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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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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白至,菊月凉,万物肃杀。

    闻人府,东院。

    王氏将手中核对完的账簿放回桌面,抿了口清茶,保养得当的脸上笑容和气。

    “不愧是鹤阴山道人手下教出来的孩子,天资聪颖,悟性极佳,学什么都快。”

    季书瑜着一袭碧蓝色锦缎裙,长发挽作妇人发髻,气质温婉,精致面容上含着盈盈浅笑,似并未察觉她语气中若有若无的疏离,低眉恭敬道:“如何担得起娘这声夸赞,都是您倾囊相授,不嫌弃妾身愚钝。这几日跟着娘学习打理中馈,才是真的叫妾身受益匪浅。”

    “倒也不必太过自谦,你能干些,娘以后便也能放心将中馈之权交予你掌典了。好了,我乏了,今日就到这吧。”

    王氏一双凤眼细长,转眸望向一侧立着的婆子,递去一个眼神。

    “这个点,策儿应也散衙了。今日便不留你用晚膳,喝完补药早些回去吧。”

    那婆子会意,忙端着小案上前几步。

    其上呈着一只金边青瓷碗,因着是方才从炉中盛出,里头的汤药仍在不断冒着丝丝白气。

    季书瑜应声,乖顺地从座椅上起身,微抬双臂接过了那盏汤药,十分自觉地将瓷碗送至唇边饮用。

    王氏半抬眼皮,不动声色地瞧她。

    那补药只嗅其味便已觉冲鼻,此女惯常受锦衣玉食,被她迫着连喝了几日的苦药,却是一声怨也不喊,连眉头都未曾皱起,瞧着当真是乖顺。

    确实是个好拿捏的。

    “你莫要怨娘,此药虽滋味涩口了些,却是极为滋阴养血、温经散寒的良方。只有调理好了身子,方才能使你早日受孕,为策儿诞下儿女,为闻人家开枝散叶。”

    服用完汤药,季书瑜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轻拭唇角,将碗重新放回案上,垂眸答道:“娘一片用心良苦,妾身皆晓得的,又岂会怨您。”

    “你若能明白,倒也不枉费我这般尽心尽力的为你打点。如今中馈有我能支着,你无需为此太过劳神费力,多与策儿培养感情才是要紧之事,早些回吧。”王氏面上露出满意之色,挥手示意婆子送她。

    季书瑜俯身行礼,跟在那婆子身后跨过门槛,出了垂花门,静默的向西面的院落走去。

    几个婢女正于抄手游廊上点廊灯,见她经过,连忙垂头行礼。

    “夫人。”

    季书瑜笑容温婉,颔首应声。

    那婆子忍不住侧首,悄悄投来一瞥。

    这玉倾公主的性子倒真是不错。

    今日回院的时辰虽较往日早了些,但待二人行至院外,天色也已是有些阴沉了。

    院内灯火明亮,廊道内与花圃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雕花灯盏。

    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负手立于廊下,暗青袍角迎风猎猎而动,循声抬目向院门处望去,正巧撞入杏眸眼波之中。

    闻人策眉目俊美,长身鹤于烛灯之下,却若玉山上行,就连鼻尖下颚也被烛光勾勒出美玉般的莹光。

    那些细碎的光亮,将他原本瞳色就极浅的眸子照得宛若一潭晴日秋水,温柔又深邃,平静波涛之下又似有藻荇交横,仿若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异常勾人心魄。

    暖光投落于他周身,宛若天地所垂青的仙君,凤翎睫羽低垂,俊朗的眉宇间含着一种惑人的专注之色。

    尽管二人已成婚一月有余,早行过了周公之礼,按理说应是对其容貌习惯几分,但此刻对上他的视线,季书瑜的呼吸仍是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刹那。

    她呼出口长气,轻提裙摆奔上前去,如乳燕投林般落入闻人策的怀抱之中。

    “夫郎。”

    语气中含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像极了方才品尝情爱滋味的少女,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良人。

    他的胸膛宽阔而结实,怀抱亦是温暖,锦衣上熏有一种极为好闻的水香气,意外的很得她喜欢。

    而每当情动之时,他身上那股水香气息便会愈发馥郁,和着一种极为浅淡的兰香气,总能轻易惹得她失神。

    闻人策含笑拥她入怀,“原以为还要再等上片刻的,既然夫人回来了,今日叫人早些摆膳罢。”

    二人相携进了屋,待用完膳食,又一道坐于窗扇旁的美人榻上赏月休憩。

    美人榻精致玲珑,以季书瑜一人的身量半坐半躺正好妥当,可如今若需为二人共卧,榻面便实在有些过于窄小了。

    是以二人身形免不得稍有拘束。

    闻人策手握书卷端坐其上,美人则伏卧郎膝,以手支颐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

    “夫人近日是在喝汤药么,母亲备下的?”

