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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垂鞭话平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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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元冲手中折扇收起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走近她。

    谢玿一把上去揽住他手臂,十分自觉将吴英方才所供对他一一说了。

    赵元冲听罢,令人将吴英先行带回曲学阁,之后才道,“看来吴绪不是帮着川穹山,他与李忠达两人另有所图。”却不伸手回应谢玿,只清清冷冷的站着,也不去看她。

    谢玿对捆了吴英的护卫道,“这里也不必这么多人守了,留几个跟着李忠达和吴绪即可,这府里什么也没有。”

    赵元冲仍不看她。

    谢玿瞧着他脸色,见他眸中并不见怒,知他只是因担心自己而有些微火,借此机会假意生气好叫自己以后不敢妄为,遂心中反而高兴起来,继续揽住他手臂,微小心翼翼道,“方才我在高处看得清楚,府内处处喊捉贼的时候,川穹山的弟子与府兵只是寻声捉贼,无一人寻着藏物处去查探,就连看守府库的守卫都是左右四顾一团忙乱,甚至还离守捉猪去了,可见府中已无重要东西了。”

    众人恍然一悟,明白过来。

    谢玿偷偷去看赵元冲,见他面色虽还是冷淡,但唇角隐隐有些弧纹,显是竭力忍住了笑意,不禁更是欢喜,于是更大胆的晃了晃他手臂,睁着大眼睛软声道,“皇兄,你猜我这是打草惊蛇还是投石问路?”

    赵元冲面上虽缓,声音仍冷冷道,“做都做了,做之前怎不先想清楚是不是打草惊蛇?”

    听他故作磨牙切齿的声音,谢玿不知为何心中欢喜的几乎耐不住要笑,用手肘轻装撞了一下他胸膛,道,“那不告诉我的那件事,什么‘跟着出城那队’,‘那队’若皇兄盯得好,这事就是投石问路,若皇兄盯得不好,这事就是真打草惊蛇了。”

    此言一毕,赵元冲终是再装不下去,噙着笑回头看着她,无奈一叹,伸手在她额上轻弹,“我真是从来都拿你没办法。”

    谢玿道,“哪里,是我一举一动都在皇兄鼓掌之间,怎么翻也翻不出天去的。皇兄快说,怎么样了?”

    赵元冲笑了笑,道,“恭喜你了,幸好不是打草惊蛇。”

    原来,李忠达得了如此巨富大财,或藏于府邸或运往别处。若是藏在府邸则必然加派人手严加看守,但若运往别处,这样巨额金银若想躲过沿途关卡盘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官道由官府顺理成章运送过去,而官府可以大量运送之物,来往最频繁的几样总归躲不过盐粮这两种,只要近日盯住允州官府的这两支差队,总能有所获。

    赵元冲说完,谢玿便问,“扣下了?”

    赵元冲点头。

    谢玿睁大眼睛瞧他,“这么顺理成章?”

    赵元冲又点头,“允州通判被李忠达软禁在府衙别院,现在已安然在曲学阁养伤,有通判作证,以按察使身份扣留拘捕,都不是难事。”

    各地通判负有监察之责,直属于京都御史台都察院,赵元冲当时探听得知此地通判当值出勤有异,便一早做了准备,果事事如他所料,不差分毫。

    谢玿看着他英俊温柔的脸庞,想着他所作的事,心中既是骄傲欢喜,又有些说不清什么滋味的茫然,直道,“真好,皇兄,我可真不想做你的属下或者对手,你一定是个可怕又很凶的主上,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当作棋子的滋味肯定不会很好受。”

    这时在他们身边只留下了辰良、贺奔以及两个护卫,赵元冲便握了她手腕晃了晃,道,“方才说自己在我鼓掌之间时,还满足甘心的很,怎么此刻又说不愿意了。”

    谢玿面色一红,道,“哎呀,这个股掌之间和我方才说的那个股掌之间不是一回事!”

