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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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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好眠。

    甜酿睁眼时, 天已破晓,曙光蒙蒙,邻里的公鸡相继叫起来, 借着光线看自己的手, 手掌上已起了几颗水泡,脚和腰都是酸痛的。

    外头隐约有声响, 村里妇孺在天亮时就要结伴出门摘桑叶,在日头下晒干水露, 早早送到蚕房去, 在十一月桑叶枯黄之前, 村里的日子总是忙碌的。

    小云还在外间的床上睡着, 小玉不知去了哪里, 甜酿饥肠辘辘去了灶房, 锅里有热腾腾的薄粥。

    这个时候, 她分外想吃烧鸭熏鱼猪头肉,羊羔酥酪玫瑰饼,木樨金桔酒和雀舌茶。

    一个人的习惯和秉性,需要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改变。

    午夜梦回,有没有懊悔的时候, 有很多路可以选, 为什么要走这条最决绝的路。

    再去问她, 她也未必能说出所以然来。

    甜酿一碗薄粥下肚, 才看见小玉回来, 昨日在山门卖的螺蛳,实在是惊到小玉了, 这姑娘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又是饿着肚子带着妹妹出来逃荒的, 眼里最重要的就是吃食和银子。

    她又去水边摸了半桶田螺回来,在小玉眼里,这些石头一样的小东西,都是叮当响的铜钱啊。

    “九娘,趁着天还暖和,田螺还没藏泥里,我们多捞一些,初一十五庙里都有香会,可以再去换钱。”

    昨日赚的一两银子,在这儿能够三人吃上十天半月,也算安心。

    趁着乡里市集,甜酿去大庵村买了些零碎绸布,针线剪刀、花绷子绣架、炭笔花样之类,她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带着小云在家专心做起女红,做些小巧的平安锦囊、如意袋、吉祥荷包之类。

    桂姨娘不欲招惹施少连,这段日子都避出去和云绮作伴,王妙娘被送出去待产,内院如今只住了喜哥儿一人,园子里空荡又萧条。

    二姐姐走了,榴园的门都被封了起来,这家里,如今真是孤寒又冷清。

    施少连住在前院,但喜哥儿一直见不着他的面,见了面也觉得害怕,如今的大哥哥,分外的冷漠吓人。

    但姐姐走的时候,跟他说过,让他多亲近大哥哥。

    九月初,王妙娘在施家乡下的庄子里产下一名女婴,取名叫庆儿。

    施少连默许她在施家呆着,但也是故意冷落,不管她的死活,这胎生产也是庄子里的人善心,送热水薄粥,她自己将孩子的脐带剪了,包在襁褓里,独自照料。

    家里无人可陪伴,喜哥儿只能思念母亲,去寻大哥哥,想将姨娘接回来。

    “你姨娘不要你,跟外人私奔,日子过不下去才回来。”施少连问他,“她品行不正,丢了你的脸,这种母亲,理当唾弃才是。”

    喜哥儿看着施少连的脸色,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姨娘过得不开心,如果家里人都对她好些,她肯定不会离开,也不会丢下我所以我要对姨娘好。”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二姐姐呀。”

    施少连冷笑:“那就是我对她不够好。”

    张圆中了乙榜亚元,恭贺的亲朋络绎不绝,日日几乎踏遍张家门槛。

    赵安人去岁年底带着窈儿去了山西大同府和丈夫团聚,至今未归江都,听闻张圆中了举,赵家从大同府来了几次信,又送了厚重贺礼上门。

    信里通篇称颂张家芝兰玉树,另外也说,窈儿在北方住不惯,正打算再回南边来,到时两家可得一聚。

    言外之意,就是两个孩子的婚事也要重提。赵大人在大同府如鱼得水,正值春秋鼎盛,这官运还要往上走走,窈儿今年岁数已不小,也有十岁,再拖不得了。

    张家如今有了底气,当然是愿意定下这门亲事,但张圆并不愿意,张家人连番来劝,他也只是神情郁郁,也不出门结交些同窗好友。

    施少连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于他而言实在是摧折。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夜里硬邦邦的身体,貌美如花的少女,名正言顺的关系,总有些不可言说的梦。

