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陆慧一抢到的高铁票是下午出发,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到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随着人流走到出站口,在接站的一众人中,眼尖地看到了李红雪。
“妈!”她兴奋地挥手。
“渺渺!”李红雪眉开眼笑,张开双臂拥抱她:“路上辛苦了,等下到家多吃一点。”
陆慧一欢快地答应一声,挽住李红雪的胳膊,母女二人亲亲热热地往停车场走。待把行李放到后备箱,李红雪提醒女儿:“给你爸发个微信,好让他准备做菜。”
在陆慧一休假回家的这段时间,李红雪和陆峰夫妇向来分工明确,前者接站,后者在家准备晚饭,配合得相当默契。
陆慧一许久没回老家,一边和李红雪闲聊,一边浏览着路边的风景。
车子驶进小区,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李红雪突然说:“渺渺,家里除了你爸,还有一个人。”
“是哪个亲戚吗,我该怎么称呼?”
“你很熟的,见了就知道了。”
到了院门口,李红雪把陆慧一放下,绕到屋后的车库去停车。陆慧一站在密码屏前,刚按了一个数字,只听见大门哗啦一声,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陆晏洵站在门口,灯光的映射下,他眉目温柔,眼中笑意流转。
“欢迎回家。”
他接过行李箱,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陆慧一还处在错愕中没回过神,陆晏洵捏了捏她的手指:“不认识啦?”
“等会儿!”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认是自家无疑,赶紧把手抽出来:”你干什么来了?”
“我来过年。”
“你又不是没家,上我家来过什么年?”
“哎呀小洵又不是外人,什么你家我家的。”陆峰站在入户门处,腰上还系着围裙:“快进屋吧,天这么冷。”
陆慧一对陆晏洵怒目而视,也不理会他,径直进了屋子。
李红雪正从车库和客厅连接的房门里进来,笑着说:“小洵本来要去接你,我拦住了他,想给你个惊喜。”
“我猜出来了,你们两个一早知道他要来,就瞒着我。”
“对不起,”陆晏洵走到她身旁:“要是告诉了你,你可能不会回来过年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别生气了闺女。”陆峰打圆场:“你干爸干妈去澳洲过年了,小洵在b市也是一个人。回了老家,和亲戚来往得又少,不来咱们这儿还能去哪儿?”他抬头示意:“喏,还买了一堆东西,这孩子太见外了。”
陆慧一冷笑一声,看向陆晏洵:“你怎么不去澳洲过年?”
“明年咱们两个,再加上两边爸妈,一起去怎么样?”
“打住吧,说什么梦话呢?”
“我们就不去啦。”李红雪笑道:“你们两个可以考虑。”
陆慧一正要反驳,陆峰赶忙打断:“菜快好了,准备洗手吃饭,有什么话边吃边聊。”
陆晏洵跟着去厨房,继续给陆峰打起了下手。
陆慧一到二楼洗手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仍是一副不快的表情,见陆晏洵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时间匆忙,简单弄了几道菜,水平没发挥到位。”陆峰摘掉围裙坐到桌子前:“没想到小洵的手艺不错,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陆慧一惊讶道:“陆晏洵,哪个菜是你做的?”
“芦笋炒鸡纵菌,还有炸小酥肉是小洵做的。香煎牛里脊,清炒虾仁还有鱼头豆腐煲是你爸我做的,还有这盘熏酱拼盘算是我俩配合完成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慧一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陆晏洵:“你还会这么多呢。”
“我也是和干爸现学的。”
“别谦虚,我可没样样都教给你。”
碍于父母在,再加上确实饿了,陆慧一心里别别扭扭,嘴上却诚实得很。
父亲的手艺自不必说,这还是她认识陆晏洵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吃他做的菜。本来还想指摘一番,没想到青菜火候正好,炸肉也酥软入味,竟让她挑不出毛病。
陆晏洵偷偷观察她的神色,忍不住问:“味道怎么样?”
“嗯……”虽然不愿承认,但她还是老实回答:“还不错。”
他扬起唇角:“那就好。”
吃过晚饭后收拾妥当,陆慧一的上下眼皮有些打架,突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陆晏洵住哪个房间?
李红雪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和你爸住楼下,你和小洵住楼上,一人一间。”
“我觉得不妥,应该让他住楼下,咱们三个住楼上。”
“楼上三间卧室呢,干嘛让人家住楼下?”