    这话就带出了些别的意味了,赵元冲忙强行收敛了心神,用力握了握她手腕,想此事需得回去之后再关起门来慢慢细谈,此时忒不是时候。

    谢玿察觉手腕上的力道,与他一起正色收神,脸上却羞红一片,抬头看见赵元冲两颗前牙正咬了下唇,顿时更心猿意马,翻手握住他手掌,手指穿过他指间,摸到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紧紧相扣。扣着又不甚安分,在他指间手背缓缓摩挲,很是不知餮足的模样。

    贺奔在一旁红着脸挠腮帮子。

    辰良抬头看星星看月亮,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忽然,一直在监视侧门附近那藤蔓的护卫朝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来了!

    谢玿猫着腰藏在树后一望,只见一个白衣长发的人影钻出了藤蔓,正左右打探。

    谢玿立马张大了嘴,那东西居然也将脸涂的雪白雪白…那脸白的喂…比“它”旁边的墙面还要白,看着着实怪渗人的。

    辰良将一口惊呼吞进肚子,吓得跌坐在地。

    那人影显然未注意到这几人,看四周无人,又以那种绝妙又诡异的轻功“飘“远了,贺奔跃上跃上树丛一看,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时几人才从树后出来,贺奔寻着地上隐约闪动的白色粉末,指了东南方向道,“那边。”原来,他之前出来后,早一步在那藤蔓下洒满了容易沾身却能在夜里发光的粉末,那女鬼要爬出藤蔓,自然沾了些在足底,留下了可追寻的线索。

    一路跟着那“女鬼”到了城郊,见四下无人,贺奔也不再掩饰,猛然提气大喝一声,抽出长剑便朝着那“女鬼”后背刺下。他原想这人轻功出神入化,武功自是不弱,需攻其后方,她必会回身抵挡。

    谁知那“女鬼”忽然听得背后大喝风声,尖叫一声快速向前跑去,似是受了惊吓一般,那速度已非常人所及。

    急速飞奔的影子正自侥幸,忽见前头红影一闪,心中大惊,几乎惨叫一声顿住脚步,一屁股跌倒在地。

    她撇着嘴揉了揉摔疼的地方,不满的抬头,随后倒吸一口凉气,一捂胸口——好漂亮的人哪!

    谢玿脸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贺奔这时追了上来,看了一眼坐倒在地的“女鬼”,打量一番,心里咯噔一下,看着真的还挺瘆人。

    “你是什么人?”

    那“女鬼”放下捂着心口的手,向着身后声音处寻去,却见眼前一截黑蓝袍子。于是抬了头向上看去,先是一段青灰的腰带,然后精瘦却挺拔的肩背,最后是一张隐没在月影中轮廓俊挺的脸。

    赵元冲微微一笑,看着那还卧在地上模样傻傻的“女鬼”,重复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鬼”回过神,一努嘴,“凭什么告诉你?坏蛋。”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土挣扎的就要起来。

    赵元冲却不生气,打量着她有些笨拙可爱的动作,暗想这小姑娘年纪实在还小的很,想必她背后之人才是主谋。

    谢玿也笑眯眯的蹲下身,一抬下巴,道,“喂,你是谁?装神弄鬼的,想做什么?”

    那“女鬼”眯起眼睛看了谢玿半响,双眼发晕——一说话更好看啊!

    谢玿被她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但佯装发怒,面色一寒,开始挽袖子。赵元冲连忙拉住她,对贺奔使了个眼色。

    贺奔也作势拦住谢玿,无力的叹口气,将方才谢玿的话重复了一遍。

    “女鬼”白了他一眼,声音脆生生道,“我可没想做什么,我只是要吓那个大坏蛋大恶人,他做了坏事,我杀不了他,叫他坐卧不安几日也好。”

    小姑娘说话不清不楚,贺奔听得一头雾水,赵元冲却省得,道,“你叫什么名字?轻功是谁教你的?李忠达是你仇人?”

