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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夕殿萤飞思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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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阳光从窝棚的缝隙中洒下,内里的火堆已经熄灭。拓拔苓悠悠转醒,只觉得头很痛。刚要起身,却见叶阔坐靠在一边,睡得很熟。

    拓拔苓刚开始吓了一跳,但上前仔细看,她便认出来这是那个在平城出手相助的叶阔,看来是他救了自己。拓拔苓嘴角挂上一丝微笑,突然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叶阔生的清俊,之前见他时也是冷若冰霜,睡着了却似乎少了距离感。可那双眼闭着时,眼尾微微上挑,却很是好看。想着叶阔在这里守了她一夜,拓拔苓不知怎么竟觉得心中甜蜜。

    叶阔也醒了,睁眼,见拓拔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些窘迫,粗声道:“你醒了,头还疼不疼?”

    拓拔苓羞赧地说道:“叶阔,是你救了我吗?”

    “是!”叶阔冷声道。

    拓拔苓正要开口道谢,却听见外面有响动,她不禁慌张起来。叶阔回头看了一眼,知道是黑鹰卫士找了过来。一回头,又瞧见拓拔苓神情紧张,便宽慰道:“你不用担心,是我的护卫找来了。我去看看。”

    黑鹰卫士一路细细寻来,直至夜半,在林中随意找了处平坦之地,合衣歇息了几个时辰。待到清晨,发现不远处竟有一股细细的青烟随风飘散,便朝那处走去。走了不过一里地,看见周围树木有砍伐的痕迹。再往前走,穿过几棵树木,便见一片开阔之地,大约一丈见方,中间搭着一个简易的窝棚。

    黑鹰卫士慢慢走近,走到离窝棚几步之遥,却见叶阔弯腰从里面走出,面色冷硬。见了黑鹰卫士,叶阔冷声道:“我已找到西海公主,她就在里面。”

    黑鹰卫士拱手行过一礼,叶阔又道:“西海公主有伤在身,待她可以挪动,我自会带她回斡儿朵向大汗复命。你先回斡儿朵向大汗禀告。”

    “王子,大汗昨夜飞鹰传信,说柔然已经发兵南下,魏国也派兵北上,双方就要开战了。大汗吩咐,请叶阔王子找到西海公主马上回王城,片刻不得耽搁!”黑鹰卫士拱手道。

    叶阔还是冷着脸,正色道:“知道了,你快些回去报信,莫叫大汗着急。”

    这些黑鹰卫士平日里听惯了吩咐,忙垂首答应,转身离去。

    叶阔见黑鹰卫士离去,回身进了窝棚,见拓拔苓已自行将火旁烘干的衣裙穿好,面上却是抹不去的忧惧。见他进来,拓拔苓忙后退两步,颤颤巍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刚才说的大汗是谁?之前要劫杀我的人是不是你们?”

    叶阔不自在地偏过头:“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是契鹘丁胪、袁纥部亲王袁纥乞隶之子袁纥叶阔,我们刚才提到的大汗就是我的舅舅,契鹘汗王。”

    拓拔苓闻话大惊失色,眼圈一红,咬着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袭击我们和亲使团是你们契鹘的人,一路上追赶我的人都是你,对吗?”

    “是!”叶阔点点头。拓拔苓本就比平时脆弱,听了他的话竟是伤心起来。叶阔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生硬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带你回斡儿朵。”

    拓拔苓却不理会,偏过头去道:“不必了,还是请叶阔王子自行离开吧!你只需回去跟你们大汗说我已经死了,相信你们大汗不会为难你的。”

    叶阔见她如此,心中涌上来一丝怒气:“你就这么想一死了之?你可知我如果想杀你,你绝不会活到现在?大汗给我的命令就是带着西海公主回斡儿朵。你若死了,我也不用回去了,大汗不会饶了我的。”

    “他不是你舅舅吗?怎么,你们大汗还会杀了你不成?”拓拔苓回过头问。

    叶阔淡淡道:“随你同行的宁平县主在斡儿朵,大汗答应她要找到你,若你有什么闪失,大汗对她不好交代。为了你我的性命,我得带你安全地回去。”

    拓拔苓回过头来,眼眶却是湿的:“契鹘劫杀大魏和亲使团不就是想破坏大魏与柔然的和亲,让两国开战吗?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你还带我去契鹘做什么?不如杀了我吧!反正,你们都拿我当一个物件。大魏皇帝是,契鹘汗王是,你也是。”说着,拓拔苓只觉得头又剧痛起来。抱着头,她只觉得泪水和汗水一起涌上来。

    叶阔忙劝慰道:“公主殿下,大汗是不想魏国和柔然和亲,但是我们也没必要杀你。还有,我没有把你当物件。从第一次遇见你,我知道你是热忱的女子,你应该为自己而活。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左右你的人生!只是,现在柔然你是去不了了,魏国你回去也无用,不如去契鹘,在那里还能自由自在些。”

    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着急,拓拔苓缓了口气,微微笑着问:“真的吗?”

    “真的,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日后再说!”

    拓拔苓嘴唇弯起,道:“谢谢你,叶阔!”

