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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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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平峦缓缓地推着他往前走,神色平静。

    “若是他,就不会这样想,也不会这样做。”

    叶平峦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叶春深。

    但两人在提到这个人时,都默契地不说名字,以免隔墙有耳,被人发现蹊跷。

    “还要怎么做?人救了还不够,出了银子把人赎下,还放到府里养了几个月的伤。这样还不够?还得继续放在府里供着?这是救人,不是救了个祖宗!”

    面对冯稹的诘问,叶平峦始终如一的波澜不惊。片刻后,开口说了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他五六岁时,有一回和仆从出去游玩,在树林里头捡到一只从树上摔下来的幼鸟,给它喂了水,放回了巢里。结果回程的路上又经过那棵树,却发现那只鸟又摔到了地上,应该是被人碰过后沾染了气味,被母鸟啄出了巢穴。其后多年,一直到他长大,都对此事念念不忘,一直极为自责,总说若是当时若是把幼鸟看护起来,或者拿回府中自己养着,都更好些。”

    “从那以后,只要是他经手的、过问的,便绝不会只做做表面功夫,而是负责到底。”

    兜了一个大圈子,叶平峦这才徐徐道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如今你既担了他的身份,凡事便应以他的行事为准。很快就是山祭的日子,到时候要见的都是从前与他相识的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你……”

    “知道了知道了。”

    冯稹原本一直沉默地听着,听到此处忍不住出声打断。“说来说去,还是要我装圣人。”

    他冷笑一声,面具遮盖了他嘲弄的表情,却遮不住嘲讽的语气。

    “还以为你并不清楚他的为人。”

    冯稹穿着叶春深的衣服,带着叶春深的玉冠,却说着和本人截然不同的话。

    “他在凉州城乐善好施时不见你夸赞,在京城受人欺负时也不见你撑腰。还以为你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过,没想到,他幼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你都还记得。”

    推着轮椅前行的叶平峦一顿,脚步停住。

    “他从前是这么跟你说我的吗?”

    叶平峦的声线还是平淡,听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和意味。

    “说我没把他放在心上?”

    原本冷嘲热讽的冯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语塞,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在谈论的这个人并不仅仅是自己的朋友,也是眼前人唯一的儿子。

    而他们都同时失去了他。

    少顷,冯稹不自在地放缓了语气。

    “倒也不是这么说的。只不过,他从前一直以为你并不看重他。”

    轮椅又被推着缓缓动了起来。

    “嗯。”

    叶平峦应了一声,听不出是承认的意思,还是单纯的应答。

    “下次,还是当心些吧。”

    战场上狡诈多变的将领果然,脸不红心不跳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府里的人从前都和他相熟,你刚才那样草率的处理,心细的人会发现端倪也说不定。”

    最后,他委婉而不失强硬地说:“还是少去后院的为好。”

    其实冷静下来后,冯稹也知道他刚才流露出的想要把雀儿扔出府的意图过于明显,确实不如叶平峦思虑周全。

    但他今日去后院,绝非随心之举。

    “今早钱叔来寻我,说我叫伙房的寒食粥做好了,问我是早上在院子里吃,还是在祭祀前填填肚子。”

    “但是,早上我根本没叫什么寒食粥。有人假传我的命令,把钱叔指使到了我的院子里,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面具下传出来的,被特殊药剂改变的沙哑嗓音冷冷的,听起来和叶平峦有几分接近。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有人潜入府里来了。要么,是想看看我这个少主是不是如传闻中一般真的废了。要么,就是来亲眼确定少主是真的还活着。”

    叶平峦低低应了一声。“府里还是不够干净。”

    虽然贵为一府之主,但叶平峦平时醉心军务,大半时间并不在府里。固北公主手懒心淡,也不愿太多插手府中事务,因此虽然名义上府中一应事务由叶平峦做主,但实际上许多杂物是由叶家其他亲族分担去了的。

    人一多,牵涉就多,自然而然空子也就多了。

    “此事我心里有数,会叫人把钉子拔出来的。”

    冯稹摆摆手。

    “不必了。我去后院时就已经叫人留意了,当时后门处喧哗得很,正好把所有人都引了过去。我叫钱叔去清点后院的人,看看谁当时既没去祠堂干活,又没在后门看热闹,大概就有数了。”

    说起来,也算是赶巧。如果不是董七拉着雀儿在后院闹那么一出,想要把那个虚传少主命令,趁机在后院瞎转悠的人排查出来,只怕还没有这么快。

    “不过后院人多,钱叔排查起来也要花些时间,待会儿的祭祀,只怕是赶不上了,你别怪他便是。”

