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程简拉高挂在脚踝的白色球袜，拽了拽身上宽大的湛蓝色的球衣，四处张望着，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他安慰自己，现在离比赛开始还早。
“喻槐安，别写了，去看程简打球！”江雀站在门口催促着还没停笔的人。
以前的喻槐安也会和他人结伴去看球赛，等到大家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感受到大家的有意疏离和冷漠，不愿自己的自尊心一次次被他人嘲讽打击。
渐渐地，任何娱乐活动，同学都默认他不参加。同学在外同心协力的时候，他在教室孤身作战，解答那些永远存在的难题。
喻槐安应了一声，即使答案就在眼前，他还是合上笔盖起身离开。
岐江中学高中部的篮球队是去年csba（全国中学生篮球锦标赛）的冠军队伍。校篮球队的队长和教练都出现在裁判席，但他们并不是单纯来看比赛的，而是来寻找下一个“好苗子”。
球场被里一层外一层的人团团围住，余音礼貌询问着旁边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生，“同学，你可以站过去一点吗？”
她和江雀根本挤不进前排的最佳观赏位置，只好站在最外圈。她透过前面一排排的脑袋间隙，用力踮起脚尖。
勉强找到一个比较好位置的男生，本想拒绝，可扭头发现说话的人是余音，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往旁边挪了位置，“需要我给你搬张凳子吗？”
没听见开头的江雀还以为男生是在嘲讽余音个子不高，扭头瞪了他一眼。又想到男生的提议确实很好，于是她替余音爽快地答应下来，“太需要了，真是麻烦你了。”
等男生走后，她摸着余音头顶，安慰道：“你还会长高的，别听他乱说。”
余音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茫然地点着头。
程简从椅子上站起，挺直腰板扫视着全场。只看见喻槐安的他心生沮丧，低头搓热掌心，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在口哨被吹响的瞬间，铺天盖地的呐喊声让余音不得不捂紧双耳，大声问，“程简是几号呀？我看不到！”
“7号，穿蓝色衣服的。”江雀凑近她耳边同样说得大声。
余音努力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见在球场上跑来跑去的程简。
等男生搬来椅子的时候，程简所在的蓝对已经落后好几分。
扶着余音颤颤巍巍地站上男生搬来高低不平的凳子。江雀只恨自己没有强壮的身材，没有大块的肱二头肌，不然就让余音体验一把坐在肩膀上看比赛的滋味。
余音担心男生听不清楚，俯身凑近男生的脑袋，“同学，谢谢你，比赛结束我放回去就好。”
“没事，比赛结束我和你一起。”男生确定余音不知道椅子的来源，想趁着这个机会和她多聊几句。
程简站在对家的筐下两米外，接住队友扔来的球，脑子里预想了千万遍的动作。右手指尖牢牢抓住球，另一手掌护住球的侧面，手肘用力向上顶，弹跳，压腕，近乎完美的动作。
在他发力的一瞬间，看见站得高的余音低头同身边的男生谈笑自如。
于是脱离掌心的篮球，在篮筐的边缘转悠两圈，最终没能得分。
场上一片唏嘘。
穿着红色球衣的男生反应很快，篮球还没落地，先他人一步将球绕过腰部飞速运走。
反应过来的程简，嘴里暗骂一句。
激烈的角逐后上半场才算结束，比分13:20。
因为比分落后也因为其他而感到心情烦闷的程简拿着毛巾胡乱擦着头顶发间的汗，礼貌地拒绝其他女生送来的水，“谢谢，我自己带了。”
脑子转得飞快又早有的江雀将能量饮料塞进余音的手里，“小狐狸，你冲程简招招手。”
程简虽然心里有怨气，但看见余音招手的时候，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她跑去。
“怎么了？”
程简冰冷的语气让喻槐安和江雀都有些意外。
“这个给你，补充一下体力。”余音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
“我喝过水了。”程简悬在空中的手又收回，故意扭头不看她。
江雀也奇怪他这时候开始闹别扭，冲余音眨眨眼，假装为她打抱不平，“这可是她特地给你准备的。”
“你真的不要？”余音直直地盯着他。虽然搞不懂江雀为什么要强调是自己准备的，但还是照做。
抗拒不了她灼热的目光，程简还是接过饮料，拧开瓶盖，半瓶下肚。
“刚才站在你们旁边的男生是谁？”程简没有单独问余音，而是问他们。
江雀一下就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指着不远处与他人闲聊的男生，“那个啊，他刚才帮余音搬凳子来着，不然你以为我们站在这边边角角的位置怎么看得到，除了我和他。”
听人解释过的程简突然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立即对下半场信心十足。
江雀清楚他的实力远不止如此，摆摆手，“你上半场不行啊，关键时刻掉链子。”
