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诸葛亮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荀惟率先打破了沉默：“舟姐，花家小姐是谁？”
荀悦见卫柏舟没显示出不高兴的神情来，也问道：“就是啊，我们都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还有她可信吗？”
卫柏舟挑了挑眉：“怎么，不相信我的判断？”
在他们出声之前，卫柏舟对着后头高声道：“时玥，出来吧。”
脚步声响起，众人都转头看过去，待后头那人露出真容，几人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又齐刷刷地看向卫柏舟！
严子铭看向卫柏舟，又看向走出来的人，来来回回地看，差点把自己转晕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问：“舟姐，你有个双胞胎妹妹？”
卫柏舟被他逗笑了，顺手扔了一颗花生打在他头上：“这位就是花家小姐，花时玥，她本身不长这样呢，是化妆弄成我这样的。”
这还没完，卫柏舟有高声道：“小庭，出来给你师父瞧瞧。”
这次走出来的人，看起来竟和荀惟长得一模一样！
荀惟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个“荀惟”则给众人行了礼：“见过少门主，见过师父，见过各位师叔。”竟是宋晖庭的声音。
卫柏舟看到荀惟蹦起来的时候已经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起来，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问他们几个：“怎么样，这手艺，够格了吧。”
蒲文恕忍不住赞叹：“很够了，我们对你和荀师弟都是很熟悉的，这都能仿的近乎一模一样，难以分辨，真是神乎其技。”
“谬赞了，小巧而已。”化妆成“卫柏舟”的花时玥优雅地一福身，又对卫柏舟说：“卫姑娘，我先带宋公子去把这妆吸了再来商讨。”
卫柏舟知道，她这是故意给他们留空间商量呢，于是点了点头。
等两人走后，荀悦惊叹道：“舟姐，你的运气也太好了些，这种人才都能被你找到。”
卫柏舟颇为自得地说道：“什么叫我找到的，这是我培养出来的。”
卫柏舟一想到这位花家小姐，就忍不住感叹：“花小姐能走到这里来，实在是不容易。”
“她是叶家的表亲，她的母亲是叶家主的姑姑，但是很不得叶家主爷爷的喜爱，所以就嫁了个普通的农户，后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户人家败落了，那位姑姑就靠着来叶家打秋风把女儿养大了。
“若只是不自立，倒也没什么，偏偏脑子还不清楚，被叶家主的几个堂哥，相当于是她的侄子给蛊惑了，想要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叶家主的夫郎茂瀛做妾。”
卫柏舟每次想到叶家人的这个操作，都忍不住发笑。
荀惟也惊呆了：“这合法吗？我记得，入赘的男子是不能纳妾的吧。”
“不合法呀，但是叶家人脑子坏了，非常固执，认准了叶家如今的成功都是茂哥的功劳，认为叶家主只不过是自己夫郎的傀儡，不敢对纳妾一事有意见。”卫柏舟解释道。
蒲文恕满脸疑惑：“疯了吧？这是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被叶家主收拾的了？”
“可不是嘛，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加上这些年叶家主钱赚得够了，行事平和了些，他们就更嚣张了。”
卫柏舟接着说道：“总之，他们最后瞧上了花家小姐。也不怪他们最后挑了这位，花小姐实在是天生丽质、姿容胜雪，等她待会儿过来你们就知道了。”
“所以他们是怎么操作的？总不能可能是直接把花小姐送到叶家主面前，问她：‘能不能让她给你的夫郎做妾？’吧。”荀悦听得很起劲，探头探脑地问道。
“哦，这倒没有，是花小姐的母亲，借口说自己要去一个什么地方礼佛，然后让叶家主照顾花小姐一段时间。叶家主没多想，就让她住进来了。
“当天晚上，花小姐就直接进了茂哥的书房，吓得他直接翻窗跑了。”卫柏舟忍不住想象起了这个画面，差点笑出声来。
“然后呢？然后呢？”严子铭迫不及待地要听后续。
荀惟则有些困惑：“她一个外人，怎么能进茂哥的房间啊？护卫呢？家丁呢？难不成哦都是吃干饭的。”
卫柏舟嘲弄地说道：“当然是被叶家主的那几个堂哥收买了。”
蒲文恕摇摇头：“难怪他们成不了事，如此急于求成，简直荒谬。如果茂哥果然是个见色起意的人，又怎么可能经营好偌大的叶家；如果茂哥心志坚定，又怎么会被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引诱。