    赵元冲一连三问,那小姑娘眼睛一垂,咬了咬下唇,半响后小声嘟囔道,“我叫许襄儿,我我有师傅,”她声音顿了顿,嘴一瘪,眼睛忽然红了,然后她举起袖子,使劲蹭了蹭,接着咬牙恨恨道,“李忠达是个大坏蛋,杀人不眨眼,他活该,若能被吓死,也算是老天有眼。”

    谢玿无奈,又蹲下身看着她,问道,“你觉得李忠达会像怕鬼的人?你闹了这么多天他府里连个捉鬼防鬼的阵仗都不摆,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

    赵元冲也不由唏嘘,这许襄儿怕是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谢玿看她迷茫懵懂,不由心生怜意,说明道,“允州府衙外装了八卦镜,李忠达让人散布闹鬼的消息,却连院墙的一个狗洞都不堵好,允州人人都知道府衙闹鬼,过几日府衙若是丢了东西,有鬼自然就是鬼干的,若是抓到了装神弄鬼的人,就是人干的。”

    许襄儿倒是也不笨,思前想后,倒吸一口凉气,说漏了嘴,“我师父说恶人做贼心虚,定是怕鬼的呢,小槐收集了他作恶的很多证据,可李忠达精明得很,他送不出来,叫我每日顺便去府内找他拿东西呢,哎呀,这样的话,小槐岂不是很危险了。”

    众人瞧这姑娘还单纯的很,于是不由心中一叹。赵元冲道,“姑娘,我们不是恶人,和李忠达并不熟识。”

    许襄儿擦干眼泪,抬起头看了他,又转过头看了看谢玿,道,“那你们是什么人?”

    赵元冲并不回答,错开话题道,“襄儿姑娘,我能替你报仇,你可相信?但是你要将所知所做全部告知于我,可好?”

    许襄儿又打量了三人一番,点头道,“我若你能替我报仇,我自然要告诉你所有事,不过唉?”

    此时,赵元冲从暗处走出来,月光照在他脸上,许襄儿瞧清了他的脸,不由一愣,盯着他的脸发起了呆。

    谢玿挠挠下巴,暗想这小丫头没想到还是个好色之徒,见着好看的都这副表情?

    谁知许襄儿却忽然笑开了,道,“是你啊?”

    众人都是一惊,莫非这姑娘竟然认识赵元冲?

    许襄儿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土,“我见过你的画像,师傅说,若是这几天在允州见着了你,就把你引到她那里去,这下可好,我也不用再去装神弄鬼引你了。”

    师傅?赵元冲心中略一沉吟,说道,“在下正想拜会令师尊,姑娘可否带路?”

    许襄儿点头道,“当然,当然。”又回头问谢玿,“你也去么?”

    谢玿也道,“当然,当然。”

    于是几人跟着许襄儿一路向郊外山上而去。

    路上,许襄儿一直走在谢玿身畔,偷偷打量她。

    谢玿问,“你也见过我的画像?”

    许襄儿摇头,“不是,我只是见着了就感觉很喜欢你。”

    谢玿好笑道,“我是女的。”

    许襄儿“啊”了一声,“那不是很好,要是男的我就不敢亲近你了,女的我就能离你更亲近些。”

    谢玿侧头有些好笑有些不解的看她,“为何喜欢我?”

    许襄儿道,“姐姐很像我的亲姐姐,虽然我的亲姐姐没有这样好看,但当时她与我姐夫刚成亲,成天脸上也就是这样的表情,见着人也总是很温柔很满足的说话呢,姐姐,你与那时候的她很像。”

    赵元冲听罢莞尔轻笑。

    谢玿红着脸看了看他,又摸了摸脸颊,暗想不会吧,我难道已经没出息到将欢喜表现的这样明显了?

    她清了清嗓子,掩饰着问,“那时候的她?”

    许襄儿低下头,“嗯,她死的时候。”

    谢玿一愣,停下了脚步。

    只见许襄儿泫然欲泣,向众人将所知之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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