    外面,林间的鸟儿已经开始鸣叫。

    只半日工夫,拓拔苓的身子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走动。因二人身份特殊,这里又是魏国边境,若被发现行踪,必定横生枝节。叶阔当机立断,带拓拔苓回斡儿朵。

    牵了马来,叶阔小心翼翼地将拓拔苓抱上马背,自己坐在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路上慢慢向斡儿朵去,两人一路无话。

    北魏与柔然的边境已经开始封锁了。但是契鹘境内却一切如常,斡儿朵内外也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两天后,有捷报传来,巴勒莫和斛律博古领兵击败了咄逻部,咄逻部已经全部归降了,大军不日将凯旋归来。

    随着这场胜仗的结束,仆固明洂心中对四年来契鹘改革的成果有了肯定。巴勒莫指挥有方,斛律博古配合默契,契鹘大军长驱直入拿下咄逻……而在这场仗中,安卡拉和朵儿铎作战最为出色,安卡拉以三千精骑成功阻击咄逻部的两万大军,朵儿铎更是一举掀了咄逻部的王帐。两人的军事才能以及用兵之长,无不令人赞叹。几位亲王的名字已经响彻整个契鹘。

    大军班师前日,仆固明洂召来尚书令,命其草拟了两道汗谕,一道在次日昭告契鹘上下。

    “汗谕:本汗将立魏女为阏氏,着宗□□择吉日行大婚之礼!”

    此谕一出,整个契鹘为之一惊。但最惊愕的却是长孙静寒,因为另一道汗谕是单独颁给她的。

    “汗谕:今有魏国平阳王长孙翰之女宁平县主长孙氏静寒,秀出名门,雍和纯粹,淑德含章。丽质轻灵,风华幽静。端庄淑睿,率礼不越。知书识礼,敦睦嘉仁。本汗敬其家风清正,慕长孙氏一门忠贞,特以国之大礼聘为我契鹘阏氏,与汗同尊同荣!”

    正如仆固明洂预料的,第二天上午,汗谕刚一颁下,长孙静寒就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未央横帐。而仆固明洂已经在横帐等着她了,这件事她如果不来,她就不是长孙静寒了。

    “明洂,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做?”

    仆固明洂一直笑对着长孙静寒的怒火,轻描淡写道:“有什么不对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让长孙静寒停了下来,她咬着唇,道:“你说什么!”

    “各部亲王,还有王族大臣,他们都催我早日册立阏氏。其实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推你出来,只是为了堵他们的嘴罢了。”长孙静寒呆立在原地,看样子是默许了。仆固明洂微微一笑道:“你是魏国县主,你父亲又是深得魏国皇帝器重的平阳王,身份才貌都合适,恰是佳偶天成,性情相若!而且……”

    “而且什么?”长孙静寒看着仆固明洂催问道。

    仆固明洂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你父亲多次率军讨伐柔然,威名远播,就算是我们契鹘也是久闻其大名,若他的女儿做了阏氏,对契鹘的军心也是一种激励。”

    “说到底,你还是想利用我跟大魏?”长孙静寒嗤之以鼻道:“明洂,你是想拿我做挡箭牌,替你挡住那些亲王大臣们,你不希望他们插手你的私事。”

    “你说的很对。那些大臣都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我身边,这几年我一直顶着压力。可是,一直不立阏氏,甚至汗庭连一个庶妃都没有这不太可能。与其让他们逼着我选,倒不如……”

    “倒不如你先发制人,抢在他们前面立了阏氏,他们就不会逼你了。”长孙静寒抢白道。

    “知我者,静寒也!”看她不语,仆固明洂接着道:“与魏国联合对契鹘有百利而无一害,没有人会反对我的决定,我希望你能帮我,我也会帮你。”

    长孙静寒轻蔑冷笑,问道:“你能帮我什么?”

    “静寒,你该知道,契鹘虽然不能完全击败柔然,可是今天的契鹘早已今非昔比了。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打算对付柔然,如果你愿意做我的阏氏,我会出兵助魏国一起对抗柔然。而且,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不会对外透漏半分,别人只会知道你是魏人。”仆固明洂郑重承诺。

    长孙静寒握着手里的流月,想了想,握紧了手中的剑,道:“好!我答应你,也希望你能信守你的承诺。如果你敢骗我,明洂,别怪我不顾朋友的情谊……”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姬娅!仆固明洂决不食言!”

    刚转身要走的长孙静寒愣了愣,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道:“明洂,你怎会知道这个名字?这是我的鲜卑名字,很少有人知道的,我记得我从未告诉你。”

    “是你父亲告诉我的。”仆固明洂淡淡道。

    “我父亲?”长孙静寒清亮的眸子看着他,反问道。

    看着她茫然,仆固明洂浅笑道:“十年前,神瑞二年,平城郊外,冬狩。”

    长孙静寒寻思了一会儿,犹疑地问向他:“明洂阿兄?十年前救我的那个人是你!”

    仆固明洂笑着说道:“不然呢?真是个傻姑娘。”

    “你何时认出我的?”

