很快也到了,李玄异亲自来的,毕竟历阳县主的案子是必须要交给大理寺处理的。

    根据唐妙麟初步判断,历阳县主应是溺死的,她的口鼻处有白色泡沫,眼部出现点状出血,皮肤出现皱缩痕迹,肤色苍白,不过指甲中未见泥沙。

    而另一具尸体由于伤痕多且杂乱,究竟哪一处是致死伤还需带回去详细验证。

    “玄异,那具破损的尸体由金吾卫来办,不过既然两具尸体在一处发现,目前还未知是否有关联,最好一同送去大理寺殓房,由唐娘子一手勘验。”

    李玄异也赞同萧暕的判断。

    “小雅!小雅啊!”一个中年男子磕磕绊绊从远处一路跑来,直奔历阳县主尸体摆放位置。

    是明华长公主驸马谢方索。

    他哭着想扑到尸体上,被金吾卫拦住了。

    “小雅!你怎会如此不小心!说好去为爹娘祈福,现下却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啊……”他以袍袖掩面,声嘶力竭的痛哭。

    李玄异道:“谢驸马请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历阳县主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爹娘过度伤悲。”

    谢方索还在哭,李玄异又道:“阿姐为何没来?”

    谢方索擦擦眼泪,抽噎着道:“云锦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昏倒了,我让下人好好照料她,就不让她来看小雅了,否则若是她再有甚么意外,我……我可怎么活啊……”

    李玄异点点头又道:“请太医了么?”

    谢方索一顿,叹了口气:“太匆忙都忘记了,听到噩耗甚么也来不及想,待会回去给她请。”

    萧暕走了过来:“玄异,我问过唐娘子了,尸体已初步勘察完毕,可以运回大理寺了。”

    李玄异嗯了一声,刚要答话,谢驸马道:“那我便将小雅带回去了。”

    李玄异:“谢驸马,历阳县主的尸体也应先运回大理寺。”

    谢方索皱着眉:“为何?小雅的死因不是落水溺死的么?”

    秦桑罗接话道:“根据唐娘子初步勘验,确实是落水导致窒息而亡,不过,此处发现了两具尸体,目前还不确定有无关联,所以要带县主的尸体一并回去。”

    谢方索略感不满:“另一具尸体是何人?凭何小雅要因她耽误下葬?”

    唐妙麟也走了过来:“那具尸体乃是平康坊的一位琴师。”

    谢方索上下打量了一番唐妙麟,他在太子寿诞宴上见过这名女子,晓得她是太医令唐时考的女儿。

    “如此说来,小雅的尸体更不能交给你们了,平康坊的女子与小雅不可能有任何关联,若是交给你们,便是毁了小雅的名节!”

    “谢驸马……”

    谢方索伸出手来一摆:“哎,不必再说了,我这便要带小雅回公主府,给她梳洗干净,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小雅很爱美的,我要让她体面的下葬。”

    谢方索带来的仆从走过去,掀开整张白布,将谢颂雅的尸体放在担架上,应是准备抬上马车。

    方才第一眼看见历阳县主的时候,只看了脸,唐妙麟就来了,秦桑罗便让唐妙麟去验尸,随后她去勘查现场环境,一直未看过历阳县主的全尸,如今才看到,仆从刚要将白布再次盖上,秦桑罗喊了一声:“等一下!”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盖了一半的白布,看了历阳县主一会,抬头对李玄异道:“王爷,不能将历阳县主的尸体交给谢驸马,她的衣领有问题,这身衣裳不是她自己穿上的。”

    众人立即围了上来,李玄异与萧暕对视了一眼道:“通常的交领衣衫都是右衽,历阳县主的衣领是左衽,只有胡服才是左衽。”

    萧暕点点头:“没错,历阳县主的死因确有可疑。”

    唐妙麟倒抽了一口凉气带着歉意道:“方才我只顾检查尸体了,对衣装竟未仔细观察,是我的疏忽了。”

    谢驸马的表情很惊愕:“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小雅的衣衫怎会如此?”

    秦桑罗面带不忍的道:“历阳县主死之前很可能被……不过这要检查之后方能知晓。”

    谢驸马瞬间脸色变的极其难看:“你是说……你是说……小雅被人侮辱了?!是谁?是谁!我的小雅……是哪个畜生干的!我要杀了他!”

    秦桑罗:“谢驸马请冷静些,目前还不能确认,所以你要让我们将她带回大理寺啊。”

    谢驸马:“让我如何冷静!小雅是我和云锦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们只这一个女儿啊!小雅……”他哭着蹲在担架旁,呜呜咽咽,很是痛心。

    秦桑罗:“谢驸马,能否告诉我陪同历阳县主去章敬寺祈福的都有谁呢?”

    谢驸马未起身,背着她道:“陪同小雅的是明华长公主府的总管黄春,还有一名婢女和一名车夫”

    “可否请他们到大理寺去一趟呢?我想了解清楚历阳县主昨日一天的行踪。”

    谢驸马回头看着她,沉重的点点头,没再说话。

    秦桑罗对李玄异道:“王爷,此处距离章敬寺不远,我先去一趟章敬寺,询问一下章敬寺的主持。”她又对唐妙麟道:“你先同他们回去大理寺,尽快验尸。”最后对萧暕道:“萧中郎,你去查一下那具碎尸的身份。”

    唐妙麟道:“阿罗,你没看出她是谁么?”

    秦桑罗一愣:“我认得她么?”

    唐妙麟道:“去平康坊听曲那日,有一位肤色极白的箜篌师,你还说想下去见她来着,记得么?”

    秦桑罗惊讶道:“是她?怎会……”

    连萧暕都惊讶了:“是她么?已完全认不出来了,你是如何确认的?”

    唐妙麟道:“那时她穿绛色衣裙,不知你们是否注意到,她头上戴的是红色华胜,并且是一丛樱桃的样子,很是特别。方才我去检查她的发髻,虽然她的华胜已不见了,但是发髻中还缠着一颗珊瑚樱桃,想是凶手扯下华胜之时,断在发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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