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八）
哥哥？
柳弃予有一瞬间的懵圈，《墨域》中的墨知平一直是独行侠的形象，从未提起过他的父母朋友。
更没说过竟然不是独生子。
而且她不禁打量了一下那道方才吸入了在场所有人灵力的裂缝。
虽然妹妹本人没有从裂缝中走出来，但这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了。
不久前，柳弃予在幻境中设下的法阵，是为程潇所建造的屏障。
为了保证效果，柳弃予特意研究了非常高级的那款，即外面无法影响，里面的人也不能出去。
且不能出去找个效果，只作用于程潇的魂体。
称呼墨知平为哥哥的少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吸收了水神的灵力。
眼下阵法也会影响到她。
至于原因就说来话长了。
柳弃予掌握的故事，比起《墨域》所描述的部分，只是增加了一些细节，不过整体故事逻辑上更通顺了些。
话说那程有财，青年考取功名，过早体会了犬马声色，自那之后成日喝酒赌马，散尽家财还妄想在牌桌上一夜暴富。
彼时，他有一位深爱他的妻子，一个崇拜他的女儿。
但深陷赌债深渊的程有财，在自以为深思熟虑下，找到了一所妖庙。
本来只是走投无路下的病急乱投医，没想到点了檀香，磕了三个响头，竟真的有妖出现。
那妖兽看了他一眼，用怪异到刺耳的语调，模仿着人类说话： “真有趣，一个走向深渊的凡人，竟然有庇佑之力吗？你想要什么？”
被突然出现的妖兽吓得跌坐在地上的程有财，意识到这也许是个机会。
他胡乱磕了几个头，不顾脑门的疼痛，狂喜道， “大，大人，我想要数不尽的财产，最好还有无上的权利”
“呵，如果要拿你的妻女换，你也换吗？”
程有财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片刻，笑容略微抽搐，半张着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停了下来。
他内心对自己说，那地下赌场钱庄，可是告诉他再凑不齐钱，早晚会来威胁自己的家人，这不过是早些让她们魂归极乐，自己平日里对他们可够好了，还不上钱可是大家一起死。现在有机会活下来一个人，她们想必也是愿意的吧。
“好，我愿意。”说服自己的程有财先是如蚊蝇般吐出一个好，却突然害怕这妖怪没听清，或者怀疑他心思不诚，连忙补充了一句我愿意。
想到马上就不用过还不上钱而担惊受怕的日子，他面上不禁浮现笑容，在庙宇中烛光照映下显得尤为可怖。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二人之间谁是人，谁是妖。
“桀桀桀，是吗，是吗。”那妖听到他的回答，竟笑得前仰后合，显然十分满意他的回答。
程有财离开时，还以为将要面对二人的死状，磨蹭到天光大亮才敢回府。
却不曾想妻女只是像出了远门，屋内一切东西都完好无损，只是不见踪迹。
惴惴不安打开自己屋的大门，只见无数金条堆码整齐，剩下那点负罪感便也烟消云散了。
幽冥兽所言的‘庇佑’，是来自程有财的女儿，程悦。
小姑娘今年才四岁，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身体透明，不管怎么跟丫鬟对话也没有回声，只能一个人去母亲屋里，却没有找到人影。
无处可去的程悦只能去了她常去的一座菩萨寺。
母亲平日里经常祭拜菩萨，总会带上小程悦，小姑娘跟上香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别人都会说所求，求身体安康，求多子多福，求发财升官。
只有程悦，模仿大人的姿态上完一炷香后，说菩萨小姐一定很忙吧，希望今天能看到悦儿早上看到的蝴蝶，很漂亮的。
此地的菩萨寺，确实有神灵存在。
而这个神灵，是水神的一缕分身。
尽管本体是妖，但驻地临近燕元城，偶尔实现凡人的愿望，获得一些香火与联结，很多大妖都会这样做。
些许法力所做的善行，也许会让天道在评判时，将雷劫少放一二道。
对于大妖而言，是何乐而不为。
这并不需要本体亲自来做，分出一丝神识，让她凭自己的意识处理就好。
水神放下的这缕神识刚有自己的意识不久，第一次见到程悦这样的姑娘，不免喜欢，便放了些力量在她身上庇护着她。
程有财求的幽冥兽，就是看中了这股力量。
他盘踞玄幽森林已久，自然知道林中如女王般统治整个森林的水神。
虽然想过取而代之，但她化神期的实力，让这种妄想看起来如空中楼阁。
没想到会如此轻易让它寻得机会。
认出程有财身上沾染的那一丝力量是水神的时候，它就抑制不住狂喜。
