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坐而论道
“始皇这次可是开出了彻侯高位，万金之赏，墨兄有没有兴趣往秦国走一遭。”商鞅抿上一口黄酒，暖暖身子，向着墨翟问道。
此时正值冬日，大唐开封书院明理堂中，五人或坐或卧，中间围着温酒的执壶。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论道时光，几人围炉闲话，好不惬意。
墨子闻言一笑：“翟若有此意，何必舍近求远，唐皇开出的赏格可也不低。”
“公侯金银不过浮云，改变世界的利器才是某心中所求。”
“吾自当竭尽全力，早日赶制出来，看看这蒸汽时代的心脏能给天下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不需要蒸汽机问世，变革已经开始了。见识工业革命的伟力后，六国帝王正在寻求新出路。”孔丘端坐着说道：“各朝都开始鼓励工商，学习西法，哪怕最敌视商贾的秦国也一样。”
“听说大秦少府还专门成立了工坊，集中织女，想要效仿大英帝国的工厂，引入分工理论，提高生产效率，不知最后效果如何。”
“在知晓工业革命的爆发力后，哪个帝王能放弃这等强国法门呢。”管仲斜躺在靠枕上懒洋洋道：“只是秦国朝廷经营的做法，最后结果却未必会让始皇满意。”
“大英帝国纺织业兴盛如此，靠的是数以千计大小工厂的激烈竞争，靠的是遍布全球的倾销市场。”
“少府工坊既不需要与同行竞技，又没有广袤的殖民地，又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是极是极！”商鞅拍手赞同道：“工为商之体，商为工之基。”
“管兄所言切中要害。市场之于工业国犹如土地之于农业国。没有足够的土地，秦制便会陷入困境，缺乏广袤的的市场，大英帝国也会发狂。”
“而英国模式所以能更胜吾当年所定之法，其关键便在于行业竞争，优胜劣汰。”
“秦国之制，小民没有其他出路，生存靠耕地，富贵凭军功。其他六国虽不及秦人极端，但也大抵如此。战国打到最后，实际上就是七股势力在较劲。”
“而后天下一统，历经两千年变迁，至明清，除了富贵依托变为科举，与秦制并没有太大区别。”
“英制则迥异，行业众多，利出多孔。一个细分产业都有几百上千家。各大工厂主为求存逐利，拼命提高生产效率，改进技术水平。”
“这些小群体，虽然没有战国七雄那样庞大的体量，但在残酷的商业竞争中，同样朝气蓬勃。”
“原本点线式的竞争模式变成了一个个宽广平面，甚至在行业交织、国家汇聚后，形成一个立体，竞争深度和广度都要远远胜过农业时代。”
“最后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伟力，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端。。。”
“天下之事在于争！”听到商鞅一番见解，管仲也难得坐起身来，摇了摇杯中黄酒笑道：“英格兰殖民地遍布四海，商贸兴盛，产品供不应求。”
“只要东西做出来，便能挣钱。为了提高生产速度，便有了珍妮纺纱机，有了瓦特蒸汽机。”
“产能提升后，市场需求不足。为了给产品找到销路，大英帝国的军舰遨游全球。”
“在这个过程中，效率提高，成本降低，产能突飞猛进，新市场开辟，新产业出现。”
“行业竞争带来的发明创造，需要更多探究事物的本质，相应的物理、化学基础研究也会更上层楼。”
“科技进步又会更新产业链，创造新行业，扩大市场需求。如此循环往复，国家岂有不繁荣的道理？”
“若是不断有新市场被开拓出来，那无论大小企业，都能分得红利，发展壮大。”孔丘读了几个月的西学精华也深有所感。
“但世界就这么大，国家就那么多。依管兄所言，日后市场饱和后，诸国必然相互征伐，而后一国得胜而天下归一。”
“到时候，全球一体，厂家只能互相兼并，决出些庞然大物，再不用面对千万家同行的激烈竞争，岂非也会如中华大一统王朝一般，固步自封，停滞不前？”
“这天下大势，历史进程的源动力便在于此吗？各势力争利而兴，利穷则衰。”孔子最后总结道：“若如此，人类岂非会被困死在这方寸之间，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中华般，永远轮回下去！”
“未必！”墨子对此持反对意见：“利分两种，一为广，二为深。”
“广利者，如春秋之世，攻伐他国，获土地而垦良田；欧陆诸国，殖民外国而得市场。此利为定数，不能增减，只能转移。”
“深利者，如瓦特，以新技术提高生产力，人手不变而产能百倍于前。”
“广利有极限，而深利未必不能无穷。”
“吾观百年间物理化学之书籍，科技进步之速令人瞠目结舌。其中诸多成就隐隐指向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关键。”
“若后世能重视科技，竭力探究世界本源，未必不能以此推动历史发展。”
“此法，不易！”商鞅摇摇头，难得和孔丘意见一致：“以眼下境况来看，诸多发明创造，皆由竞争驱动。”
“若有朝一日，竞争态势减弱，小业主利润薄弱苦苦挣扎，大公司垄断行业无需改进，谁又会去投入太多的精力去研究开发？”
看几人越聊越远，那边管仲幽幽道：“后世境况如何，到时候自有机会见识。诸位且先着眼当下可好。”
“儒法墨三位所言大争之世，与道家理念格格不入。”管仲看向老子笑道：“却不知守藏史大人怎么看？”
静坐许久的李耳终于发声：“吾尚自然，喜无为，却亦知人各有志。纤陌交通、鸡犬相闻未必便是许多人的追求。”
“吾只盼有一日，这世间能如影仙子所言一般，经历数次工业革命之后，物质丰富，纵贫苦百姓无冻馁贫之忧。人人皆有追求自我的基本保障，能于闲暇时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