“住楼下怎么了,楼下的屋子还宽敞呢。”
“干妈,”陆晏洵说话了:“我在楼下住吧,更方便一些。”
“楼上的房间都收拾好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听干妈的话上楼去住。”
“好,我都听您的。”
陆慧一气得不想说话,转身上楼回了卧室,不多会儿,传来敲门声,陆晏洵在房门外问她:
“渺渺,你要用浴室吗?”
楼上只有一间浴室,陆慧一没好气地回答:“你用吧。”
“好。”
陆慧一扑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越刷眼皮越沉,半睡半醒间,听见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好了,回房间去了。”
他洗得倒是比以往快。陆慧一伸了伸懒腰,一鼓作气爬起来,走出门,不经意地向旁边的房间瞥了一眼。
两间卧室是挨着的,陆晏洵的房间开着门,灯也是亮的,但一眼望去并没见到人。
陆慧一脚步顿住,狐疑地往里头张望,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在这儿呢。”
她唬了一跳:“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呢?”
他举起手中的吹风机:“落在里面了。”
因为刚洗过澡,他只穿着睡衣,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一股冷冽清新的气息传来,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味道。
他领口的扣子没有系好,锁骨清晰可见。
陆慧一不自然地移开眼,语气也有点吞吐:
“那个,你的头发不用吹干吗?”
“我去房间吹,你洗完早点休息。”
“哦。”
她转身要走,陆晏洵又叫住她:
“渺渺。”
“嗯?”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明天吧。”
“当然。”
许是累了的缘故,陆慧一的睡眠质量尤其地好。她休息的时候,如果不作其他安排,向来没有早起的习惯,父母和陆晏洵都是知道她这一点的,早饭自然也没有准备她的那份。她舒舒服服地睡到自然醒,一睁眼已经9点多了,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这才洗漱了下楼。
后天才是除夕,还有一些东西需要采买。陆峰和李红雪列了一张单子,大体的年货已经备得差不多了,还需要多准备一些青菜、肉类、海鲜之类的食材。
四个人吃过午饭便出发,陆慧一自告奋勇要当司机,陆晏洵先她一步拿到车钥匙,在她耳边说:“后天晚上再换你来开。”
陆慧一瞬间了然,除夕那天照例要去祖母家团聚,喝酒是不可避免的。
进了商场,陆峰说:“我和你妈去买菜跟肉,你们就不用跟着了,去看看有没有其他要买的东西,等会咱们电话联系。”
四个人分道扬镳。
陆慧一盘算着,这几天家里肯定要来亲戚串门,糕点零食总是要准备一些,而且她一直惦记着从小爱吃的那家点心店,听说搬到了商场里面,等下一定要去买一点。
她正思索着呢,右手忽得被人牵住,听见陆晏洵说:“去买点你喜欢的点心,我查了一下在二楼。”
“你怎么知道我想买,自作聪明。”
“你从小就爱吃他们家的点心,每次回老家都要买几样。”
“难为你还记得。”
她嘴上虽硬,心里却划过一丝欣喜,空出的另一只手随意挽住他的胳膊:“走吧,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陆慧一常年生活在b市,许久没见到家乡美食,只觉得眼花缭乱,路过哪个摊位都觉得好吃得不得了,半天逛下来,陆晏洵的手里多了好几个袋子,她的目光转头又被另一家的吆喝声吸引了。
“那个看着也好好吃,不过是不是买太多了,吃不完该坏掉了。”
陆晏洵听着她的自言自语,忍俊不禁。
“没关系,吃不完可以放冰箱,那个看着确实很好吃的样子。”
她睨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特别开心罢了。”
“你开心个什么劲儿,我是买给自己吃的。”
她不再理他,直奔目标而去,陆晏洵笑着跟上。
他没能说出口的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表情,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
卸下防备,可爱而自然。
陆慧一买完东西,陆晏洵陪着她一边随意地逛街,一边等待陆峰和李红雪的电话。
“渺渺,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见过刘薇薇?”
他这句话说完,明显感到手臂被她挽住的位置紧了紧。
“看来是她跟你说的。”
“我们公司和l大学有校企合作,上次他们到总部参观,我和她聊了几句。”
“嗯,她很优秀,而且现在还是单身。”
她把手从他的手臂间抽出,又被他捉住了。
“我和她之间早就结束了。”
“不用和我解释,那是你的事情。”
陆慧一的手机突然响了,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果然是陆峰打来的。
“我们已经买好了,你们怎么样?”