“倒是这花小姐，你既然有意招揽她，自然是觉得她可堪托付，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卫柏舟忍不住赞叹：“果然还是师姐心思缜密，一针见血。叶家的几位堂兄，是被花小姐撺掇着，调动了自己的在叶家的所有暗桩，才把她送进了茂哥的书房。花小姐此举，正是为了向叶家主投诚。”
荀惟一听，肃然起敬：“如此看来，花小姐的确心思缜密，而且颇有成算。”
卫柏舟点头表示赞同：“正是，她一早知道自己的表兄们不堪依靠，但她还在家中时，无法反抗自己的母亲，只好定了这个计划，还费尽心思，说服了表哥们。茂哥走后，她也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原地等着见叶家主，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请求庇护。”
蒲文恕问她：“然后花小姐就一直住在叶家？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吧，那位姑姑是她的母亲，叶家主也不能毫无理由地把花小姐一直留在叶家。”
“正是，花小姐已经在叶家住了两个月了，这段时间，一直对她的表哥们生成自己正在努力引诱表姐夫，但是他们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正在催促姑姑把花小姐接走，好拿她送给别人做人情。”
严子铭破口大骂：“真是厚颜无耻，自己能力不济，却总想着拿女子换好处。”
“别急着骂，我话还没说完呢。”卫柏舟知道他最是嫉恶如仇，安抚了两句，接着说，“花小姐倒也没有坐以待毙，她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我的事情，开始接触我，希望能替我做事。
“我一开始是没打算接纳她的，但见了她几次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她会根据自己的目的，调整自己的妆容风格和说话方式，这倒让我起了些兴趣，我让她试试，能不能通过妆容把一个人变得让旁人认不出来，她即刻就弄好了。
“再后来，我让她试试看，能不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她真的很有天赋，用最细腻的茉莉籽粉调和成膏，用来改变骨相，用胶水和最薄的纱网配合改变五官走向，练习了十几天，竟然真的做成了。这样的人才，我自然不能放过。”
卫柏舟说完后，蒲文恕也很赞同：“若说只是有这变幻容貌的技术，大概也不能做理事，但她心似缜密，似乎也很精于算计，这就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听你这话的意思，她大约还很能说服别人，又让人信服的能力，这就是大才了。
“这样倒让我觉得有些可惜了，可惜她生错了性别也生错了时代，若是群雄逐鹿之时，以她的这些能力，是可以搅动风云的。”
卫柏舟并不认同：“在战乱时代，即使是男子也不过一飘萍，更何况，若是男子，必不会有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技艺。总之，你们同意她进入风云楼当理事就好啦。
“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让她摆脱可恶的表兄吧。”
正好，花时玥和宋晖庭也到了，众人看向洗掉了妆容的花时玥，心中暗自赞叹：卫柏舟一点都没夸张，果然是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
“来得正好。”卫柏舟让她挨着自己坐，开始问她的需求，“我给你几个选项，一呢，是我们想办法让你嫁到一个不会管束你的家庭去，让你婚后也能参与风云楼的事务；二，是我们想办法让你假死，给你换个身份。你怎么选？”
花时玥思考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卫柏舟鼓励地看着她，她这才说道：“我不想嫁人，婚前说得再好听，婚后也都会反悔。我希望能换个身份，但我不想连累叶家主，我只要还住在叶家，不管我出了什么事，我母亲和表哥们都会讹上叶家主。
“我希望，能在我回去之后再动手，最好能震慑住我的表哥们，还有我的母亲，让他们不要再来纠缠家主。”
荀惟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你的母亲你这样会很让她伤心吧。”
花时玥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露出什么情绪：“她不是我母亲，她的亲女儿十二年前就和其他花家人一起死在瘟疫里了，我是她后来去慈幼局领养的，因为没有后嗣的寡妇是不能继承亡夫的遗产的，她需要我来扮演她的女儿。