    原来甜妹妹早已是他的人,两人早几年就暗地做了夫妻。施少连斥他“插手他人家事”。

    他和甜酿,真的是再无可能。

    如今能让张圆说几句心里话的,只有杜若。

    杜若劝他娶窈儿。

    一个前途不可限量,一个家世可当助力,两人又是青梅竹马,自小就有感,结亲是水到渠成之事。

    她说的是一桩事:“我年初见过施家二小姐一面,那时施家老夫人去世,他家兄妹几人在寺里做水陆道场,傍晚人散了,我见他兄妹两人站在暗处,一个抹泪一个劝慰,二小姐悄悄捉住她大哥的手,一直未松开过,后来有次踏春,又见两人在外头,携手而行,说说笑笑,眼望着眼”你两人以前在一处时,虽是瞧着甚好,但那情谊比起来,显然是不同的。“

    ”二小姐若是心里有你,走了这么久,听说她去了金陵,总该会去见你一面吧。退一万步说,她就算心头对你有情,你两人如今还能毫无芥蒂在一起么?张家容得下她么?你能背离张家,背离父母,和她过一辈子吗?”

    张圆坐着不动。

    “我和你二哥,当年也是情投意合,相敬如宾,如今也是水火不容,闹得如此不堪。”杜若拍拍张圆的手,“若有情谊,就留在心里头,自己珍重吧。”

    “嫂嫂和二哥,真的不能再一起了么?”

    杜若如今一心只想和张优和离,不愿意再在张家消磨下去。

    水面画舫飘荡,秋景甚好,画舫停在湖心,内室只得两人,床帐吱嘎晃动了半日才停下来,况苑将妙人从床上捞起来,用帕子抹了,起身来穿衣。

    况苑见她低头扭腰,去系身畔的裙带,那腰肢软如柳条,身段着实诱人,停下手中穿衣动作,只套着条长裤,扯住人,弯腰和她咂舌亲唇,指腹粗砺的手一路蔓延向下。

    杜若去拍他贲张的胸膛:“莽夫,别咬。”

    “下次什么时候出来?”

    “家里事情多,人多眼杂,出来不便,这时候就少见些面。”

    这私情持续了两年,好好坏坏,起起落落,总不见断,两人见面的次数不算多,每月一两次,纾解完就散,除了杜若贴身服侍的人知道,外头倒藏得不错。

    况苑松开人,抱手看她将衣裳一件件穿好:“你和张优那事,如今怎么样了。”

    “那跟你有什么干系?“杜若乜斜他一眼,走去梳头,她从来不跟况苑细说自己和张优的事情,况苑也只能从旁人言语中揣测。

    况苑沉默不言。

    杜若问他:“薛嫂子的肚子有消息了么?”

    况苑也不愿意跟她说薛雪珠之事。

    两人都有避讳,说起了施家,杜若问他:“施家二小姐,真找不回来了么?”

    “一直找着,施少连发现她应当在瓜洲买了两个婢女,兴许不在金陵,但应当也在南直隶,她应当不会走远。”况苑叹气,“看他那样子,要吃人似的,心里气得吐血,若是找回来,还指不定怎么样。”

    “活该。”杜若觉得太快人心,“合该让他受受挫,让甜酿在外逍遥快活。”

    “一个女子在外,有什么逍遥快活。”

    杜若也低叹一声,抿唇,对镜仔细涂抹口脂。

    况苑见她那副艳容,又将人扯过来,搂在怀里,撩起了裙。

    甜酿的绣活不错,并不比大户人家的绣娘差,九月十五香会那日,带着小玉和小云又去了山寺,小玉和小云卖螺蛳,她兜售自己的如意香囊。

    香囊里塞了花瓣和草木,微带香气,她喜欢上前去搭讪拖家带口的人家,要紧的是人家必要长衫绸袍、锦衣钗环,这种人出手大都阔绰,对这些小东西也不甚计较,她开价也高,一个香囊要一两银子。