    说罢,冯稹不耐地拍了拍自己的腿。“哼,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我早就把人抓住了。”

    “让你坐轮椅是为了掩饰你的身高,你比他高出了太多,站着的时候过于明显。”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冯稹不满要他做轮椅这件事,叶平峦还是耐心解释道,“再过几个月吧,就可以向外说你的伤大好了,别人对你原本的印象也淡了些。原本这个年纪的人就在长个子,到时候说你长高了些许,别人也不容易起疑。时间也正好,不耽误你去山祭。”

    回应他的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倒是没再抱怨。

    不管怎样,如今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为了达到同一个目的,为此不惜用至亲之人的壳子来做戏的同谋。

    叶平峦继续推着冯稹前行,一路上不再交谈。遇到府中认识的人时,戴着面具的冯稹会微微点头致意,与叶春深还在时一样。

    不一样的事发生在祭祀时。

    寒食这日是叶家人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叶家人无一例外,全数出席。

    虽然嘴上没说,但其实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曾经风光无限的叶家少主,如今到底沦落到什么惨样了。

    当以玄铁面具覆面的冯稹坐着轮椅出现时,不出所料,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轮椅上的人却并未如他们以为的那般萎靡不振,除了无法站立,反而算得上是神采奕奕。无论是主动寒暄问候,还是回应别人若有似无的打探,都称得上对答如流。

    反倒是旁人的反应总是慢了半拍,或是惊讶,或是狐疑,可能还掺杂着一丝难以言表的失望。

    不过这些,只是临时扮作叶春深的冯稹都是不太关心的。

    他今日出现在祠堂,主要的目的就是向众人宣告叶春深还活着。

    既然目的达到,到底别人是怎么想他的,其实并不要紧。

    很快,吉时到。

    以叶平峦为首,叶家人挨个向祖宗的牌位叩拜上香,祈愿这一年富贵安康。

    轮到冯稹的时候,由于他还要装出一副不能下拜的样子,便请了两个壮丁搀扶了他的两条胳膊,把他架住,格外麻烦地叩了首。

    叩拜完后,家丁扶起她时,不知道是生疏还是乏力,其中一人竟然脱手了。冯稹毫无戒备地往下一栽,下意识的想要自己撑起来,又硬生生的忍住,于是一边膝盖重重砸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那失了手的家丁大惊,重新扶起他后,连忙跪地赔罪。

    冯稹的膝头痛得厉害,但还是要装出叶春深那副老好人的样子,轻轻摆手,语气温和地道了声无妨。

    这一幕,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叶家人亲眼目睹。

    所有人心底都确定了一个事实:叶家少主眼下确实不良于行,当初那场刺杀,竟真的把他给伤着了。

    这一切,自然也看在主持祭祀的叶平峦眼中。

    他的态度和冯稹一样平和,没有斥责那个犯错的家丁,只挥手叫他退下。

    最终,祭祀有惊无险地完成。

    按理,在叶府祠堂祭拜了先祖之后,叶家人便由叶平峦为首,去往凉州城外叶家祖宅后的山上拜扫祖坟。

    等祭扫的礼节行过,通常年长者便回府休息,年轻些的晚辈则会在山下踏青,男子踢蹴鞠相竞逐,女子轻荡秋千嬉戏,无不尽欢而归。

    往年,为了表示与民同乐,固北公主都会和妯娌姑嫂同游。

    但今年,从祭祀一开始,公主的神色就极为冷淡,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等祭祖结束,不待人来请,抬脚就走,看样子竟是连去祖坟拜扫都不打算去了。

    众人无不惊诧,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叶平峦无声看向冯稹。

    冯稹知道,这是要他出面说和的意思。

    他其实对公主的行事作风并不熟悉,只是眼下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拼命回想叶春深说过的一些法子来试一试。

    于是冯稹自己推着轮椅赶上前去,温声叫了声“母亲”。

    几乎肉眼可见的,固北公主颤了一下。

    冯稹见公主停步,于是也停在她身侧,学着叶春深以往温柔敦厚的样子,道:“母亲,今日天气尚可,即便不去拜扫,只去山上走走也是不错。儿就在府中温好春酒,等母亲回来享用,如何?”

    为了不让叶家其他人听出端倪,也为了暗示公主当下的局面,这句话是他特意用新学的折罗曼话说的。

    温一壶酒给公主,再陪她谈天说地,也是叶春深以前的做法。

    冯稹想,固北公主即便再任性,总不该在叶家祭祖这样重要的日子耍性子。

    谁料,他话音刚落,固北公主猛地一转身,朝向他,美目圆睁,用折罗曼话怒骂了一声:“滚!”

