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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黄昏杏花寒,斜月小栏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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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七夕市场返回之后,这楚关流的心啊,好似被一池春水搅乱,心情再也无法平静。按理说,遇见仇人的曾孙女,应该是分外眼红。但是楚关流,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到底是仇恨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如果“宋福来”和“朱鹊桥”没有往日的纠葛,昨日他对秦寒烟,应该是一见钟情。毕竟,像秦寒烟这样“盈盈秋水,淡淡春山”的女子,哪个男子看了会不心动呢?只不过,楚关流在心里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有半点动心。

    作为“朱鹊桥”的大衙内,楚关流明白自己比弟弟楚关河多了一份责任,那就是把家严楚观好不容易振兴起来的家业发扬光大,名扬四海。楚关流发过誓,他不能犯曾祖父楚查那样的低级错误,让仇家钻了感情的空子,以致于家业衰败无力回天。临死前曾祖父楚查拉着楚观的手谆谆教诲那一幕,被画师画下来之后,一直悬挂在楚观的书房。落款4个字,楚关流一直刻印在脑海里,那就是“克绍箕裘”。楚关流成年之后,更是知晓了其中的内幕。

    自从看见那一幅画之后,楚关流就记住了“宋福来”。秦寒烟的名字,也是深深烙刻在了脑子里。

    那天,窗外喜鹊叫喳喳,楚关流特意在早上问家严家慈“堂安”时,提出遣媒人上秦楚公府提亲一事。乍听楚关河的提议,李清明显诧异:“孩儿,你确实到了该娶亲的年纪。本来我相中的是步军都指挥使家的千金吴潜,或者咱家手艺最好的待诏张炎。我看那张炎,对你是倾慕已久。如果你娶了她,凭她的手艺,凭她的巧思,能够让我们家的生意更上一个台阶。张炎呢,自然也会对咱们家的生意,更上心。你咋就偏偏看上了“宋福来”的千金呢?他们家跟咱家有过节,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于李清的说法,楚观并不赞同:“其实宋福来和我们家的过节,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不提也罢。你曾祖父当初拉着我的手,也只不过是嘱咐我一定要把咱家的家业振兴,并没有说其它的。现在的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你相中秦寒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当然是我喜欢她啊!”面对爹爹娘亲的疑问,楚关流并没有表露出真实的想法。楚关流怕自己真实的想法一表露,爹爹娘亲绝对反对。

    作为家里的长子,楚关流固执地以为,有些事情,已经不需要爹爹娘亲为他担心了。他一个成年男子,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

    既然楚关流坚持,那么楚观和李清也没有反对的道理。楚观和李清随后吩咐陈同甫,择了一个吉日,请了一个上等媒婆随身带着草帖,上了秦楚公府。草帖上写明了楚关流曾祖父、祖父和父亲三代的姓名、家产以及楚关流本人的姓名、出生年月等。

    收到草帖后,秦楚公夫妇自然是欢喜的。“朱鹊桥”和“宋福来”家世相当,而且他们家的大衙内,无论是相貌还是人品,都已经是名声在外。从传言来看,楚关流完全跟秦寒烟般配。作父母的,乐见其成。

    两家同意后,上等媒婆又给两家,互送了“细帖子”,其中的内容,比之前的草帖更为详尽。定帖之后,楚观备了酒礼择了个好日子送至女家,约定了日子相媳妇。

    这一天,风吹过,满园都是花香。风过的灵动、飞鸟掠过天空,天上的云朵仿佛触手可得。一上午,梅子忙着装扮秦寒烟。今天梅子给秦寒烟梳的发髻只有五六寸高。梅子知道,他们家小姐不喜高冠和大髻。虽然高冠和大髻,在临安府的贵族小姐中蛮流行。秦寒烟曾经告诫过梅子:“流行的东西,不一定是好的。” 对于小姐的教诲,梅子一直是谨记在心。

    按照小姐平时的喜好,今天梅子要在发髻上,装饰几朵鲜花。小姐摒弃了牡丹选择了更清雅的芍药。像什么金玉制成的花,各色罗娟或者通草制成的花朵,小姐平时也是不喜的。小姐就喜自然界天然的花花,平时梅花、桃花、杏花也是她喜爱的。只不过今天日子特殊,所以不好随随便便选几朵梅花桃花杏花这样形制比较小的小花,否则会被男家视为小家子气。至于在发髻的顶部,梅子坚持装饰了一支金色朱雀。梅子好言好语劝慰小姐,就怕小姐不同意:“小姐,这个金色朱雀是夫人交待一定要戴的喔。金色朱雀预示着吉祥、安宁、子孙兴旺,象征着蓬勃腾达。”

    秦寒烟看上去,有点意兴阑珊:“梅子,你说家严家慈答应这一门亲事,是不是有点答应得太爽快了?我跟你说实话,你今天爱怎么打扮我都行。我倒是希望男家相不中我,送我彩缎两匹,给我们压压惊。”