    马上要入冬了,三个人的棉衣、棉鞋、棉被要花不少钱。

    有人见香囊精巧,卖香囊的娘子容貌也动人,欣然掏出钱袋,但美色在夫人们面前并不好用,还可能招惹几个白眼,东西再好,夫人们语气也是不屑。

    后来甜酿学乖了些,找学子秀才,文人墨客,大冷天也摇着墨扇的那群人,衣裳未必华丽,但说话文绉绉,于高谈阔论中打断诗兴,怯生生说一句:“各位老爷,要不要买个香囊,馈赠好友,护身健体,助兴文思都得宜。”

    附赠一个甜蜜羞怯的笑容。

    有人多觑了她两眼,慷慨解囊。

    不管买主目的是何,她只要银子。

    香囊兜售完了。垂涎美色的人依旧在,有浮浪子弟趁她落单,凑上前来搭讪:“小娘子芳龄几许,是否有婚配,如何一人独自在这里卖香囊?”

    “我八字属阳,命硬,克夫。”甜酿冒冷汗,“新寡,丈夫刚过头七,还躺在我睡的床上,在这里卖香囊葬夫”

    “所以香囊才卖那么贵”甜酿加了句,往后退了步,“您给的那一两银子,是买棺材的钱”

    那男子讪讪收回了手。

    甜酿只护着钱袋,剩余东西都不要了,趁着路上行人还算多,拉着小玉和小云,一路飞奔回家,丝毫不敢停歇。

    “九娘娘子跑不动了”小玉拖着妹妹,“妹妹妹妹喘不上起来了”

    山里都是小径,有些地方清静得吓人,甜酿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领着两人慢慢走:“路上不安全,我们要快点回家。”

    她们沿着梅泽湖往家走,远远见到自家的房舍才放下心来。前路水边一阵窸窣声,突然窜出来个年轻人,那人不过十岁,丰神俊朗,咧着一口白牙,叼着一根细草在嘴中。

    甜酿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完完整整转了个圈,又见他身材高大,懒洋洋没有骨头似的,像个惫怠的浮浪子弟。

    那年轻人似乎点了点头,朝她走来:“你”

    甜酿尖叫一声,搂着小云,牵着小玉:“快跑。”

    三人风一样朝家逃去。

    那年轻人在后头,疑惑挠挠头,大步迈来,追问:“你们跑什么”

    这人一直追到甜酿家里来,隔着篱笆问:“那个你是不是前阵子,晚上在湖边站着的那个女鬼”

    “你把我小侄儿吓出魂了,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甜酿回头,皱眉呵斥:“你是不是有病?”

    “我没病,你把我小侄儿吓出病了。”

    原来这懒洋洋的年轻人住在梅泽湖另一侧的庄子里,有天夜里带着家里孩子出来泛湖,一大一小两人在湖边钓螃蟹,正好月色清亮,见着不远处村里的桑林里冒出个白衣白裙,黑发披肩的女鬼,那女鬼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湖水。

    他那小侄儿也有十一二岁,最是顽皮的时候,见到这女鬼一激灵,可能也受了些寒气,当天回去就病倒了,养了一个月,才养好些。

    侄儿母亲把他骂了一个月,这侄儿夜里还有些怕,一直念叨着女鬼。

    这年轻人没法子,出了庄子,来湖边瞧一瞧看一看,正好就看见甜酿。

    “我叫曲池。”懒洋洋的年轻人将话说完,笑眯眯朝她揖手,“适才多有得罪,请娘子见谅。”

    甜酿听他说话,脸早羞得通红一片,朝他还礼:“我叫宋九娘。”

    曲池年方十八岁,比甜酿岁数还小一点,笑喊一声:“九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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