“刚才那是失误。”程简将喝过一半的水瓶放回余音手里。
“没关系，下半场加油。”余音安慰着他。
江雀故意打趣道：“小程，有了美女的鼓励下半场可得好好加油，别辜负了某人的心意！”
“下半场，下半场马上要开始了，我得回去了。”程简结结巴巴地说完一句话又跑回场上。
下半场开始，众人明显感觉打小前锋位置的程简状态比之前好多了。不论是防守，进攻，跳投，还是与队友的默契配合都堪称完美。
场上的欢呼声一阵接一阵，没有停歇。
比分咬得越来越紧，29:30。
程简抢过球，一个胯下运球跑至三分线处，再加上假动作成功骗过挡在身前的人，将球用力抛给篮球架下蓄势待发的队友。
一记漂亮的妙传让平分瞬间追平。
四起的掌声也夹杂着惋惜。
“程简如果刚才可以直接来一个三分球，进了就能反超。”
“那要是没进……”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篮球穿梭在不同的手掌下，有来有回地进出在两个篮筐中。
比分持续追平，38:38。
蓝队的第五次犯规，被裁判宣布罚球两个。程简握紧双拳，目光犀利地看着对手站在自家的球架下接连投进两个球。
38:40。
队友咬紧后槽牙，抓挠着自己的短发，“又被他们超了。”
“还有机会，继续打。”程简拍着队友的肩膀，看了眼头顶的电子屏，还有最后两分钟。
红队在最后两分钟没有急着进攻，不敢分心，用力防守着每一个靠近自家篮筐的球。
场外的观众开始对蓝队逐渐失去希望，就连程简的队友都有些疲惫，假动作漏洞百出。
场外有男生摇摇头，抬脚转身离场。
江雀问看似心平气定的喻槐安：“还有一分钟，你觉得能赢吗？”
“不知道。”虽然喻槐安希望程简能赢，但还是实话实说。
江雀不罢休，扭头问另一边的人：“小狐狸，你觉得呢？”
余音目光落在蓝色7号球衣的少年，没有一丝偏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悬在嗓子眼，“能，他可以的。”
江雀被她干净利落的回答动摇了心中的想法。
最后五秒钟，在自家的篮球架下，程简终于找到机会，奋力跳起一手抢断被红队运在空中的球。他想要传球给队友，可队友都离自己十万八千米那样远。
无暇顾及汗水滑进眼眶带来的刺痛感，他咬着牙，坚定地瞄准远处的篮球筐。
手里的篮球像是感受到他用尽全力，拼死一搏的决心。从这头到那头，穿越整个球场，径直朝远处的篮球筐飞去。
全场屏住呼吸，万籁俱寂。
所有的目光聚焦于一枚飞驰而过的篮球。
最后一秒，球进筐，落地。
41:40。
整个球场瞬间沸腾，尖叫声响彻云霄。
红队的球员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般，前一秒还在高空中翻腾，这一秒重重又摔在地上。他们纷纷愣在原地，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
程简在原地呆滞一秒，随即兴奋地跳起又抱头跪下怒吼着，面色张红，脖颈手臂根根凸起的青筋显露无遗。他决定将这个三分球写进族谱，甚至刻在自己的墓碑上。
队友们一拥而上将他高高抛起在空中。
淋漓尽致的汗水挥洒在球场，无数次的摩擦碰撞，歇斯底里地呐喊。
西边艳红的晚霞像是天空为少年送来的贺礼，绚丽多彩的青春被热血澎湃的少年用力书写着，手里的球终会投进装满青春的球筐。
江雀激动地在原地跳起随着众人高喊少年的名字。
喻槐安跟着笑，拍响掌心，“好厉害。”
刺激无比的绝地翻盘，余音只在电视里看到过，激动地在凳子上跳起，摇晃着的身子突然被人扶住。
“下次别在凳子上跳，很危险。”谭应钦扶着余音从椅子上跳下。
过去许久，球场上的声音才渐小，人群逐渐散去。
程简收拾好东西，朝三人走去。看见谭应钦突然出现，他的情绪还未平静下来，语气听起来也不太友善，“走吧，吃饭去。”
“程简，最后那记三分球很厉害。”谭应钦由衷地夸赞着他。
但程简似乎并不领情，拿过余音手上水瓶，一饮而尽。擦干净下巴的水渍，他故作淡定，实际心里狂喜，“还好吧。”
谭应钦很快就和四人告别。
“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来找你们。”余音想起自己答应男生的事情。
程简一手提起地上的椅子，以莫名冰冷的语气问男生：“我去吧，从哪儿搬来的？”
男生的完美计划被程简破坏，心中痛苦万分，咬咬牙还是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给他。
喻槐安见程简头上的汗还在向外冒着，开口说道：“要不我去吧。”
不等余音和程简开口，江雀从后推着两人向前，“他还有事，你们去吧，我们在食堂等你们。”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站在原地的喻槐安不解地问她：“我有什么事？”
“他现在一身使不完的劲儿，你别去凑热闹。”江雀认为只有余音不明白，局外人可是看得清楚。
喻槐安听懂她话里有话，笑着点点头。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喻槐安望着远方，眼里含着笑，身在局中不自知的人不是只有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