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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兰陵喵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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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晏鹤年便不送了。

    他站在院门,看儿子的背影走出巷口,就关上门。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出朗朗读书声。

    可叹天下父母心,只盼娇儿好读书——他摊上个把他当“娇儿”的老小子,那也没招啊!

    幸好儿子还算通情达理,昨夜说了,只要他完成每日的功课,其余时间可以自由交配。

    那么作为老子,他要在学习与休闲之间拿捏好,省得老小子回来炸毛。

    高邮城中地势低,运河的河床却有城墙垛子高,站在河堤上,可以俯瞰堤下人家的屋顶。

    晏珣站在河堤上眺望,没能辨认出哪一处屋顶是自家的。

    只看到有小孩子放风筝,风筝飞得高高的,却像在他脚下。

    运河里好多的船,往来十分热闹。

    晏珣在这里跟卢掌柜汇合,要坐的是一种小客船。

    这种船不走远路,只在高邮、扬州两地来回。船的大小虽比不上走远路的大客船,却胜在精致。

    晏珣自己有个船舱,临窗有个小榻和四仙桌。

    卢掌柜就住在旁边,安置好之后过来,笑着说:“临时雇的船,怠慢了。”

    “卢叔又客气了!”晏珣忙说,“我和我爹从临清回来,乘的双层大客船,住的可是六人舱,这船舱精致得,简直像小姐的绣房。

    卢掌柜号“墨轩”,跟晏鹤年一样都是积年老童生,已放弃科举务了实业。

    他跟晏鹤年很有共同语言,看晏珣也就像自家儿子。

    见晏珣似乎有些紧张,卢墨轩温和地安抚:“东家昨日就启程了,你跟着我到扬州再去见他和顾大官人。莫要怕,我们东家很和蔼,顾大官人你也是熟悉的。”

    ……可不嘛!

    画了好几幅顾大官人的秘戏图,姿势都摆了个遍。

    晏珣有些囧,他是按照卢掌柜形容画的人物,没见过顾大官人的真人,但据说画得很有神韵。

    现在要去见对方本人,多少有些尴尬。

    中午船在一个小码头停靠,沿着河岸有些小酒家,点几样小菜、烫两碗花雕,即可低吟浅唱。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也不相干,街上全是凉棚。

    因此还顺路多游了一个码头。

    这样诗意的旅行,大约也是江南江北水乡独有。

    卢墨轩喝了一碗花雕,微醺之际向晏珣介绍顾大官人。

    “顾家与汪家同样祖籍徽州,来往密切。顾大官人喜欢助学,扬州几家大的书院都有他的赞助。汪氏族学同样得到他的赞助,所以学童在族学只用出基本的食宿钱,若是月考、岁考成绩好,还有奖励。”

    晏珣赞道:“此举大善。”

    卢墨轩还说,像《说文解字》、《广韵》、《玉鉴》这些基础书籍,都有盐商资助刻印。

    不为谋财,只为弘扬教化。

    因此,盐商虽然豪奢,在士林中风评却很好,得到读书人的喜爱。

    “顾大官人素来最赏识风流才子,说不定你们会相见恨晚。毕竟,四舍五入的,你们也算坦诚相见了。”

    晏珣:……这个不好四舍五入吧!

    杜牧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晏珣不知道大唐盛世的扬州是何模样,大约不会比他眼中所见更繁华吧?

    在东关码头靠岸后,他们就坐上了顾家的马车。

    风晨月夕,歌鼓管龠之声,犹复盈于耳;弦歌诵习,在乡塾者无处不然。

    作为盐运中心,每年亿万斤的海盐从这里沿着运河、长江,四通八达。

    这是一座因盐而兴、因盐而盛的大城。

    新城外靠近运河的河下街一带,就是盐商的聚居地。

    盐商豪奢,四处修建园林,更是让整座城处处显现太平盛世的锦绣繁华。

    每个读书人心中都有一个扬州梦,晏珣此时却没多少迤逦心思。

    事到临头,他不免担心,万一豪奢的顾大官人用铜臭羞辱他怎么办?

    他是一个很有底线的人。

    从马车下来,已经身处一处华美的园林之前,漫步进去,处处锦绣堆烟,服用之奢、亭台之精,难以胜纪。

    晏珣刚梳洗更衣,就听说顾大官人要见他。

    看样子,这位大官人对他要画的《四野秘戏图》很重视。

    此时华灯初上,主人家在水榭中设下小宴。

    晏珣走进去,只觉得四周灯火辉煌,园中水木清湛,池中锦鲤清晰可见。

    许多绝色婢女环绕其中,暗香浮动、细语缠绵,悠扬的丝竹声不知从何处响起,若有若无。

    若是寻常贫寒书生,走进这样奢靡之地,只如从人间到了天宫,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晏珣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只好奇地张望了一眼,便礼数周到地上前作揖。

    ……辣块妈妈的,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鬼屋。

    顾大官人坐在上首,端着酒杯笑道:“我比你年长,托大不起身回礼了。你就是……兰陵喵喵声?”

    晏珣:“……是我。”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别号不够高明,跟“山的那边”似的。

    “你上前来,看看你画的和我本人像不像?”顾大官人吩咐。

    大主顾有命,卑微画手有什么可说的?

    晏珣走上前,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下大胆地打量着顾大官人,半晌诚恳地说:“我画的,不及大官人三分风采。”

    明骚易挡,暗贱难防。

    顾大官人衣冠楚楚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斯文败类之感。

    没有近距离接触,这种骚气哪里描绘得出?

    顾大官人爽朗笑道:“能画出三分已是难得,偏偏你还这样年轻!难怪汪东篱说你是天赋异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万万不敢相信。

    “大官人过奖。”晏珣谦虚。

    顾大官人正色道:“我家今日已经宴请过中贵人,明日为他画一幅《四野秘戏图》,作为留念之意。你要好好画,莫要像那些酸生,自命清高!”

    看不起太监?

    人家都没看不起你穷!

    晏珣严肃地说:“大官人放心,我晓得。只是不知是在哪里作画?有多少人?环境和人物相得映彰,才能画出经典的画。”

    说到他的专业,他就不困了。

    《四野秘戏图》,也就是“野战图”。

    那么,在哪里才算野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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