如果能污染其分身的意识，夺取水神的能量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只不过寺庙之地总是会有结界，它无法轻易靠近。
可同程有财做了交易，事情就不一样了。
跟在程悦身后，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水神分身所在的庙宇。
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正幻想一击拿下，吸取水神的灵力一统森林的未来的幽冥兽，突然看见了目标。
只掌握几分灵力的分身哪里是做好充足准备的幽冥兽的对手。
不过几个回合便被打的奄奄一息。
目睹一切的小程悦十分不知所措，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却能分得清一个面目可怖，一个同她常祭拜的菩萨姐姐面目相似。
小姑娘见幽冥兽要朝已经倒地不起的菩萨姐姐走去，下意识扑过去要拦。
幽冥兽的攻击就这样打在了她的身上。
它与程有财的契约，是用他的妻女的‘存在’置换黄金百万。
在文字上玩了一点小手段，表面上是他的妻女将会消失，但同时，也是成为他的附属。
借由程悦的气息掩盖，才骗过了菩萨寺的防御阵法。
同样的，眼下这一击攻击到程悦，不仅他受到了反噬，这个联结也断开了，他能察觉到程悦的气息已经无法掩盖它的存在。
水神的分身没什么法力，可阵法确实货真价实的水神所设，这一击若是打下来，它眨眼间便会灰飞烟灭。
咬牙犹豫片刻，幽冥兽还是逃了。
这一次没成功，还有下一次，可死了就没有下一次了，这个理它懂。
被击中的小程悦本就透明的身形此刻更虚幻了，没想到会被一个幼童救下的分身即感动又遗憾，只好问道： “你有什么愿望吗，什么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小姑娘想了片刻，于是乖乖回答到： “想和母亲一起去看花。”
几日前，母亲曾与她约定，要一块去城郊看盛放的春花，她这几日心思都在上面，准备要穿的衣服，决定要带的玩意儿。
如果有什么愿望，小程悦也只能想起这个。
分身只一眼，便能看出她身体已死，现在不过是生魂在时间游荡，心知这个愿望并无实现的可能，忍下心中悲伤，又问道，： “别的呢，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唔”小姑娘这次思考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 “那希望父亲大人能少些烦心事。”
程有财虽然背了赌债，可在家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总会扮演一副无事的样子。
于是程悦看到的父亲，总是会陪她玩，偶尔会带点布艺娃娃回家，是个有些威严，但还是很好的父亲。
只不过偶尔父亲半夜会喝酒，喝多了就会和母亲吵架，应该是有很多烦心事。
程悦觉得自己是个小大人了，知道父亲有事烦心，于是便说了这个愿望。
“好。”
即使是分身，也是水神一诺。
尽管是儿童简单、天真且过分宽泛的愿望，它依旧想要做到完美。
于是，它作为程潇，在程家诞生。
从每一件小事做起，解决身为县令的程有财会操心的烦心事。
这便是柳弃予掌握的事件全貌。
这也能解释为何程潇被影响神志，最后能做到屠城那样的事。
拥有的力量太大，暴走起来便更为不可控。
刚刚她设下的法阵是为了控住程潇的魂体，让她在此处不受影响。
程潇出不去，那和她同源的水神也逃不掉。
眼前这个叫墨知平哥哥的少女，吸收了水神的灵力，自然也走不出去了。
这都什么事儿。
剧情人物大杂烩让柳弃予有点头大，而且这个妹妹
虽然不能确定，但柳弃予直觉，她与这个副本也一定有联系。
缝隙前的墨知平，终于拔出来他悬挂腰侧，那柄莲花暗纹，不过四五尺长的短剑。
指向的，是身处空间裂缝中的妹妹。
“墨韵，你来干什么。”
他语气低沉，字里行间蕴含着风暴。
不同于他行动、语气上都充满攻击性，墨韵的声音依旧甜腻，腔调柔和。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看我的好哥哥有没有在完成父亲大人的交代呀。”
只不过这份甜腻也只维持了这一句话，墨韵声调猛的降低，与方才墨知平的语调别无二致。
“看来没有，又是为了她！”
后半句显然充斥这愤怒。
一旁的柳弃予听着她们二人对话，试图弄明白二人关系。
忽然，身体倒退着飞去，一口鲜血压抑不住喷出。
耳畔还能听到墨韵的娇喝声。
“哥哥下不了决心，便由我来代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