    听到小姐的说辞,梅子见怪不怪。自从小姐晕乎了几天醒来之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刁蛮的小姐不见了,性子反而更加恬淡如水了。说得准确一点,就是性格更加清浅随意,仿若经历万壑之后,菩提树下拈花一笑的淡然,旁人更是影响不到她什么。以前的小姐,情绪很容易受到旁人的干扰。稍稍一个不顺心,小姐的刁蛮劲就发挥得淋漓尽致。而现在的小姐,她更加喜欢:“小姐,你这是说笑呢。谁要是看不上我们家小姐,那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我看到时候,男家必定中意于你。到时候未来姑爷,一定会把金钗插在你的冠髻当中,这个叫“插钗”,就是中意你的意思。”

    看梅子比她这个小姐还兴奋,秦寒烟也被感染了:“如果我看得上男家,那男家也中意我,我当然是顺其自然,不忤逆家严家慈。但是如果一个长相丑陋的男人来给你“插钗”,你说你乐不乐意?”

    “未来姑爷,怎么可能丑陋呢?你也太小看老爷夫人了。那个媒婆来送草帖的时候,老爷夫人就已经问清楚了。后来媒婆走了以后,我听说老爷夫人还是不放心,怕那个媒婆净捡好听的话说,还特意差遣陈同甫去打听了呢。人人都夸未来姑爷,面如冠玉,鼻若悬胆,龙章凤姿。”梅子一番形容,也是活灵活现。

    “好了好了,你都没见过那个楚关流,净给他说好话了。一会你见着了,还不知会怎样?”

    秦寒烟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就这样吧。今天的妆扮,我觉得太过于正式了,好像我有多期待男家看得起我似的。我说打扮随意点,就像平时那样,你还偏不听,偏说家慈怎么怎么吩咐,要听家慈的。梅子,都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好吧,我怕了你了,行了吧。走吧走吧,一会家严家慈又要差人来催了。”

    相亲地点,男家选在了临安府最有名的一家茶楼,兴惠茶楼。这家茶楼名茶众多,什么双井茶、日铸茶、蒙顶茶、阳羡茶应有尽有,便于客官选择。

    楚关流今天特意选了建安的龙凤团茶。这龙凤团茶不是大龙团,而是小龙团,样式更为精妙。世人说“龙团凤饼,名冠天下”,说的就是龙凤团茶采择之精、制作之工、品第之胜,烹点之妙,莫不盛造其极。

    秦寒烟随家严家慈走进茶楼这间包房的时候,一眼就认定,正跟身旁一位老者说话的,应该就是楚关流了。只见他,所戴冠帽是貂蝉冠,跟一般男子所戴山谷巾、仙桃巾完全不一样。服饰倒是随意,一件紫衫就衬托得他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再看桌上的茶盏,男家这一边放了6盏,给女家这一边放的是4盏。看样子男家也免不了俗,要在女家面前表明自家处于主动地位。因为在南宋,男家茶盏摆放比女家多的话,寓意着“男强女弱”。穿越到南宋的秦寒烟,对此还是了解一点的。

    秦寒烟走进包房的时候,似春风归来,让楚关流想多看几眼又不敢多看,只好装作和爹爹说话,没注意到她。等一行人坐定,爹爹楚观给双方做介绍的时候,楚关流的眼神就锁定了秦寒烟,再也不曾离去。面对楚关流的镇定,秦寒烟心里虽有对未知的忐忑,但是毕竟是大家闺秀,表现出来也是淡然处之。

    还是楚观打破了僵局:“我家令阁啊,早就在我面前夸过你们家的寒烟了。今日一见,果真是一佳人,跟我儿甚是般配。”

    秦楚公看人家爹娘夸赞自家女儿,自然也是要客套话说几句的:“楚观君谬赞了。小女被我宠坏了,一直深养在闺中,市面见得不多。哪像你家贤郎见多识广,已经能独挡一面了。今日初见贤郎,果真是公子气翩翩。”

    看两家大人互相恭维,秦寒烟安静地抿了一口茶,顾自剥起了桌子上摆放的黄柑。此情此景不免让楚关流想到“玉纤曾擘黄柑,柔香系幽素。”

    想试一试这个秦寒烟,到底是不是像她家严说的那样市面见得不多,楚关流心里有了主意:“我听说贤母爱茶,今儿个特地选了这个团茶,也不知是否合贤母的口味?我看刚才贤妹也喝了一口,不知以为茶香如何?”

