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嫂子闹分家
按照当时农村最高的婚礼仪式，我们家把大表姐娶进了家门，大表姐就成了我嫂子了。
我哥娶了大表姐，莫名让我觉得很是心安。
能不心安嘛，这不，好处很快就彰显出来了。表姐结婚不久后就过年了，她要和我哥回娘家拜年，哦不，我们已经叫她嫂子了。嫂子回家拜年的时候叫上了我，我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要知道我这可是第一次去外婆家呢，我不止一次梦见外婆家旁边有一口古老的水井，井边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我在井边陪着外婆洗衣服洗菜，听外婆讲那些过去的事情……
可惜外婆已不在了。
车窗外的风景一路跳跃，我的心情也跟着一路跳跃。
路过那个水井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和我梦里出现的场景惊人的一致。
可惜我光顾着高兴了，不懂得大人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舅舅把女儿嫁给了我们家，但他的内心其实割肉般的难受。世间太多的人情冷暖于我一个小丫头而言，太难懂。
我一进屋就看到了外公。外公的样子没啥变化，只是变得更老了，我开心地叫道：“外公，你还认识我吗？我是火塘宝。”
外公激动得老泪都来了，“火塘宝都长那么高了呢，我真有点认不出来了。你妈妈都好么？”
“都好都好呢。”
多年不见，外公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
嫂子和舅妈去了厨房，我哥自觉去打下手。
舅舅出去收木材了，晚上我们都在店子里看电视的时候，舅舅回来了。我一见着舅舅，开心地叫了一嗓子。可舅舅虎着脸，“叫什么叫，我才没有你这个外甥女呢。”
我瞬间石化，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可我又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只得咬紧嘴唇给憋了回去。
“爸，你干嘛呢？你把气撒在火塘宝身上干嘛？”嫂子翻了舅舅一个白眼，“又不是火塘宝逼着你让我嫁他们家去的。”
嫂子气呼呼地拉着我的手去了房间。
我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嫂子把我搂在怀里，说要不是看在我和我二姐可怜的份上，她真的死也不会嫁给我哥的。
这个话很多年后，我想起来依然感动。
是啊，到底是我亲表姐，别人只看到我哥和大姐可怜，有谁会看到我和二姐也同样可怜呢？那种鸡飞狗跳式家庭成长的孩子，就没有哪个是不可怜的。
成年后，我也理解了舅舅的愤怒，是他强行让女儿嫁给了她不愿意嫁的人。假如不是因为我这个外甥女，他就不用牺牲他的女儿了。他心里有气，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女儿嫁了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他心里的苦也是不足为外人道。
可大舅到底也还是同情我们母女，毕竟都是他的亲人，我们过得不好，他也不落忍，只是想出口气吧。
我哥和我大姐是可怜的，其实我和二姐其实真的也不幸运。只不过这个可怜看是从什么样的角度出发，我爸这边的亲戚，看我妈不顺眼，自然也不觉得我二姐和我可怜。
但我妈那边的亲戚，自然是会同情我和二姐的。 我和二姐在家里遭受过的苦难，大表姐又不是不知道。
凭心而论，我和二姐儿时的命运，也不比我哥和大姐好太多。二姐14岁不到就辍学在家干活了，我应该好一点吧，至少我还有书读。
但我的书读得也不安心，我爸只要遇上不如意，就会让我辍学。
所以，表姐成了我嫂子，潜意识里我就是觉得心安，我觉得有了表姐的庇护，我终于可以安心读书了。
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我初中毕业那年，考上了县城的高中。那个时候能考上高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班上一共有三个人考上了高中，我是其中一个。
讲真，我内心是自豪的。
但我的自豪屁用没有，我爸不让我读。他说原以为我可以考上中专的，是我自己不争气。
我也想考上中专啊，那个时候的中专可是包分配的，那可是妥妥的铁饭碗。上中专的话，国家还补贴生活费，根本花不着家里几块钱，如此，我比谁都渴望上中专。
可是，那一届我们学校一个都没考上，我又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孩子，考不上不也很正常么？我能考上高中就证明我也挺优秀了。
可我爸不管，读高中要钱，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学两说，还不能帮家里干活，这不划算。
最后是我嫂子说服了我爸，我才得以继续我的学业。
在当时那个情况下看来，我妈的决策应该是英明的。
嫂子嫁进我家后，我们家一度安宁了很多。
翌年初，我大姐也准备嫁人了。
大姐早就想嫁人了，她和我大姐夫都谈恋爱好几年了，大姐夫家里也催得紧，她也怕时间长了出现变故。可她又怕她如果先嫁人了，会更加影响我哥的婚姻，到时也会让我妈有理由说三道四。
如今我哥的事情尘埃落地，她也就安心了。
大姐嫁人前的一个月，从奶奶家搬了回来。不管她有多排斥后妈，她得顾全大局，得给我爸我哥我嫂子他们留足面子。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也很复杂。嫂子还没嫁入我们之前，她是很不喜欢我大姐的。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姐，我妈也不会挨我爸那么多打。可自打她嫁给了我哥，对大姐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大姐结婚的时候，一个箱子略微有一点破损，嫂子便把自己的新箱子拿出来换了一个。这么一个微小的举动让我惊奇又嫉妒：嫂子不是不喜欢大姐的吗？
我根本想不到嫂子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她的思想行为也是会变化的。之前，大姐是我爸前妻的女儿，我妈都不喜欢，她为啥要去喜欢？可如今，大姐是她男人的妹妹，她男人喜欢，她至少不能讨厌。
对，嫂子结婚后，她也认命了，打算和我哥好好过日子。
嫂子到底是经过商的人，她精明着呢，婚前的抗争都没有用，婚后还有啥好抗争的呢？倒是我们家的七大姑八大叔都怕我嫂子生出啥幺蛾子，浪费我家的钱，耽误我哥的青春。新婚之夜，我三姑甚至跑到我哥的洞房外听房。
这个事后来成了我们这的一个笑话。
我姑我叔都多虑了。
嫂子最早结婚的时候，时不时还往娘家跑。后来，我侄女出生了，嫂子和村子里所有的妇人一样，相夫教子。
那是我们家最和谐的时光。
但生活就是一此消彼长的过程，解决一个矛盾马上又会诞生一个新的矛盾。
嫂子既然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那就得行驶她女主人的权利，她可不像我妈，一辈子也就赢个嘴巴。嫂子说话很温柔，但绵中有刚，意思是她的地盘她要做主。
可那么多年，我爸在家都是绝对的权威，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不要相信有人说操心家里有多累多累，权力是一个当家人最在意的东西，不让他操心比要他的命还难受。我爸说家里大的方向他做主，七七八八的事情让我嫂子管。
意思是男主外女主内。
问题是这个男和女的角色定位有问题。
我嫂子根本都不认同我爸，我爸的思维、格局、眼界，确实也不如从小就经商的嫂子，让我嫂子当他的政委，嫂子才不买他的账呢。
有一回，我嫂子要说想去盘个店，我妈也觉得挺好的。可我爸不同意，我爸说风险太大了。
嫂子和我爸发生了争执。
“你就是和你姑姑一个鼻孔出气的。”我爸说我嫂子。
“我这怎么叫和我姑姑一个鼻孔出气呢？我不过是想做点生意而已。”
盘店的事，嫂子其实也就说说而已，可我爸就是想控制嫂子的想法。
嫂子越来越不愿意受我爸的控制，婚后不过两年，坚决要求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