“慈幼局里的日子不好过，我也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对我也刻薄的很，家里的所有活都需要我来做，还动辄打骂，我死了她只会伤心自己少了一个美貌的摇钱树。”
卫柏舟都不知道这里面竟还有这种内情，大吃一惊，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花时玥十分善解人意：“不用安慰我，我自己选了这条路，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好歹我平安长大了，衣食不缺。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我以前住的那家慈幼局，后来被查封了，因为管事会把慈幼局里的孤儿卖出去中饱私囊，好看的卖给青楼，长相一般的卖给人牙子。能安安稳稳地长这么大，我已经很感激了。”
气氛愈发沉默了，只有花时玥仍然兴致勃勃地：“到底怎么才能假死啊？我常在话本子里看到，有一种假死药，可以让人没有呼吸，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是真的吗？”
卫柏舟最先回过神来：“假的，没有这种药，人没了呼吸要不了几分钟就会死。”
分明是在讨论如何伪造自己的死亡，花时玥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所以要怎么做呢？”
卫柏舟看向众人：“别看着我啊！人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们六个人，应该能顶两个诸葛亮吧。“
荀悦先想到了一个点子：“花小姐的技术如此精湛，我们能不能想办法偷一具尸体出来，让花小姐把她易容成自己的样子，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了。”
荀惟瞪着妹妹：“怎么可以这样辱人尸骸？”
荀悦两手一摊：“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蒲文恕咳了两声，打断了兄妹俩的拌嘴：“咳咳，这个方案不可行，一般来说，下葬之前，会有专人前来整理仪容，不管妆容多精致，也会被擦掉的，那就露馅了。”
荀悦想了想：“那干脆把脸划花，这样就认不出来了。”
荀惟开始暴躁怒吼：“荀悦！”
荀悦豪不客气地跟她哥呛声：“你叫我干嘛！”
卫柏舟非常熟练地开始灭火，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好啦好啦，小悦，你这法子确实狠戾了些。荀惟！你对你妹妹吼什么，她好歹还想出办法了，你呢？”
严子铭提出：“既然不能让伪造尸体，就干脆让尸体彻底辨认不出来，唔，想个办法，假装花小姐在山上遇到了野兽袭击，然后放一些动物的骨头之类的，伪造成花小姐的遗骸。”
蒲文恕继续泼冷水：“你们当仵作是死的，竟然分辨不出动物的尸体和人的尸体吗？”
卫柏舟也提醒道：“花小姐还有个要求，是要让她的表哥和母亲不要再骚扰叶家主呢。”
严子铭挠头：“这确实是不好办。”
蒲文恕思索着，慢慢说道：“想要让让人做什么事情，一般来说，要么利诱，要么威逼，再高明一点也不过是把威逼和利诱结合在一起，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
荀惟也冷静下来，顺着蒲文恕的思路接着说道：“若说利诱，直接给钱怕是不合适。叶家主的堂哥们其实并不缺钱，叶家的产业里由他们的份额，每年都能拿分红的。”
荀悦也开始跟上了：“确实，如果说，他们本人现在想要什么的话，大概就是从叶家主手中夺权了，我们自然不能让他们成功。”
花时玥被困在后宅多年，只能从这个角度提出方案：“他们的妻子儿女呢？有没有什么特别急需的东西，或许可以下手。”
卫柏舟摇摇头：“叶家主的爷爷当年早就定下了继承人，也就是叶家主的父亲，为了防止兄弟阋墙，没教剩下的几个儿子孙子怎么经营，给他们找的妻子也都是普通的农家女，没有什么助力，但也不需要帮扶娘家。
“他们的子孙后代也是一样的，没什么上进心，但也没有闯过什么大祸，也没有得什么重病，没什么空子可以钻。”
严子铭苦恼地揪头发：“那怎么办啊！还是得从他们几个人本身入手吧。”
宋晖庭突然开口：“我记得，叶家这一辈行一的男子，叫叶怀芠，我见过他一次，他手上缠着一串佛珠，腰间挂着宝轩观的平安符，蹀躞上挂着一个小葫芦，我瞧着的也不是普通的装饰品，我推测，他大概是有些迷信。”
卫柏舟若有所思：“迷信啊，这倒是很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