    仆固明洂轻笑:“第一次知你身份时。”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长孙静寒急问。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第一次见你,我说我叫明洂,当年我也是这么说的。”仆固明洂说着叹了一口气,“还想着等你自己发现,没想到在一起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

    “那时年幼,回到平城又生了一场大病,休养了许久,我一直以为你是哪个大臣家的孩子。我问了父亲,父亲也没告诉我你是谁,我追着他问了许久他也不说。久而久之,父亲不说,再加上又有许多别的新鲜事物吸引我的注意力,便把你忘了。这件事后来虽说被淡忘了,但是模糊中总是有一个身影映于脑海中。”长孙静寒精致的脸微微发白,漂亮的眼满是歉意。

    “姬娅,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真令本汗心寒啊!”仆固明洂故做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长孙静寒,见她竟如一只可爱受惊了的小兔子般惹人垂怜,忍不住笑道:“不过,你那时还小,不记得也很正常。”

    “谢谢你,明洂。”长孙静寒看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望向他,双眼若星闪闪发光,颔首微笑道:“两次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容将后报。”

    “不必日后!”仆固明洂嘴角上扬,笑道:“你刚才答应的事就是在报答我了。”

    “刚才?”长孙静寒疑惑。

    “嗯。”他点点头:“怎么,你答应了还想反悔吗?莫非你以为,我契鹘汗王的身份贬损了你平阳王之女的门庭?”

    她忙摆摆手:“没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绝不反悔!”

    “那就好。虽说是为了做戏但是场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的,我这就吩咐,等大军班师后,举行大婚。”仆固明洂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一点一点柔柔地荡漾开来。

    大汗即将大婚的消息传出,朝野动容。百姓大臣无不激动万分,一时间纷纷奔走相告,喜庆气氛顿时弥漫了斡儿朵。

    虽然对长孙静寒言明只是一场交易和做戏,但是仆固明洂内心深处是高兴的。长久以来,他一直将对长孙静寒的深深爱恋压抑在内心,他处处克制自己,将一切内心痛苦与情感需求都深藏不露。如今,她的到来也许能带给自己奇迹。

    作为舅舅的仆固明洂要大婚,阿玥的心情也不错。小丫头几乎天天往长孙静寒的住处跑,每次去见长孙静寒的时候,脚下都带着风,而且连称呼都改了,直接叫她阿妗了。

    就在整个王城都在准备大汗的婚礼的时候,叶阔带着拓拔苓已经回了斡儿朵。他们没有直接去汗庭见驾,而是先回了叶阔的家,就是袁纥乞隶的府邸。毕竟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总得梳洗一下再去见驾吧。

    守在府门外的士兵见他们二人衣衫脏破,蓬头垢面,面露嫌弃,直接就拒之门外,要不是有人认出来叶阔,士兵差点就打算赶人了。

    进了府,叶阔立即唤来侍女,吩咐道:“备好热水,再去取两整套衣服来。记得,里外都要。这位姑娘身上有伤,叫个手脚麻利的前来伺候。”

    “是,王子!”

    叶阔见拓拔苓被侍女簇拥进了房中,再三交代了她伤口不能见水,才回到自己房中沐浴更衣。

    两人洗漱干净,出了房门,二人看着对方都是眼前一亮。侍女为拓拔苓准备的衣物是以前袁纥阿玥穿过的常服。尺寸有点小,所以拓拔苓穿着有点紧,腰封显得腰肢盈盈,不足一握。不过,倒显出几分皇室公主的骄矜高贵来。

    叶阔穿的是一身宝蓝色胡服,腰间系着银蓝相间的腰带,这一打扮,倒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儒雅。

    来到大堂里,饭菜已备好。叶阔让侍女扶拓拔苓小心坐下,然后才一撩袍角,坐在她对面:“公主,契鹘与魏国风俗不同,饮食也不一样,你不要嫌弃。一路劳碌,你先吃点东西。我已经派人去禀报大汗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见大汗。”

    叶阔难得说这么多话,就连一旁的侍女都感到惊奇。拓拔苓只觉得心里甜蜜,展颜一笑道:“无妨,我是鲜卑人,这些都吃得惯。”

    叶阔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挑些清淡食物夹给拓拔苓。拓拔苓本不是挑剔之人,乖乖将碗里的饭菜都吃完。叶阔见她吃得香甜,也觉得好像眼前的食物格外美味。

    两人用过膳,叶阔抬手召来一个侍女问道:“阿耶还没回来?阿玥呢,怎么没见到她?还有,刚才我进城的时候见到处都张灯结彩的,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回王子,忠节宗王和里堇大人征讨咄逻部凯旋而归,宁令(汉语大王之意)和众大臣都去汗庭迎接了。至于阿玥公主,大汗要大婚了,阿玥公主这些天一直都在未来的阏氏殿下处。”

    “大婚!舅舅要娶谁?”叶阔惊讶地站起来。

    “这个奴婢不知,只知是,魏国女子!听说,大汗很是上心。”

    魏国女子?难道是长孙静寒?这次轮到拓拔苓吃惊了,她开始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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