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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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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稚茵通过了学校科技协会的面试,不过大一刚进去的人主要是听学长讲课加打杂。br/>

    科协收了一批大一新生,但还需要考核,考核后刷掉一些人,最后几个人才能成为正式成员,以后可以一起组队参加acm之类的程序设计大赛。br/>

    每期讲课后都会在oj系统里留题,需要在限定时间内写掉,她花了一些时间把系统里的代码题解决,伸着懒腰摁开手机查看群里的消息,随手报了几个加美育时长的活动,最近学校正在排演迎新节目,不过多是一些学长学姐,新生得充当观众,时间定在了下周一。br/>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毛毛细雨,砖石地面上落了星星点点的水迹,可能是到了换季时间,这阵雨过后就要转秋。br/>

    坐市内公交车回家的途中,江稚茵在手机上提前线上预约了医院的体检,把截图发给了江琳,告诉她自己周六就回去。br/>

    阴雨天,穿过老楼夹缝时嗅到的阴湿气味更重,有人下楼收晾衣绳上挂着的衣物,脚步蹒跚,江稚茵认出那是自己的邻居,一个本地人,只知道姓徐,刚搬进来那天还给她送了几个鸡蛋。br/>

    她顺口跟徐婶打了招呼,徐婶满面笑靥地应下,在她预备上楼时又叫住:“诶,你是不是没给男朋友配钥匙啊?我看他在门口靠了好一会儿了,浑身湿淋淋的,我叫他去我家待一会儿他也不干。”br/>

    江稚茵反应了很久,琢磨着徐婶口中的这个“男朋友”可能是闻祈,毕竟除了他也没人知道自己的地址。br/>

    她颇显尴尬地笑笑:“他不是我男朋友,就是普通朋友,应该找我有什么事吧,我上去问问。”br/>

    走廊很狭窄,堪堪能容下两个人的宽度,因为楼与楼之间靠得太近,透光性差,江稚茵隔着雾蒙蒙的水汽看见了蹲在自己家门口的闻祈,旁边有个二十寸左右的黑色行李箱,过道的地面都是沾着泥水的脚印,一道道牵连到她家门口。br/>

    等她再走近一点,闻祈偏过头来看着她,他似乎没预料到下午会下雨,衣衫也穿得单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耳侧,身上的白色卫衣半湿,睫毛都泛潮,重重垂下。br/>

    江稚茵一边开门一边问他:“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br/>

    “手机没电了。”闻祈站起来,单手拉住行李箱的拉杆,露出来的手指关节都透着粉色,像是冷得厉害。br/>

    她让他先进去,闻祈却只是站在门口的地毯上,迟迟未动。br/>

    江稚茵疑惑地催促:“进来啊,屋子里暖和一点。”br/>

    少年又捏紧拉杆,眼皮丝毫不抬,一直耷着,显得可怜,嗓音也发沙:“很脏。”br/>

    他声音发得短促,江稚茵反应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他在说自己的鞋子和行李箱沾了泥的轮子。br/>

    她在柜子里找了新的拖鞋,只不过大小看上去不太合适,闻祈穿得局促,然后蹲下身从兜里掏了纸巾慢吞吞擦轮子。br/>

    他的脚后跟全都露在外面,鞋码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了。br/>

    趁着外面的雨br/>

    下得还不算太大,江稚茵摁开浴室的热水器,叫他先去洗澡把身体冲暖,然后自己揣了钥匙打算帮忙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一双新的拖鞋,回来以后再好好问问这是什么情况。

    br/>

    这雨下得突然,路上很多人都打车回去,或是窝在奶茶店和书店里等雨停,街上就显得空荡起来,浸湿的路面蒸腾起一股热带雨林的气息。br/>

    其实她并没有出门太久,最多半个小时的样子,回来的时候发现闻祈并没有去洗澡,而是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缩着,头发和衣服都还是湿的,连条毯子都没盖。br/>

    江稚茵疑心他是生了病,探手想摸摸他的脸,闭着眼的人却一把攥住她的手,合在掌心里。br/>

    那掌心柔软干燥,带着薄薄的体温,指尖研磨着她的掌心,激起潮水般的痒意,让她突然愣住。br/>

    “我有点困。”他似乎睁不开眼,“能先睡觉吗?”br/>

    握住她的手是干燥的,但闻祈的唇却略显湿润,体温回暖后颜色也红润了一些,不像刚刚在门口那般毫无血色,说话时轻微张合,像在沙滩搁浅后翕动着鱼鳃用力呼吸的鱼。br/>

    江稚茵吞咽起口水来,她眼神闪动,抽出自己的手,一遍遍反复警告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以想些有的没的,应该时刻保持理智才对,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就一张床,你今天要外宿的话我可以帮你订个宾馆。”br/>