    秦寒烟对于楚关流的问话,自然知晓他的目的,不止问话这么简单:“小龙团自是精妙。蔡转运使把大龙团改制为小龙团,28片为一斤,据说也是甚合官家的心意。不过我以为“密云龙”,比小龙团更为精美。我还听说新任福建转运使别出心裁,新制了一种“银丝水芽”。此茶茶心一缕,因为光明萦洁、若银线然,故取名“银丝水芽”。据说它上面还印有“蜿蜒其上”的龙图案,色白如雪,所以也被称为“龙团胜雪”。因为是新品,我估计这家茶楼,应该还进不到这种新茶。”

    听秦寒烟娓娓道来,楚关流自然诧异。传说中刁蛮的“宋福来”千金小姐去哪儿了?看她回答自如、进退有据,颇具大家闺秀风范,应该是有着良好的家教。聪明的楚关流,由此知晓秦寒烟并不是池中之物。对于未来的生活,楚关流有一份期待。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对手。棋逢对手,自然激起了胜负欲。楚关流上前一步,当着一众人等,把一支金钗插在了秦寒烟的冠髻当中。只见这一支金钗,钗首整体是如意云朵形,镂刻了龙凤花果。再细看凤鸟展翅、穿梭于花果、藤蔓间,钗身细圆,末端略扁,钗尾压印“十分金”。

    看到楚关流,给自家女儿的发髻插上了金钗,秦楚公和夫人自然是欣喜的:“既已插钗,那接下来就举行定聘之礼。亲迎完婚,也是指日可待。恭喜亲家公,恭喜亲家母。”

    楚观和李清连忙还礼:“亲家公亲家母,同喜同喜!”

    目送秦寒烟一众人等乘车离去,李清开口嘱咐楚关流:“我看寒烟举止得体,言谈有据。关流,我看她比一般的官户子女还胜一筹。等人家过了门,你要好好待她。”

    楚关流在母亲面前,当然是不能透露半点心思:“娘亲,那是自然。孩儿我,还是蛮中意她的。”

    李清欣慰地笑了:“你中意就好。夫婚姻者,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维后世也。夫妻和睦,更是于国于家都有利。”

    楚关流刚刚回到自己房间,楚关河就闯进来了:“大哥,我未来嫂嫂如何,长得可还行?”

    楚关流脱下紫衫,换上了常服:“你以为呢?”

    “爹爹娘亲今日又不准我去。他们说我去了,会惊扰到人家。我怎么就会惊扰到人家了,人家莫非是豆腐西施?”楚关河说起茶楼相亲爹娘不让他去凑热闹,还在耿耿于怀。

    “你这毛毛糙糙的性子,哪个小娘子见你头不大?爹娘不让你去,是对的。”楚关流对于楚关河的抗议,就当他是耍小孩子脾气。

    “你还没回答我呢,未来嫂嫂长得如何?”楚关河不耐烦了。

    “你就关心相貌。相貌有那么重要吗?我看那个秦寒烟,也就长得一般,好看说不上。”楚关流纯粹是想跟他这个弟弟开个玩笑。

    “大哥,我比较怀疑你的眼光。算了,我也不问你了。反正我迟早都能见到她的。大哥,你陪我去一下潘楼南街,我想送一只鹦鹉给未来嫂嫂。等买回来了,我要训练鹦鹉说“你好!你好!”。这样未来嫂嫂到了我们家,就不会感到生分啦。”楚关河有点迫不及待。

    “亏你想得出来。你爱好的东西,人家未必会喜欢。”楚关流点拨他这个幼稚的弟弟。

    嘴上说着弟弟幼稚,楚关流还是乖乖地陪着他这个弟弟,去潘楼南街了。

    从潘楼南街买回了一眼相中的鹦鹉,楚关河就钻进了自己的小院,逗弄他的新宠了。

    楚关流得闲去了一趟东市的“朱鹊桥”总店,正遇上待诏张炎,给一个小娘子讲解一支由她亲自设计的金步摇:“老话说‘自古黄金贵,犹沽骏与才’ ,但是我啊,就喜欢黄金饰品,对骏马和其它都不感兴趣。这位小娘子,你看这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用料密实。它的鎏金、花丝镶嵌、金丝错、掐丝、錾花等工艺繁多。小娘子你佩戴头上,一定是华而不炫,贵而不显。”

    小娘子被张炎说得心花怒放:“我能不能戴头上试试?”

    “可以啊!”张炎把这支金步摇,插到了小娘子的发髻上,并贴心地给小娘子拿来了铜镜。

    小娘子一看铜镜中的人儿,俯首斜拖金步摇,倾国倾城胜莫愁,立马就掏出铜钱买了。

    瞥到楚关流进了店,把小娘子送走以后,张炎马上跟楚关流汇报:“衙内,最近这段时间,临安府的小娘子们,好像是迷上了我们店里的金步摇。之前因为小娘子们更喜欢金钏、金簪、金帘梳、金耳坠等等,所以我们店里的金步摇,产量并不多,目前也没剩下几支了。衙内你看,是不是要加大设计力度,让秦师傅制作一些精品出来?”

    “这两年你提出的建议不少,最后实施起来都跟你的预判相差不离。张炎,你的能力,我是认可的。跟别家店相比,我们胜在有你这样的设计人才,还有秦师傅这样的优秀制造专家。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也不能天天来店里。这店里的事务,要劳烦你帮我盯着点。”

    虽然楚关流没有明说接下来要忙什么事?但是楚关流跟“宋福来”千金秦寒烟纳采议婚一事,张炎早就听说了。张炎没指望能当上楚关流的正妻,她自知家世不配。但是张炎自认为,如果能成为一名楚关流的小妾,她还是够格的。

    望着楚关流匆匆离去的背影,张炎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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