    说罢,疾步而出,将一群不明所以的叶家人留在原地相顾无言。

    冯稹这才发现,自己弄巧成拙,反倒惹了公主生气。

    正不知如何是好,叶平峦走过来,云淡风轻地道:“你母亲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要勉强了。我们自去便是,回来给你母亲带几支折柳,她喜欢这个。”

    轻轻巧巧替冯稹解了围。

    冯稹低头应是。

    其余人等也各自散开,只是各自用眼神交流着方才发生的事。

    一直到众人随着叶平峦一道出府,送叶平峦上马之前,趁着众人离得尚远,冯稹才有机会问他:“公主那边……我应该去道个歉吗?”

    叶平峦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不必了。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冯稹应是,然后便坐在轮椅上,目送叶家其他人跟在叶平峦身后远去。

    回府后,冯稹果然没有再去烦扰固北公主,而是回了叶春深的院子,闭门反思。在这一日的黄昏来临之际,不得不承认,今日的做法草率了。

    或许叶平峦说的没错,他学叶春深,学得还不够像。

    “若是他,就不会这样想,也不会这样做。”

    原本,在叶春深出事后,固北公主就被冯稹顶替叶春深身份一事不满,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冷血,对叶春深的人格更是一种侮辱。

    但后来叶平峦想办法说服了她。

    于是在冯稹初步熟悉了叶春深的做派,前去固北公主的院子拜访了她,本意只是想要请公主看看还有哪里不妥,此外也有拜个山头的意思,希望公主以后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把他当儿子看待。

    岂料冯稹推着轮椅过去时,几乎是见到固北公主的第一眼,就被她轰了出来。

    闻讯赶来的叶平峦也没能讨得了好。

    冯稹从未见过在外威风凛凛的节使大人,在内宅竟然如此畏手畏脚,被公主又推又打的也不敢还手,一边还要轻声细语的安抚。

    但固北公主对他们是一视同仁的厌恶。

    “你们要做这么恶心的事,自己去做就好了,不要搬弄到我眼前来,没得招人嫌。”

    那天冯稹和叶平峦两人灰头土脸地从公主院子里出来,后来便商定没有紧要的事,冯稹便不要凑到公主面前去了。

    然而,固北公主与叶家少主母子情深,是叶家人都知道的事。

    在旁人看来,叶春深受伤毁容后,固北公主非但不去看望他,甚至在他伤好之后,还拒绝了他的晨昏定省,可见这对母子的关系,是出了大问题的。

    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子突然生疏,会是什么原因呢?

    众人不得不回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传言。

    传言说叶节使早年还未功成名就时,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为一异族女子所救。后来叶节使死里逃生,曾有意求娶那女子,却始终寻不到那女子踪迹,后来更是被圣上赐婚,迎娶了固北公主,那段过往便无疾而终。

    然而,也有人说,其实叶节使寻到了那个女子,后来更是和她春风一度。一年后,女子诞下一个男丁。

    然而彼时固北公主也已入门一年有余,却依然膝下无子。叶节使为了让亲子认祖归宗,便将那外头女子生下的孩子带了回来,让固北公主认下。

    这便是叶春深的来历。

    当然,不会有人真的拿这传言去和叶节使求证,但这么多年过去,固北公主膝下未有第二个孩子,似乎可以看作一个佐证。

    毕竟,如果固北公主自己不能生的话,那么她多年不再生育,以及叶节使把外头的孩子抱回来给她养,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而固北公主爱重叶春深,不是因为母子情深,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在节使府的依傍。

    公主膝下唯有一子,那叶节使又何尝不是呢?

    这么多年来,除了作为正妻的固北公主,和那个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异族女子,叶节使的身边再无其他红颜。

    无论生母是谁,叶节使把未来家主的重任交给独子,都是显而易见的事。

    固北公主与叶春深关系亲厚,也是和叶家未来家主亲厚,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那救过叶节使的命,又给他诞下孩儿的异族女子的归处,在那些把一段艳情轶事传来传去的人之中,已无人关心。

    如今公主对叶春深的冷待,或许正是因为此次重伤,叶春深或许将失去未来家主的资格。公主也就不屑于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于是在叶家众人的眼中,叶春深失了容貌,又失了地位,更悲惨可怜了几分。

    待到众人在山下溪边各自散开,纷纷开始就今日所见交头接耳,那些唏嘘里掺杂着几分幸灾乐祸,就无从得知了。

    而留在府里的冯稹,也从今日的失误中领悟了和公主打交道的要义——不要自作聪明。

    唯一仍不解的是,这对夫妻一个冷酷,一个性烈,也不知叶春深那圣人般的温吞性子,是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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