    闻祈很快睁开眼睛,身上的潮意似乎凝成眼里的一道道冰棱,幻化成复杂的情绪,但他表情未动,甚至声音还带一些迷蒙:“我不能每天都住宾馆,但我没地方可以去。”br/>

    他把空掉的掌心握起,被他睡过的沙发都沾上潮湿的水迹,想也知道有多冷。br/>

    没等江稚茵开口问,他率先解释起自己的情况:br/>

    “学校里的残障人士没几个,我运气很差,室友不喜欢我。”他在很轻地笑,“不知道我要遇到多少个‘赵永伟’。”br/>

    闻祈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头发显得乱,“我在海城没有认识的人,只能先拎着行李箱来找你了。”br/>

    家里还没开灯,只有客厅的窗户透进来一点昏蒙的光线,冷色调的光打在他侧面,像一匹深蓝色的纱披在他身上,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凄惨,似乎被欺负得分外可怜。br/>

    少年倾下薄薄的眼皮,抿紧唇角:“要是你很介意的话,我还是先离开吧。”br/>

    江稚茵对他的这一举动感到手足无措,迟迟没有发言。br/>

    闻祈搭在沙发边沿的手蜷了一瞬,他慢慢站起身,低低吐了一句:“我知道了。”br/>

    他刚走了几步,江稚茵皱紧眉头,长叹一声后喊住他:“那你睡沙发,可以吗?”br/>

    闻祈转头,脸上瞬间带上了清淡的笑意,答着“好”。br/>

    浴室里热气蒸腾起来,冰箱里还有一些新鲜的菜,江稚茵一边削土豆一边郁闷,怎么就变成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状态了……br/>

    但她自己也是受不了宿舍里的室友才搬出来的,所以对闻祈的情况深有体会,对比起来的话,还是他的情况更糟。br/>

    毕竟是完全意义上的孤儿,也是第一次来海城,举目无亲,自己在学校受了委屈还能跟江琳大吐苦水,闻祈受惯了欺负,却只能灰溜溜地拎着行李箱在雨天被赶出来。br/>

    也许翻遍了手机列表,只能找到她这么一个可以依靠得住的朋友。

    br/>

    江稚茵用力削着土豆,心说她这只是收留朋友,并没有其他意思,但心脏却像一罐拉开的气泡水,罐底的气泡咕噜咕噜往上冒,然后噼啪一下炸开。br/>

    前几天还说不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落到这般田地。br/>

    她把土豆拿上砧板准备随便切块煮个大乱炖,反正火锅底料随便涮点菜都能好吃。br/>

    闻祈洗了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稚茵还在忙活,她抽空瞥了他一眼,告诉他吹风机在洗手间墙柜第三个格子里。br/>

    “不用了。”他说。br/>

    江稚茵停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看向他,见闻祈趿拉着拖鞋,脖子上挂着擦头发用的白色毛巾,径直走向窗户那边,把玻璃窗拉开,头斜斜地靠在窗边,刚洗过的湿润头发被风吹得飞起,像蜻蜓缓慢展开翅膀。br/>

    锅里的火锅底料完全化开,冒着滚烫的泡,浓烈的香料味渐渐充盈了整个房子。br/>

    但江稚茵却好像嗅到了午后阳光的灼热气息。br/>

    她小时候喜欢这么做,因为那时候没有吹风机,对男孩子还好,短发甩几下就干得差不多了,但是江稚茵喜欢自己的长发,舍不得剪短一点,王奶奶屡次说要给她剪头发她都不愿意,后来就成为头发最长的小孩。br/>

    每次洗完头发以后,她都会爬到床上,跪在窗边,恰好能把头压上窗台,把头发甩出去晒,顺便吹吹风。br/>

    午后阳光大好,暖洋洋的,她困意袭来,眼睛半睁半闭,倦怠地换了一个方向,会发现闻祈不声不响地靠在自己旁边,学着她的动作,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br/>

    那扇窗户很小,于是两颗头凑得很近,江稚茵迷糊着说:“我在吹头发,你学我干什么?”br/>

    不知道他看懂口型没,看懂了他也回答不了,因为他能发的音太少了。br/>

    太阳太温暖了,她想睡觉,却听到闻祈不厌其烦地叫她。br/>

    “茵茵。”br/>

    “嗯?”br/>

    “茵茵。”br/>

    “嗯。”br/>

    “茵茵。”br/>

    “听到啦,学人精。”br/>

    “……”br/>

    她没想到这个被自己都遗忘了的习惯,闻祈至今还保留着。br/>

    江稚茵把切好的土豆往锅里下,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外面在下雨,没有太阳。”br/>

    闻祈沉默几秒,把手伸出窗户,稍凉的风剐蹭着他眼睛和耳朵,头发划过皮肤的触感微痒。br/>

    洗完澡的人并没有戴上助听器,也并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稍微眯住眼,误打误撞地回答:br/>

    “雨停了。”br/>

    茵茵,雨停了。br/>

    ——十岁的闻祈想不到,在他将要二十岁的时候,能够把自己日记本里的话亲口告诉她。br/>

    br/>

    【2013年3月18日,雨】br/>

    茵茵。br/>

    王奶奶今天买了新的花种种在门口,可是下了好多天的雨,种子不发芽。或许它像你一样不喜欢我,所以不发芽。br/>

    【2013年4月2日,晴】br/>

    茵茵。br/>

    雨停了,花也发芽了。br/>

    但你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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