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遗物

    只见我妈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个厚厚的小布袋子，这个小布袋子是我妈的钱袋子。为了方便携带，我妈找了一块蓝底花布，缝上一个拉链，再装上一根绳子，她的钱包就做好了，可背可挎可手提。

    “你拿这点钱，给新新他们几姊妹一人买一枚戒指。反正这钱也是大家给我的，就给他们买枚戒指，日后也留下一个念想吧。钱不多，买不了大的，你就看着买小一点的吧，也是那个意思。”顿了顿，我妈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买五枚就行了，我手上戴的这个，也是你买给我的，就留给欢欢了。我的耳环，就给新新了吧。泽泽（二姐的儿子）还小，就不给他买了，给他留二千块钱吧。”

    我妈的意思是买五枚戒指，我哥俩小孩一人一枚、大姐俩女儿一人一枚、二姐女儿一枚。她最喜欢欢欢，她手上戴的那枚给欢欢；新新呢是唯一的孙子，就多拿一对耳环，（耳环是二姐买的）给未来的孙媳妇。

    “谁要你的这些东西了，之前你不是眼热陶云戴得金晃晃的嘛，这金戒指金耳环的，到时候你就戴着走啊。”我大声嚷嚷。

    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又开始吼我妈。反正我就是没学会轻言细语和我妈说话，对她不满，我吼；心疼她，我还是吼。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妈能包容我的坏脾气，其他任何人，我都是想吼而不敢吼，也只有在我妈面前，我才可以肆无忌惮。

    “你别嚷啊，进了棺材，戴着金子还给谁看啊。留给孩子们一个念想，不好吗？

    再说，我这不是还戴了个银手镯嘛。”我妈妈晃了晃她的左手，又说，“以前，你爸老骂我虐待你哥和你姐，还不是穷闹的嘛。要是有钱……”

    “都过去八百年了，还说还说，有啥好说的。”我不耐烦地打断我妈的话，我知道我妈的意思是想说要不是穷，她也不会那么难做人。

    可还有啥好念叨的呢？

    我妈的这个安排确实很合理了，虽然孙辈们也不在意她的这点东西，但我妈确实只能做这些了。我爸之前有给我们几兄妹一人买了一枚戒指，我妈又要给孙辈们买，已经很完美了。而且，我妈给孙辈儿买更好，也省得大姐为难。我妈要是也给我们几兄妹买，我妈的东西，大姐肯定是不想要的，但遗物不要也不好。

    我妈压根儿不给我们几兄妹买，给孙辈买，也就没了尴尬。

    “好了，不说了。那你拿了钱去买东西吧。”被我这么一打断，我妈不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我妈执意要买，那就买吧。我不知道像大姐的女儿他们，会不会在乎我妈的这点东西，但于妈而言，也算是满足了她的心愿。

    她和我爸初见的时候，也是想要当个好后妈的。

    可惜人生不可能一直如初见。

    正如初见的时候，婆婆想当个好婆婆，儿媳也想当个好儿媳的。但是后来，终究处成了天敌。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就都看不上眼，也就不会成为婆媳了。

    绝大多数的亲密关系，都经不起岁数长时间的打磨。

    接过我妈递过来的钱袋子，我数了一下，居然有一万一千多块钱，真的是惊到我了。

    要知道我爸是从来不给我妈钱的，我妈的钱都是儿女们给的。能攒下这么多钱，可以说真的是地主老财了。

    “妈，爸不是老骂你打牌输钱了吗？你咋还有那么多钱？”

    “你信你爸的屁话，他就是恨我打牌，我哪舍得输那么多钱。”

    唉。

    五枚金戒指，花了将近8000块钱，平均一枚不到1600块钱。390块钱一克的金子，加上什么设计费就到了420块钱一克了，确实只能买一枚小戒指。

    按照我妈的吩咐，东西分发下去，我妈只剩下1100多块钱了。

    “妈，就剩这点钱了，你后悔么？”

    “这有啥好后悔的。死了，这些钱我也花不着了；不死，我还不有你们么？”

    绕来绕去，又扯到了死。

    “就是我还想看到新新讨老婆，欢欢生宝宝呢。”我妈继续。

    新新还没结婚，欢欢还没生娃，这也成我妈的心病了。

    “还有泽泽和哲哲呢，你还得等他们结婚生子呢。”

    “那等不到呢，等到那时候，牙齿都成獠牙了。”

    说到孙子辈，我妈的眼睛里又有了光彩，气氛缓和了很多。

    我妈交代的事情，我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正好第二天是周六，我妈说让许平送她回家。

    说不清为什么，我心里就是难过。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妈又折了回来，说肚子有点疼，想要上厕所。

    我和许平就在门口等着。

    “火塘宝，你快来，我又干坏事了。”我妈在卫生间喊。

    我跑过去一看，马桶上面都是大便，我妈裤子上也是。因为生病，我妈动作迟缓，发生这样子的事很正常。

    明知就是这么个情况，可我每次都控制不住自己，每回都是一边收拾一边抱怨。但这一次，我居然特别心平气和，还安慰我妈没事。

    帮我妈换了裤子，收拾好卫生间，这一连串的恶心事情干下来，我居然屁都没放一个。

    而且，许平在门口等着，也不催。按以往，我出门但凡磨叽一点，许平就会催魂似的嚷嚷，“半夜喊起去云南，天亮还在大门前。也不知道在磨叽个啥。”

    不经意间的反常，让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可能我妈真的再也不会来我家了。这么一想，鼻子又开始发酸。

    磨叽了好久，总算是上车了。

    “今天，你怎么不催我们了？”我没忍住好奇，问许平。

    “这有啥好催的，磨叽得越久，证明妈的寿命越长。”许平说，“我妈棺材合拢的时候，做得非常顺利，结果我妈很快不在了。我爹的棺材做好后，连个油漆都喷不顺，所以，我爹寿命高呢。”

    被许平这么一说，我妈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奇怪的是我妈也不怎么晕车了。

    下了车，我妈自己慢慢走着回家的，上一次出来的时候，还是我哥背过来的呢。

    “老太婆回来了？”我妈这突然回来，我爸也有些意外。

    “她怕死在外头。”我告诉我爸。

    “她这个样子一下死不了呢，我肯定会死在她前头。”我爸说，“她得磨死你们。”

    我爸又来了，烦得他死。

    我爸老说我妈会死在他前头，说我妈就是个磨人精。然后，我妈就说巴不得我爸爸先死，我爸死了就没人骂她，还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就因为这样的闲话，俩人可以吵上半天。

    但现在我爸还是我爸，我妈却没那么多精气神来回应我爸了。

    回到乡下，还是我留下来照顾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