“没什么要买的了,停车场见吧。”
她收起手机,对陆晏洵说:“改天再聊吧,这两天事情也够多的。”
虽说过年之前事情多,但陆慧一好像并不想谈论有关刘薇薇的话题,两个人单独碰面的时候,她总是找理由避开,不跟他多说一句话。
就这样到了除夕的早上,四个人都是早早起床开始准备。贴好了福字和春联,陆慧一上楼继续梳洗打扮,听见父母和陆晏洵在楼下聊得热闹。
“小洵的眼光还真不错,衣服大小也合适。”
“是我妈帮忙选的,您肤色白,这种颜色正合适。”
陆晏洵讨好长辈的功夫还是一如既往,陆慧一“哼”了一声,拾掇好走下楼。陆晏洵扭头看见她,竟然有一瞬的怔忪,眼中浮现出别样的情愫来。
陆慧一有点不好意思:“干嘛这种表情。”旋即注意到李红雪身上的穿着,半高领的深红色羊绒衫,正中间是麻花状的纹路,两边做了些微的开衩,典雅大方,又不显得老气。
衣服的品牌属高端路线,价格自然不菲。
陆慧一围着李红雪转了一圈,赞许地点点头,末了又调侃道:“一件羊绒衫就把你收买了,也太轻易了吧。”
“什么收买呀。而且除了羊绒衫,还有大衣和围巾。喏,还有你爸这件羽绒夹克。”
陆峰已经换好了衣服,陆慧一一眼瞧见明晃晃的品牌标志,忍不住咋舌。
“陆晏洵,虽然你很有钱,但没必要这么破费,平白无故地欠你人情。”
“说什么话呢,给爸妈买东西怎么能叫欠我人情?”
“注意你的措辞,这是我爸妈。”
“好好好,你爸妈。”
“收拾好了就出发吧。”陆峰招呼,“开车过去要半个小时呢。”
陆慧一的祖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多年以来,祖母都是一个人生活,三个子女和孙辈平日里都有各种事情要忙,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聚在一起。
刚出电梯,就见祖母已经等在门口,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
“奶奶,过年好。”陆慧一和陆晏洵异口同声地拜年,祖母乐得合不拢嘴:“孩子们过年好。”
她抱抱两人:“好久没回来了。”
“是姐姐来了吗?”一个声音里透着欣喜,正是表弟许均。他挤到门口,冷不防看见陆晏洵,愣了愣,不可置信道:“姐夫?”又看看陆慧一,“你俩不是……”
“不是什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大姑陆韵作势要打他的头:“赶紧让人家进屋啊。”
许均让开身,夸张道:“贵客们快请进。”一边一本正经地抱拳拜年:“舅舅舅妈过年好,姐姐姐夫过年好。”
陆慧一看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拆台。
“小伙子,你也过年好啊,一年不见又长高了。”
许均只比她小七个月,两人从小见了面就喜欢互掐,这会儿听见她调侃自己的身高,嘴上立刻毫不留情:“大美女,一年不见又长胖了。”
他说完就脚底抹油闪到一边儿去了,陆慧一追过去打他:“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哎哎姐夫,管管你老婆行不行?”
陆峰佯装生气地呵斥:“你们俩多大的人了,还打打闹闹的。”
这边许均已经被陆慧一抓住了胳膊,他吱哇乱叫,瞄见陆晏洵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热闹,忍不住拔高声调:“姐夫,她平时也是这么对你的?”
陆晏洵居然一脸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没有,我倒是喜欢她这么对我。”
“哎呀你俩可真是绝配。”
“别乱说话了。”许均一口一个“姐夫”,陆慧一头都大了:“找点活儿干去!”
“我刚刚才搬了一堆东西上来,做饭的事我也不行啊。”
陆晏洵挽起袖子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我可以帮忙做饭。”
“谁都不用!”陆韵在厨房里喊:“我新学了好几道菜,今儿我掌勺,有许均他爸打下手就足够了。”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起来,陆慧一的小叔一家也到了。
桌子上的餐具已经摆好,菜也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众人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
许均特意坐到陆晏洵旁边:“姐夫,我认识你时间也不短了,一直不知道你酒量怎么样,今天咱俩比比。”
酒已经备好,红的白的啤的都有。
陆晏洵笑得十分从容:“那你一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哟呵,口气挺大。”
陆慧一倒有点紧张,偷偷捏一捏陆晏洵的手:“你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别逞能。”
“没事,我有把握。”他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不过要是真醉了,可能会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