    他素日做事极为专注,看书时言语极少,今日却是意外的主动与她闲话。

    季书瑜微微抬眼,却见他目光仍然望着手中的物什,仿若此话也只是随口一提。

    她仰首,乖巧地答道:“是母亲专门请人写的调理身子的良方,妾身连喝了几日,果真觉得通体舒畅了不少。”

    闻人策轻瞥过她的小腹,若有所思,颔首道:“原是如此。”

    季书瑜不明所以,跟着点了点头。

    但闻他轻笑一声,收回目光,继续阅读手中文卷。

    密云堆积,月影朦胧。

    时间飞快流逝,很快便到了该就寝的时候。

    撤下了被金钩挂着的纱帘,二人于昏暗帐内肌肤相贴,交换着彼此的体温。直待夜间叫过两次水后,方才熄灯歇下。

    闻人策于房事上亦如他人一般温柔,从未叫她感到丝毫不适。进退皆以季书瑜的意愿为主,每次抵进时她都能感受到他投落下来的目光,专注于观察她的所有感受,体贴的叫她忍不住红脸。

    他真的很好,无论从哪个方面挑剔,都叫人找不出能够厌弃他的缺点来。

    季书瑜卧于他胸膛前方,轻嗅着鼻间那股浅淡的兰香气味,有些出神的想到。

    只是有一点叫她略感苦恼。

    二人亲昵时,她脑海中总是会不可控制的想到那位前夫郎。

    温暖的大掌落于乌黑发顶,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光滑如缎的墨发,舒服的叫她忍不住眯起眼来。

    原因无他,他们二人于某些方面实在是有些诡异的相像……

    闻人策也常将她的脑袋搁在他腿上,以掌抚摸她的头发,揉捏她的耳垂。但是那人动作粗暴,远远不似贵公子这般温柔。

    夫郎身上熏的是名贵的兰花香料,馥郁而好闻,同那草匪单调的墨兰花草香气也大不一致。

    二人身份天差地别,又如何会有关联?

    应该只是巧合。

    或许是她还未习惯新的生活,产生的错觉吧。

    ……

    翌日。

    因着要陪同小姑子去赴赏茶宴,季书瑜一早便被唤醒,起身作梳妆打扮。

    闻人策要去应卯,较她起的更早些,更换好袍服绕出屏风,恰好望见美人上完了妆,正对镜抹着口脂。

    杏眸漾春,朱唇红润,眼波流转间风华四射,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女之仪态。

    她于镜中对上他的眼神,唇边下意识地带出笑意,放下手中物什,要起身送他出门。

    “夫郎……”

    不想下一刻又被他重新带回梨花木椅上。

    “近日衙里无甚要事,我迟些过去也无事,不着急。”

    闻人策语气温缓,抬眸望向桌上那只盛满了珠玉的妆奁。修长手指从中取出一枚金钿,将呵胶覆于其上,再置于唇边轻轻呵气,耐心地等待鱼胶化开。

    季书瑜乖巧地坐着,眸中波光微动,安静地瞧着他手中的动作。

    玉郎垂首,目光专注地将手中金钿贴于她光洁的额上。

    二人肌肤并未相触,但因着距离相近,那股馥郁惑人的兰花气充斥于鼻间,与那轻微的喘息一并挑拨着她敏感的神经,气氛较之前更为暧昧的多。

    此情此景,她脑海中蓦然跳出一句词——

    清晨帘幕卷轻霜,玉人呵手试梅妆。

    只不过玉人成了玉郎。

    “玩得开心,记得早些回来。”

    贴好花钿,他抬掌抚摸她的鬓发,又于唇角处落下轻浅一吻,率先起身出门去了。

    那个吻若鹅毛轻巧,季书瑜愣愣地抚摸着唇,甚至忘了起身相送,目光追逐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至再也瞧不见。

    一旁立着的婢女亦是面泛红霞,羞得不敢抬头。

    两位主子的感情真好,从容貌到身份无一不般配,当真是一对令人歆羡的璧人。

    季书瑜自不晓得旁人的心声,待脸上热度退去,整理好妆容,便随着婢女前往府门。

    跨过门槛,抬目便见几辆装点精致的高大马车立于阶下。上头以金墨标有兰花图样,正是闻人世家独属的标志。

    她于原地耐心等了一刻钟,只待其他房的姑娘都到齐了,方才等来了自己的那位小姑。

    “嫂嫂!”

    少女笑容绚烂,冲她挥了挥手,提步朝她走来。

    她今日的装扮较往常更为华丽,身上一袭鹅黄色织金锦缎裙,乌黑发丝中点缀着珍珠,行动间通身于日光照射下显出极为夺目的光彩。

    “雅儿。”

    季书瑜闻声回首,瞧见她这幅高调的装扮,唇角含着浅笑,眸光若有所思。

    “我来的有些迟了,快走吧,别耽误时辰。”

    闻人雅主动搀住她的手,急匆匆地带她一道上了马车。

    二人坐稳,马车方才驶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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